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鬼》狛枝

19、第19章

　　扇子的一头咚的敲在矮桌的木面上，直虎的神色冰冷，目光如锋，先前的嬉笑散漫恍若幻象，她散发出战国武将特有的气势，对着宇治冷声喝道：

　　“我说了让你住，你就住，怎得跟个婆娘一样唧唧歪歪。”

　　宇治也不是第一次跟武士打交道了，但江户末期幕府统治下的武士虽然跟战国时代的武士是同样的称号，但给人观感却天差地别，一时间，宇治被真正经历了腥风血雨的杀气震到，气势上先短了一截。并且，这位井伊家主明显是知道鬼的人，了解鬼跟人之间有多么大的差异性，杀个把人易如反掌，在不晓得他们与继国缘一之间立下绝不伤害人类的情况下却还如此作态——

　　“是我失礼了，”宇治郑重的俯下身行礼致歉。

　　“这样才对嘛，”直虎抚掌笑道，脸上的寒冷被笑意所化，她又变回了先前轻佻的样子，手肘撑起脸来，嗓音轻柔，“你可能不知道，珠世老师不但对我有救命之恩，她还对我有赠药之恩，教了我不少药理。”

　　“古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敬仰珠世老师就像敬仰我的母亲一样，母亲需要我的时候，我为母亲行个方便有何不可，在这一点上，你们大可放心在我这里呆着。”

　　“家主大人，”这是隔着一扇纸门，从木廊上传来询问声，“我听见您房里有动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糟了，是阿梅，”直虎脸上略过一丝慌张，她对着珠世做出‘是我乳母’的口型，接着打开暗门让珠世和宇治进去藏起来，然后用垫子把暗门遮住又把矮桌移回原位，才过去拉开门。

　　“阿梅，你还没睡吗？”

　　阿梅年纪大了，眼睛看东西模糊，耳朵也不灵敏，她没听清楚直虎问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家主大人，您可安好？”

　　阿梅是井伊家唯二知道直虎真实身份的人之一。直虎的父亲一生就出了这么一位掌上明珠，之后正房再无所出。没有继承人的话，井伊家就只能把家主之位传给女婿，也就是说白白把井伊拱手让人。就在今川借此机会，派了分家的人前来求取井伊家的千金时，千金在山间玩耍时不幸从悬崖上掉落，失了性命，这是对外的说法。而实际情况是，千金偷偷跑去了后山的寺里，剃度出家了。

　　过了几年，千金借助药物改变了自己的外表，连带着步入发育期的身体停止了女性特征的发育，以井伊家主远房堂弟过继来的养子身份回到了家里，成为了井伊家的继承人。但就算外表改变，声音变粗，直虎仍旧瞒不过从小养育她的乳母，一回来就露了馅。

　　“阿梅，放心，我好得很呢，”直虎大声在乳母耳边喊，“时候也不早了，阿梅也早些休息吧。”

　　“好，好，我这就去睡，”阿梅点着头，回去前不忘嘱咐从没让她放过心的孩子，“您也要好好爱惜身体，可不能再熬夜了，您是井伊家的支柱，您要是生病了，家里的人都得挂念您……”

　　阿梅年纪大了，说话也开始絮絮叨叨了。直虎叹了口气时不时应着声，思绪却转到前去三河国凑热闹的新野亲矩身上。这次继国出事，今川绝不会放过这个能够一口气吞并对方的大好机会，但就在前征途中的井伊家，却没接到援助今川的指示，希望这只是今川对井伊不够信任，而不是……直虎眼底沉下一抹狠意。

　　被直虎牵挂的新野亲矩这边，打头阵的新野亲矩策马扬鞭，蹿的比谁都快的身影，在看见前面的人影时戛然而止。马头扬起，马蹄高抬，嘶鸣一声，新野亲矩扯着缰绳，面色不好的止住了坐骑的脚步，连带着语气也不善。

　　“南斋大师怎么会在这里？”

　　南斋大师就是直虎剃度的寺院里的住持，但出家前是姓井伊的，同时也是井伊家的家臣，跟直虎有那么点血缘关系。

　　“呵呵，这不是新野大人吗，好巧，”南斋大师把葫芦收回怀中，他之前在这里等待井伊人马时趁机饱饮了美酒，“直亲也来了啊，各位许久不见，过的还好？”

　　井伊直亲一直在后面死命撵着家主好声交代着要看住的新野亲矩，谁知他一骑上马噌的一下，瞬间就窜没人影了，直亲还得一边注意别让后面跟着的骑兵武士落下，一边拼命追赶。

　　“南斋大师！”看见这位住持后，直亲的反应跟新野亲矩截然不同，他知道南斋大师定是被家主拜托过来帮他一块看着新野亲矩别搞事的帮手。

　　新野亲矩老仗着自己在家里的辈历大，谁的话也不听，他行事莽撞，爱恨分明；尽管爱的是井伊家，恨的是用不轨手段夺取井伊土地的今川，但现在绝不是与今川开战的好时机。但新野亲矩根本不听人话，放着不管的话，就算他马上单身赴站去今川家里杀个来回也毫不奇怪，直亲有苦说不出，直到看见南斋大师的身影，这是冬日里唯一能给直亲寒冷的心带来些许温暖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