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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青阳程家在江南赫赫有名,程老太爷是曾经的太子太傅,也是当今皇帝的老师。
      致仕归乡之后,开了私塾广纳寒士,在朝野中声望甚高,乃江南一带士林的凤首。
      程太傅与夫人育有三子。
      程大公子是天启十二年的探花郎,如今留在望都,在翰林院当修撰,程二公子虽未入仕途,却也是举国闻名的书画大师,千金难求一作,不过喜好名川盛景,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日子在家。
      唯有程三公子,文不成武不就,整天想着过打打杀杀,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活。
      没错,青阳程家的小公子程灼是个书香门第里养出的怪胎。
      程灼今年十又九岁,说他文不成武不就也是同他两个兄长相比,这却并不是说他就是个草包了,人家好歹也是个正正经经的举人出身。
      不过程夫人可算是为他操碎了心,小儿子不足月就落地了,从小身子弱,养大了之后,脾气还古怪,不知道是不是先天胎里不足,这是个顽石投胎的,劝都劝不住。
      幼时程灼不肯上学,程老爷子拿鸡毛掸子抽的他两条腿都肿了也不肯去,躺在床上半个月下不来,程夫人看着眼泪不停,偏偏程灼一句软话不肯说,整天抱着个话本子看得入迷,末了,说是要离家去闯荡江湖。
      最后还是程太傅夫妇先低头,说是等他长大考了进士,他爱干什么干什么他们绝不拦着,这么点大的孩子懂什么,进士哪里是好考的,童生,秀才,举人,进士,大离的科举之路不比历代轻松。
      程灼还真信了老两口的话,第二天腿还没好利索就一瘸一拐的起来去上学了。
      就只一点,看话本子更入迷了。
      程灼自然是知道自己爹娘是怎么想的,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总是知道的。
      无非是觉得有好好的仕途不走,偏要学那些粗鲁的武林人士实在是太不得体也太危险了,然而程灼不怕,他偏偏就觉得江湖万分精彩。
      这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最近青阳郡流行的话本子都在写月前广陵君夜奔十三郡诛杀邪魔乌胥六散人的故事。
      话本里的广陵君是个白衣剑客,虽然市面上十本话本子里得有九本主角是白衣剑客,但广陵君就是比别的剑客要更英俊潇洒几分。
      因为广陵君的故事是真的,广陵君也确有其人,据说广陵君是青城剑派的弟子,十三岁时就单骑赴天山,杀了江洋大盗岁九江。
      十六岁与江湖名宿华山林误真比武,略胜一筹,此后每年,广陵君都会在各地行侠仗义,然后关于广陵君的话本子真真假假的越写越多。
      青阳郡与青城剑派虽然都带了个青字,然而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
      本不该有什么关系。
      但是最近官府发了告示,说是江湖魔道中十恶不赦的一个魔头流窜到了青阳,让百姓们晚上不要出门,看到可疑人物及时报官。
      助官府抓住魔头的可得赏银百两。
      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然而程灼想的却是,江湖来了!
      于是程灼一改往日里足不出户,埋头读书想考进士的状态,见天儿的往外跑,尤其爱往市井茶楼这等热闹地方去。
      “哎!你们听说没?这次那个魔头是被广陵君追杀才逃到青阳来的!”
      “你怎么知道?”听者惊讶,有些不信。
      说者神秘兮兮:“自然是别人告诉我的,广陵君说不得此刻就在咱们青阳郡呢?”
      程灼本来也没把这话当真,可突然就瞧见了茶楼堂口靠边上坐着的白衣剑客,发现他在听到魔头二字的时候挑了挑眉。
      白衣!青年!凤眼薄唇!背长剑!
      程灼一怔,心砰砰砰地跳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青年,动也不动。
      那剑客甚是敏锐,程灼不过看他一眼,他便发现了,抬眼往程灼这边看了一眼,见是个小公子,微怔了一下,冲程灼笑了笑,收回了眼神,放下茶钱,起身离开。
      程灼来不及多想,一把拍下铜币,急匆匆跟着白衣剑客往外跑。
      剑客脚程极快,程灼追了两条街就不见了踪影,他愈发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想,但是已经找不到剑客的行踪,程灼万分沮丧,不死心的继续转悠。
      到了离城门最近的一条街,突然远远望见了一片皂白的衣角。
      “广陵君——”程灼追上前去,喊了一声,广陵君没回应,反而两步开外的路人变了脸色。
      剑客与程灼迎面相遇,面色有些惊讶,是这小子?
