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糖不粘

1、第1章 月夜

　　伸手不见五指的月夜，浓雾遮住了视线，让人连迈出去的那只脚都看不见。

　　沉重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在敲鼓。雾中有一点亮，似暗淡星光闪烁，给停在黑夜里的脚步指了路。

　　走到近前，才发现立在路边的是座独门小院儿，院门并未关严实，有点点烛光从缝隙里漏出来。女人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拖着沉甸甸的脚，一步一步挪过去。

　　“请问……”

　　吱呀的木门被推开，遮盖了她战战兢兢的询问。屋子里有一张长长的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个正在打盹的少女。她披着一件红斗篷，缩在兜帽里的脑袋正一点一点附和着她的梦。

　　女人抬手，小心翼翼的扣了扣门环。少女一个激灵，打着哈欠睁开惺忪的眼，看着身子已经探进屋里脚却还在门槛外的女人，晃了晃睡僵的脖子。

　　“进来吧。”

　　随着少女的话音一落，女人顿时觉得自己原本千斤重的身体轻盈了不少，她施施然走进来对着少女羞赧一笑。

　　“深夜到此，叨扰了。”

　　少女睁着一双圆眼，瞥了她两眼，随手指了指柜台前的凳子，“坐。”

　　女人笑着顺从的坐了下去，贸然来到别人的家里，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绞着手指头看向眼前的少女。

　　少女长了一张极为可爱的脸，除了左眼角那一颗红泪痣太过艳丽之外，她整张脸都十分讨喜无害又让人猜不准年纪。斗篷将她裹得严实，若不是她手边那盏精致的灯将她照的清晰，从门外看进来不一定能发现这里坐了个人。

　　“请问姑娘，此地是何处？”

　　“澎临城西柳街棺材铺。”

　　大半夜从一个可爱的少女嘴里听到棺材铺，女人迅速的皱了眉，但眼下她也计较不了这么多。

　　“澎临城？我好像没有听过。”

　　女人眼里的迷茫，并没有让少女生出好奇，她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你是自己找来的还是别人介绍你来的？”

　　她的问题让女人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只是路过而已。”

　　她家里可没有死人，才不需要找到这里来买棺材。

　　兜帽里的少女眯了眯眼，耐着性子问道：“你叫什么？”虽然脸是个娃娃脸，但声音却不奶气。

　　“我叫……”突然被问名字，女人迟疑了片刻，她总觉得有几个字该说出口，但是却忘了是哪几个字。“我……”说不出自己名字的女人，突然慌乱起来，“我……”

　　少女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白嫩的手拎起一旁的灯，那光铺在女人脸上让她瞬间平静，然后少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点破碎的画面。

　　原来，这人已经没留下什么记忆。

　　少女放下灯，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叫芽月，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既然你能受到寻骨的指引来到这里，就必定是有求于我。”

　　女人还有些懵，“寻骨？”

　　兜帽里的圆脑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桌上那盏灯。女人凑近了一些，这灯以玉做底上面雕着一尾游鱼，灯罩是寻常百姓家的样式，看不出什么特别。

　　女人好奇问道：“它带我来这里的？”

　　芽月轻声回答，“嗯……它叫寻骨，专为你这样的游魂指路。”

　　“这样啊……”女人眼里的了然还未消下去，骇然就陡然爬了上来，“你说什么？”她几乎是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芽月。

　　芽月皱着巴掌大的脸，“像你这样心有所念的人，不知道自己死了也是常事。”

　　女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不停的摇头，“我怎么会死了呢？我不会死的呀，为什么呢？我怎么会死了呢？”

　　芽月被她念叨的头疼，只得又把寻骨提起来让光照在她脸上。这确实是一张死透了的脸，而且是被水泡的浮肿到已经看不出生前样貌的脸。

　　“平静了？”

　　女人撑着柜台缓缓坐下，泫然欲泣，“芽姑娘，我怎么会死了？”

　　放下寻骨的芽月，先纠正了她对自己的称呼，“我不姓芽，麻烦叫我芽月。”接着又说道：“按照常理，即便你忘记生前种种，但一定会记得死前场景，然而……你眼里除了些花花草草，再无其他。”

　　女人还沉浸在自己已经死了的悲伤当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柔柔弱弱的小声说道：“我不会死的……”

　　芽月叹了一口气，世人活着的时候就爱自我欺瞒，到死了也还不愿意面对现实。她的手指弯曲，随意扣了扣柜台，让女鬼回神听她说话。

　　“你死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连临死前发生过什么都不再记得，这只能说明，你很大可能是被害死的。”

　　芽月说的随意，言语里没有一点对横死之人的怜悯。女鬼不再说话，她睁开眼的那天只知道要回家，但是家在哪里她现在也不记得了。

　　“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你可以走了。”深更半夜，芽月十分困倦，若不是这个女鬼突然到来，她完全可以一觉睡到明日一早。

　　“啊？走……我能走去哪里？”女鬼的眼里又添了更多的茫然。

　　芽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天高地阔红尘万里，你自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

　　女鬼偷看一眼芽月，绞着手指头好半响才说道：“可是，我想回家。”

　　“那你要我帮忙吗？”

　　芽月一边说一边打量女鬼，女鬼身上的衣服不值钱应该不是什么有钱人，这笔生意她并不是太想做。但寻骨最近又没招来别的鬼，要是这单生意也不做，她和小鱼两个人估计就只能喝凉水了。
　　女鬼想了想，“会不会太麻烦芽月姑娘？”虽然已经做了鬼，但深入骨子里的教养，还是会让她不好意思贸然麻烦别人。

　　斗篷里的脸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开门做生意，你付钱我帮你找寻尸骨完成你想回家的愿望，若是你无亲无故没人给你收捡遗骸，那你再加一点钱，我家里小姐妹也能就地取材给你打一副棺材……”

　　芽月突然的热情，让女鬼愣了愣。原来是要钱的呀，她摸了摸自己身上，好半天才摸出一把同心锁，抱歉的笑道：“这个……好像不太值钱。”

　　芽月将那个同心锁拿起来，非金非玉随便哪个庙宇都能买到的普通货色，如今还被水泡的生了锈。简直就是扔在路边，乞丐都嫌的样子。她眼里的笑收了收，这也太穷了……

　　“你再找找，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以前也见过穷的叮当响的鬼，但他们知道规矩，所以总是想办法给芽月弄来点什么，她也就没计较，可眼前这个实在太让人为难了。女鬼把还没泡烂的衣服又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终于在里衬上摸到一块突起。

　　“芽月姑娘，这里缝着一个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

　　芽月顿时两眼闪着光，身子往前略微一扑就趴在了柜台上，她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摸向那块东西，方方正正的一块不像是金子和银子，从硬度上来说也不是银票。她跳下凳子，从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一把剪刀递给女鬼。

　　“剪开看看。”

　　女鬼拿起剪刀，轻而易举的将里衬剪开来，一个玉牌出现在两人眼前。

　　“是块好玉，你的生意我接了。”好久没收到这么值钱的东西了，芽月跟女鬼说起话来也亲和了许多。

　　那女鬼眼睛盯着玉牌，“这个会不会跟我的身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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