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鬼》狛枝

34、第 34 章

　　把时间线再往前推一推，回到战国时代。珠世一转身，宇治人就没了，只能认为是他没挺过去，灰飞烟灭了。

　　但被吃掉四肢的直虎状况也不太行，她失血过多，尽管珠世带她离开时就尽可能的为她止了血，也用了药……但过了没多久，她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失了大部分精气劲的单眼此刻熠熠生辉。

　　任谁也看得出来她这是回光返照的状态，先前为了方便换药，珠世给她把袖口裁掉了，直虎左右转动着脑袋，分辨出这是一间像地下室一样没有窗户，狭小|逼仄的房间。

　　“老师，井伊家怎么样了？”

　　“井伊家，”其实她们现在就身处井伊谷的地下，这几天珠世也回去看过失去家主之后的井伊家——一切照旧，除了直虎刚被掳走那两天，大家慌乱过一阵，但在今川派来的使者的拥护下，直虎的近亲井伊直亲就无可推诿的接替了井伊家的权力。

　　新任家主井伊直亲做的像模像样，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今川公主似乎也被他迎接时所展现的风姿迷倒，对他一见钟情。就算直虎消失，井伊家却没什么改变，就像一颗螺丝替换了另一颗螺丝，一切都井井有条极了。

　　“是嘛，大家都过的不错，”如果井伊家有坏事降临，珠世是不会瞒着她的。直虎从珠世的沉默里读懂了她没说出口的话，脸上只做出欣慰的表情，“这样我也算功成身退，一直提心挑担被人拆穿身份的生活终于结束了，”她苍白的嘴唇弯起，微微一笑，“老师，为我庆祝吧。”

　　“直虎，”珠世在她身侧坐下，“你想活下去吗，就算再也没法做回人，不惜一切也想活下去吗？”

　　是的，直虎这样的伤口，对鬼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分分钟就修复。

　　“变成鬼之后，就没法走在阳光下了，”直虎只是为难的蹙眉，“那样谁来为老师摘花呢？”

　　“直虎……”

　　“花色终移易，衰颜代盛颜。此身徒涉世，光景弹指间。”直虎想握住珠世的手，但她一动就想起来自己现在可没法不是能握手的状态，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联想到自身经历，她低低的吟了一首小野小町用来明示恋情无望的和歌，既然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必要了，她轻轻问：“老师，能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花…”但最后的告白也戛然而止，直虎呼吸没了。

　　就在直虎身亡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先前，宇治在尾张国，龙卷风大闹地下鬼城的时候，搅动了天上的云势，风吹云动，改变了桶狭间的天气，使这一代下起来大雨。赶巧的是，今川义元正带着军队打这里经过，天气本来就闷热，又突逢大雨，再加上今川义元是个心宽体重的胖子，出行都用轿子抬着。这时候天降暴雨，落下的雨水遮挡视线，根本看不清对面，他便判断在这种天气，对手应该也会就地扎营等雨停。

　　这里先说说桶狭间的地形吧，如字面意思，这里是个又窄又长的通道，前后都只有一条出路。

　　然而一场天气变化，逆转了战局。

　　大雨遮挡了人的视线，也隐蔽了织田军的行踪，当织田信长领着属下从天而降时，今川义元还坐在帐篷里想着打败织田后，怎么处理织田的家臣。

　　轮势力，织田其实远远不及今川，但此刻今川义元被信长属下一刀斩下了头颅，骏河名门今川氏的第11代当主就此用生命向世人宣告了织田信长的存在。

　　世间的联系，可比肉眼看到的要错综复杂。就比如，此刻已经回到未来的宇治，绝不会想到，是他的血鬼术改变了天气，从而让织田信长以少胜多，在历史书上华丽的登场了。

　　自此织田信长开始了他的征战之路，直至到了在历史上被称为本能寺之变的这一夜。

　　那一夜，京都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到处是惊慌逃窜的百姓。信长麾下名为明智光秀的将领，在他下榻的本能寺出兵谋反了。

　　“外面怎么这么吵，”从甘眠上惊醒的信长，只穿了里衣，懒洋洋的侧卧在榻上，自有服侍他的小姓主动去打探消息。

　　森兰丸出去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匆匆跑回来回禀：

　　“外面的人举着桔梗印的旗子，像是……惟任日向守的部队。”