      还来不及多想,只片刻,剑客的神色就变了,大约是太过不巧,剑客的确是一路追着魔头来的青阳,方才找到魔头踪迹,刚与其交手,魔头狡猾无比,自知不敌,又跑了,剑客追着魔头到这条偏僻的街道,但却没寻到魔头的踪迹。
      原来那魔头刚换了一身农户衣裳,准备出城,剑客在身后穷追不舍,本来马上就要摆脱追杀了,结果前面的毛头小子又把广陵君喊了过来,魔头眼露凶光,这该死的臭小子,他如今身负内伤,打不过广陵君,魔头桀桀一笑,往前一跃,想要制住程灼。
      广陵君到近处时,程灼正以驴打滚的姿势滚到墙边。
      “……”
      “谢椒,哪里跑!”剑客见状放下一半的心,拔剑与魔头对打起来。
      谢椒本就不是剑客的敌手,再加上有伤在身,十几招下来便有不支。
      谁知程灼刚刚躲过谢椒的攻击,不但没跑,反而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这可是真正的江湖啊!
      程灼从没有一刻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江湖!
      江湖啊!还有广陵君!
      程灼看得入迷,却没注意到,两人的打斗离自己越来越近,原来是谢椒故意引着剑客往他这边来,等剑客发现谢椒意图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谢椒突然弃了剑客,一个回身拔剑刺向了程灼,程灼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惊恐之中看着剑身离自己越来越近,竟是一动都不能动。
      吾命休矣!
      正待闭眼受死,却听见利刃入肉之身,而自己却未曾有痛意。
      “嗯哼。”突然听见一声闷哼。
      睁眼一看,剑客挡在自己身前,白刃刺入剑客腹中几分,而魔头却被剑客一掌拍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程灼愣住了,此刻眼里只看得见白衣剑客俊朗的脸,因为痛苦皱起的眉,一道血线自剑客唇边溢出,程灼像是被人锤了一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心头。
      剑客身形一顿,摇摇欲坠,程灼连忙扶住,却听得剑客昏迷前喃喃自语:“早知便尽全力了,这下亏大了。”
      程灼一时间六神无主,幸亏剑客昏迷前给自己点了穴道,不然没等程灼找人将他抬回家他就得流血而死了。
      至于那魔头,也被程灼带来的人五花大绑绑回了程府。
      剑客,也就是广陵君江湖醒来的时候,干的第一件事不是看自己的伤口,不是关心程灼的生死,而是问了句:“去衙门领赏钱没?”
      程灼:“……”
      他瞬间觉得自己心目中光辉万丈的偶像形象破灭了,然而他马上又想起了对方舍身救了自己一命的事情,眼神里又重新燃起了仰慕的火花,心思有些游移。
      “广陵君,”程灼握住他的手,一脸恳切的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咳咳——”江湖蓦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他由于震惊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不是,说错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广陵君放心,程灼愿为您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程灼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出了心声,连忙改口,面色赧然,生怕被广陵君察觉出什么。
      江湖冷静下来,也颇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太一惊一乍,有损颜面。
      大离风气开放,好南风者也并不罕见,尤其程灼又生得一副好相貌,江湖看着看着,居然觉程灼果然长得不错,片刻回过神来,不由得一阵心悸,自己方才的念头实在有些不妥,连忙想了想赏银来分神。
      程灼倒是没察觉,仍旧兴致勃勃:“恩公,我是青阳程家的程灼,还没请教恩人的名字。”
      江湖:“……”
      想了一会儿:“世人大多称呼我为江广陵。”
      “恩公果然是广陵君。”程灼双目放光,一脸兴奋之情表露无遗:“恩公放心在我家养伤,那魔头已经被我家护卫押往衙门。”
      江湖颔首,内心却在纠结赏银的问题。
      程灼虽然很是兴奋,但是同爹娘只说江湖在贼人手中救了他,并没有说出他就是广陵君。
      毕竟他爹娘十分反感他对江湖的向往之情。虽然他将至弱冠,已然是能自己当家做主的了,但百善孝为先,若是说了江湖便是广陵君,只怕要生事端。
      程太傅夫妇在不久之后也来探望了江湖一番,嘱咐他在程家好好养伤,言辞和悦无比。
      程灼将江湖安排在自己院中修养自然是有私心的,不单单是想要知晓真正的武林,更多的是因对广陵君起了私心。
      江湖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虽然剑身入腹三分,却幸运的没有伤及腑脏。
      程灼竭力做一个知恩图报的江湖人,于是江湖养伤期间,照料江湖的工作被他一力承包,事事亲力亲为。
      第二天他刚煎好药,进屋一看,江湖正靠在床头看他收藏的话本子,却见江湖似乎是看到什么可笑之处,嗤笑一声,神色颇有点不以为然。
      “恩公,这话本子有什么不妥吗?”程灼一看,正是写广陵君十三岁单骑上天山斩杀岁九江的。
      “不妥极了,我十一岁开始习武,不管多天才,才两年就能杀得了江湖上成名二十年的大盗?”江湖抬头盯着程灼,表情有些诡异,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味。
      程灼被那双漆黑的眸子牵引,觉得对方简直要望进他内心深处,把他那些龌龊的念头看个通透,程灼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干咳一声:“那…这是假的?”
