《风之鬼》狛枝

38、第 38 章

　　从船身出现破损，从海水涌入底仓到整艘船被沉重的海浪卷入海底只花了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

　　“蝴蝶君！”

　　“香奈惠小姐！”

　　宇治浮在海面上，往四处张望着寻找花柱的身影。阴云把天空压的极低，灰黑色的天幕与海面相接，使得海面上能见度极差，但这对鬼的视觉来说问题不大。宇治身边经过几名在被海浪卷入海底前，就幸运的抓到船只解体产生的木板暂时逃出升天的水手，他顺手在这些人身后施加了一点小小的助力，让他们能够顺畅的离开漩涡边缘。

　　“海面上没有，就是说……”在下面吗。

　　宇治浑身早就湿透，他抹了一把窜到脸前遮挡视线的发丝，接着习惯性的深吸一口气，就一头扎进了水里。

　　推开蛮横的水波，身体越是往深处游，能感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宇治感觉四肢仿佛都跟水流融合在一起，显然不需要呼吸的鬼在水下的活动性几乎能比得上海底的原住民了。

　　宇治绕过几从水草，越过巨大的珊瑚石后，就看见了蝴蝶香奈惠的身影，这位年轻的小姐衣袂飘飘，被水流夹带着不知道要飘到那里去，她的脸在海水中也泛着淡淡的蓝，一瞬间，宇治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还好，能够在短暂时间内维持体内呼吸的花柱只是昏过去了。

　　宇治马上向她所在的位置靠近，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上浮。

　　蝴蝶香奈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在船沉没的时候，她虽然立马反应过来了，但倾斜的甲板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快速的做出反应。有个跟她只打过一次照面的水手运气就很差，他被海浪正面拍中，整个人顿时就像被人大力踢了一脚的皮球一样，从甲板的一头往这边滚来。

　　路尽头是处围栏，以这名水手的体型和滚动加速度造成的冲击力撞上来的话，八成脊椎就得断了，这下直接跟直接判了他的死刑没差。但有蝴蝶香奈惠在呢，花柱在第一时间帮这个倒霉的水手拦截了一下冲势，但随后霉运像是会传染一样，救了人的下一秒，以巨大力道拍过来的海浪把她从甲板上掀飞，这还不说，拍在身上的力道还一下子打断了她的呼吸。

　　蝴蝶香奈惠破不及防下，呛了几口水，就被船沉没带起的漩涡一并带到了水下。就算是再强的人，在断绝了呼吸还被重力击打的情况下，都无法立即对自己发起自救。蝴蝶香奈惠可谓是在一种清醒的状态下，感知到自己的大脑由清醒转为昏沉，缺氧状况下，肺不知不觉吸进去了更多的水……她感觉到自己在慢慢下坠，然后昏沉的意识让她闭上了双眼。

　　蝴蝶香奈惠行走在黑暗里，这里不见一点光源的踪影，但不知为何，她并未感觉到排斥或者紧张的情绪，就像她在这里是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虽然这里很黑，但并不是没有路，蝴蝶香奈惠在直觉的指引下，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去。

　　黑暗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或者多少距离，但蝴蝶香奈惠从未对自己挑选的路感到怀疑，她毫不迟疑的走着，又过了不知多少时间，慢慢的，周边有了其他东西的存在——那是一朵在无光之处也不掩其色彩的花，青色的狭长花瓣优雅的舒展着，散发出淡淡的微光。这种花在黑暗中并不只有一朵，在前方还有更多，但蝴蝶香奈惠却没有再走下去，她知道自己再往前走就回不去了。

　　要回到哪里去，为什么要回去，这些事情全然摸不着头脑，但蝴蝶香奈惠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现在还不是去到那边的时机。

　　“再见。”像来时那样毫不迟疑，蝴蝶香奈惠掉转方向回去的决定也相当果断，她转过身，就看见来时经过的路上散落着点点光砂，那是活在现世的人对她的思念形成的路标，只要有了这个，就不怕会在黑暗里迷路了。

　　蝴蝶香奈惠脸上露出微笑，她的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女孩子的脸，那女孩穿着一身跟自己很像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一副气冲冲的表情。

　　啊，得哄哄她才行。

　　蝴蝶香奈惠这么想着，随手摘下了路上见到的第一朵花。

　　把这个带回去作为礼物送给她的话，那个孩子脸上会不会开心一点。

　　蝴蝶香奈惠睁开了眼睛，然后立马又闭起来了，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散发着热和光，险些晃花了她的眼睛。

　　“你还好吗，蝴蝶君？”这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

　　蝴蝶香奈惠用手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自己方才是躺在一片木板上在海面随波逐流，这么说不太对，木板的方向其实被人掌控着，是有目的的漂流。

　　“宇治君，我们这是在往哪里走？”蝴蝶香奈惠趴到木板边缘，透过海水，跟躲在下面的少年鬼对上视线。

　　“回日本的路上，”宇治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沮丧，“船已经毁了，我们不知道去唐国的航线，除了返回去没别的选择了。”

　　“这样也好，”蝴蝶香奈惠倒是相当高兴，她把自己的收获告诉了宇治，“我知道青色彼岸花的所在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宇治这段时间一直跟蝴蝶香奈惠寸步不离的黏在一起，没道理蝴蝶香奈惠发现的事情他却没有察觉。

　　“是我在海下濒死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失去了意识，但之后却在一片黑暗中醒来了，虽然是第一次经过那种地方，但脑中却知道那里就是死者的必经之路，”蝴蝶香奈惠摸向自己的怀里，在衣服夹层摸到了植物状的东西后，她继续往下说：

　　“——在那里我看到了青色的彼岸花，这么一来就说得清了，为什么无惨1000年来都没有找到青色彼岸花的存在，因为青色彼岸花根本不存在于现世，它们只开在死者去往那边世界的路上。我想平安时代，一定是有人跟我一样差点留在彼岸的世界，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偷偷摘了青色彼岸花带回来的，那个时候，像小野篁通过水井穿梭两个世界的传说不是有很多吗，我想一定也是基于某种事实才有了那样的故事。”

　　“……”宇治想起了自己下地狱的经历，确实也在路途中看到了彼岸花，但那里只有红色的彼岸花存在。

　　他跟蝴蝶香奈惠分别看到了不同颜色的彼岸花，是因为人与鬼的身份差别吗，一定不是这样，管理地狱的辅佐官说过地面上鬼的存在对他们来说跟人无异，那就是灵魂了……蝴蝶香奈惠是鬼杀队的花柱，还是医者，如果说她跟宇治本质性的不同，那就是她从来没做过危害别人的事情，年轻的女性一直以来都在斩杀恶鬼，救治病人。

　　“因为我是恶鬼，所以才看不到吗……”宇治喉间的呢喃还没出口就落回胸腔。

　　“按照这个速度，接下来差不多再过一天就可以到横滨，”宇治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看到我们刚出海就回去，珠世夫人她们一定会很惊讶吧。”

　　“更重要的是，这几天没有白白浪费，”蝴蝶香奈惠隔着衣服轻轻抓住藏在怀里的植物，“事情突然变得这么顺利，简直就像在宣告无惨的死期一样。”她按捺住胸中的激动，望向头顶的天空，在那里太阳散发着它的光和热。快来了，不用担心有恶鬼出没的夜晚，一定马上就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