　　“是光秀啊，”信长眼尾斜挑，只轻轻笑道说：“前一日，光秀问我，‘信长公，你究竟为何要取得天下？’，兰丸你猜我跟他说的什么？”

　　森兰丸是跟随信长最久的小姓，放松惯了，只见他用食指挠挠自己的脸颊，为难的回答：“信长公的想法，我怎么可能猜得透。”

　　信长从榻上下来，森兰丸赶忙给他披上外衣，又过来两个小姓帮他系甲。

　　“我告诉他，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志愿，我只是想看看一直以来认为我是大傻瓜的那帮人，脸上会浮现什么神情。”

　　“信长大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才能才这样做的吗，”森兰丸完全理解错了方向，径自钦佩的花样吹捧彩虹屁：“不愧是信长大人，随便做做就能做到我等不敢想象的事情。”

　　信长闻言叹了口气，无趣啊，他把手放下，挥开小姓，拿着森兰丸递过来的刀，一马当先的出了屋门。门外果不其然被人包围，还有弓箭兵点燃了火箭对着这里蓄势待发。

　　“光秀，你好大的胆子，”信长的声线柔和，但他压低了声音说话时，却总显得阴柔怪气，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明智光秀才觉得与其把天下交到这个喜怒不定，以二十人之身对抗他带来的千人都不见惧色的魔王手里，还是自己来掌握才更有安全感。

　　明智光秀端着架子，发表了一通诸如我们现在都冲过来了，信长要是活下来肯定不会放过云云的感言，接着前臂一挥，不给信长说话的机会，怒吼着‘冲啊，敌在本能寺’就杀过来了。

　　森兰丸对此唾弃一口，‘真是卑鄙，’之后就领着其他小姓挡在信长前面，他们倒下之前绝不会让信长伤到一根毫毛。

　　大火烧红了半别天，此时喊杀声已经停止，明智光秀带着人马站在门口凝视这片火海，这片带走魔王身首的火似乎因此被赋予了魔性，看了一会就较人不敢再注视下去。想到信长手下还有不少桀骜将领，要一一降服他们可是个难活，但现在信长尸体怕是都化成灰了，没谁的攻略难度比他还大，明智光秀放下心，带着人马往安土城那边赶去。

　　一名武将打扮的男人倒在离本能寺不远的小巷里，他身中数刀，昏迷后又醒来移到这里，就再没有力气哪怕是动一下了。

　　“人生五十年……较之化乐天……如梦又似幻……”临死之际，这名武士反而望着天上的星空，慢悠悠的念起了有名的敦盛。

　　“的确，人生短暂，不过梦一场。”

　　一双鞋子停留在武士眼前，但武士模糊的视野里，只朦朦胧胧看清楚了是个洋服打扮的男子。这时候西洋服侍传入这边不过十几年而已，会穿成这样的人，除了他自己，临死之际倒是碰到了第二个。

　　“我今天碰到了一件喜事，”不明人士的语法古久，谈吐用词皆是风雅，像是百年前的人物突然跨越了时间，但百年前的人又如何寻来洋服，“我的宿敌就在刚刚死去了，那副衰老的样子真是可怜，明明是战国第一的武士，却以哪种落魄方式死在兄长手下，想必他也满足了，”男人低声轻笑起来。

　　原来他不是在说我啊，武士模模糊糊想到，脸上也跟着带出笑来。

　　“那可真是……恭喜了……”他气息微弱的向这个陌生人道贺。

　　“就给你吧，”男人的语调突然一变，武士只能感知到他弯下腰靠近过来，“让我看看以你的体魄能承受住多少。”

　　那可真是如同岩浆浴身一样，与之相比，刚刚火海逃生都不算得什么了。武士轻笑着睁开眼，好似全然没感受到痛苦，但外表却因为细胞蜕变产生了变化，就算过去熟识他的人见到他此时的面容，也不一定能认的出来。

　　“我正在寻找强大的鬼来组成十二鬼月，你也来吧。”

　　“是，无惨大人。”新生的鬼半跪在地上抬起头，眼下的金色横纹在夜色里鲜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