      江湖摇摇头,甩开心中若有若无的疑惑,似笑非笑的摇摇头:“岁九江确实是我杀的。”
      只不过是师傅先耗尽了对方的内力再让他提剑上阵罢了。
      “那恩公你在笑什么?”程灼有些不解,既然是事实,那江湖到底为什么笑。
      江湖收起表情,答非所问:“岁九江死后,广陵君才出现在世人面前。”
      程灼一脸茫然。
      “那日我同谢椒交手,你倒是胆子大,居然就在旁边看戏。”江湖率先转移话题,这个程家三公子,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意思。
      程灼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才说:“恩公有所不知,我自小便最仰慕像恩公这样的武林侠客,也最是向往江湖。”
      江湖本就听程灼“恩公恩公”的叫自己奇怪极了,乍听见“自小”二字,面色古怪,问他:“你可知我年岁几何?”
      程灼听了江湖的问话,这才察觉到有些违和,广陵君的话本子流传了好些年了,照理来说应当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人,但是面前的剑客,最多算个青年。
      程灼刚要回答,转念一想,话本子上说过的,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大多驻颜有术,于是程灼试探着报了一个数:“三十……一……二?”
      “呵呵。”
      他竟然看上去这么沧桑了?
      程灼明显感觉到他说完这句话后,气氛变得无比尴尬,虽然江湖冲他笑了笑,但程灼莫名觉得背后发凉。
      “恩,恩公?”
      “倒过来,二十三。”
      “哦,……啊!二十三???”比他二哥还小一岁。
      相对无言,然后程灼又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在江湖留下无数传闻的人。
      眉如远黛,一双凤眼风流多情,看谁都像是在送秋波,鼻梁挺拔,嘴唇偏又是薄情的薄唇,一看就是风流无心的薄情相。
      许是程灼的眼神过于直白了些,江湖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下来,别开脸,低头继续看话本子。
      异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是某些心照不宣的旖旎绮丽。
      程灼看着看着就被江湖垂在床侧的墨色发丝吸引,不动声色的勾到手中把玩,探身过去与江湖一同看画本。
      ………………………………………………………………

      自从得知江湖的真正年龄后,程灼对江湖就更加仰慕。
      广陵君与他二哥年纪相仿,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却已然是闻名江湖的大侠!
      江湖不知道程灼的想法,不然非得笑死不可,他出自青城剑派,是掌教的关门大弟子,武功虽然厉害,但却绝称不上如今的名声。
      程灼的话本子江湖在养伤的这几日看了不少,只是每次看都能惹得他嗤笑出声。
      程灼不明所以,但也没多纠结,毕竟他心知广陵君留不了几日,哪能不好好抓住相处的机会,多了解真正的江湖是如何的。
      “广陵君,那乌胥六散人真的会什么六合合阵么?”
      “……”
      “广陵君,林误真的功夫到底有多高?”
      “……”
      江湖在程家不过将养了几日伤便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看着缠着自己问东问西的程三公子,江湖居然有种恨不得伤好得再慢些的感觉。
      只是确实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
      于是当天,江湖背着剑同程灼辞行的时候,程三公子还没反应过来。
      送江湖到门口的时候,程灼还在茫然无措。
      “广陵君何不再多留几日?”程灼一脸失落,仿佛下一刻能把魂给丢了,直愣愣盯着江湖瞧。
      江湖被他一双清澈坦诚的眸子看着,平生第一次有些无措:“伤已养好,自然要赶回青城山,向掌门复命。”
      程灼有些难过,只希望能多留江湖片刻,道:“但今日也太过仓促,待我秉明双亲,明日为广陵君践行,广陵君再回青城不迟…”
      江湖摇摇头,谢绝了程灼的好意,打马上路,却又鬼使神差回了头,冲程灼喊了句:“小公子若是有机会,可来青城,广陵必扫榻以待。”
      看着程灼骤然亮起的眸子,江湖觉得自己简直是引着人不往正途走,净往歪门邪道上去了。然而他胸中因要与程灼离别的郁气做不得假。
      江湖向来不骗自己,于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在程灼看他的这一眼中,他承认,他心中的欢喜也做不得假。
      失魂落魄的程三公子听闻江湖此言,绽出一抹璀璨的笑,比春光还灼人,大声回道:“承蒙广陵君不嫌弃,我自然要去打搅你的——”
      江湖深深看他一眼,笑了笑,转身策马,扬鞭启程,不再回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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