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下》苏木千叶

17、第十七章

　　景栎缓缓睁开双眼，淡淡的光映入眼帘，略感不适，她微微蹙眉，右手的食指在衣角处敲了几下，透过窗根，看向外头。竹林苍翠，寥寥琴音入耳。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景栎一偏头就见到凌霜剑好好的放在案上，有人推门进来，见她醒着，先是一怔。赶紧走到床边，“公子醒了就好。”
　　景栎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不知——”
　　“公子莫急。”
　　景栎不动声色地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多谢姑娘。”
　　那女子抿嘴笑了笑，退了出去。景栎走到案边拿起凌霜剑，景栎确信自己看到了方才凌霜剑闪烁的光芒，只是？
　　景栎开门出去，她身处这竹屋内，屋檐处挂了三只铜铃，微风吹过，发出悦耳的声音。梦中将她唤醒的铜铃声音原来就在这里，方才离去的那女子又出现在景栎面前。
　　“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景栎跟着她一路向东，见前方有一人负手而立，景栎身旁的女子对那人作礼，道:“大人，公子带到。”
　　景栎心下疑惑，固原州太宰仲？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回首，邀景栎坐下，似笑非笑，“听闻太卜景公子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景栎目光定定地看向固原州的方向，“太宰大人过奖，多谢大人相救。”
　　他笑而不语。有人匆匆而来，太宰大人道:“景公子远道而来，此地鲜有人至，公子可放心在此修养。”
　　“多谢大人。”
　　他走后不久，景栎身旁之人突然对她说:“公子，珂公子离此地不过半日的距离，公子可要——”
　　眼前的女子，她低眉敛目，看不清她的神情，景栎阂目，“多谢姑娘指点，景感激不尽。”
　　她抿嘴笑了笑，“公子客气。”
　　说罢她便悄声离去。
　　＊＊＊
　　却说珂一路舟车劳顿，又闻固原州变故，一路昏昏沉沉，约摸过了四五日，马车停下，有人掀开帷裳，他睁眼看去，前方有一人静立在侧，冷漠的眼神如同死水无波，只不过见到她的那一刻有片刻的恍惚，景栎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兄长。”
　　灰白色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不出话来，良久，冒出两个字:“阿景？”
　　景栎命那人退下，亲自驾马而行，一路崎岖，不多时，便见一处竹林，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兄长，阿景来晚了。”
　　珂下了马车，与景栎一同徒步而行，“阿景往后有何打算？”
　　景栎接了落下的竹叶，道:“固原州王族气数已尽，回天乏术。”竹叶上若隐若现的黑气，景栎轻轻一放，便化为灰烬。“妖物作祟，上清宫不会袖手旁观。”
　　珂静默，景栎欲言又止，“兄长，阿景有一不情之请。”
　　珂正色道:“阿景想知道的，自会如实相告。”
　　昔年太卜大人得上清宫相助，将那妖物的肉身毁去，十年前，天降异象，宫中妖物得以暂时逃脱，满怀怨恨而来，后虽将其再次镇压，太卜公子珂因此而亡。
　　耳边的声音温润，如微风拂过，倒不像他了。景栎看向他，“兄长为何逗留人世？”
　　珂叹息道:“机缘巧合。”
　　景栎看向他腰间玉佩，昔日将此术传于太卜大人，本是以备不时之需。不曾想，竟成了这副模样。
　　景栎道:“师父不日下山，此事，是阿景愧对兄长所托。”
　　珂低声道:“阿景不必自责。”
　　景栎注视他离去的背影，握紧手中的玉佩，低头沉思，发间木簪却突然落到她的手中，景栎低声问道:“小鬼，你生前叫什么？”
　　景栎摊开手，那木簪飞入空中。
　　“珩。”
　　一道光划过，木簪极快地落到景栎的手中，景栎定眼看去，令仪师姐为何会在此处？
　　“见过师姐。”
　　木簪却消失在景栎的手中，令仪师姐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明知此举有违天道，你可知你一意孤行的后果？”
　　“不劳师姐费心。”景栎将木簪夺回，有意无意瞥了她一眼，语调中暗含着冷漠。
　　景栎只觉得风声在耳畔缓缓流过，“尊上有令，命你二人即刻前往上清宫。
　　灰白的嘴唇动了动，“弟子遵命。”眼眸中是淡淡的疏离，也不管令仪会不会发怒，转身就往那竹中小屋而去。
　　入了夜，景栎白日见过的那女子端了饭食前来，见到珂，也是一脸平静，好想早就知晓的模样。景栎也懒得询问，直接施法令其昏睡。
　　珂在屋内坐了许久，这才缓过神来。
　　他环顾四周，烟雾缭绕，朦朦胧胧，似真似假，如幻如梦。那些烟雾仿佛触手可及，他伸手触摸，却又什么也抓不住。迷雾逐渐散去，他才惊觉自己身处固原州王城之上。站在他旁边的，竟是一个陌生女子。
　　珂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正要开口询问，不料，那女子竟恶狠狠地将他推下，珂始料未及，眼见着就要落下城墙。一声闷哼，珂一下子惊醒过来，双目茫然地看向前方，只感觉自己全身无力，蚀骨的寒意，竟将他的血液都凝固了。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景栎暗叫不妙，匆忙将丹药给他服下，将自己的修为输入他的体内。
　　过了半晌，珂这才慢慢缓过来，他急忙转身看向景栎，可是，扭过头却见到景栎紧闭着双眼，面如死灰，额头上直冒冷汗。珂走过去，“阿景？”
　　珂心知不妙，在景栎身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好一会儿之后，景栎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珂见她神色好转，这才平息了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这本就是他的事，阿景那日替他挡了雷劫，如今——
　　景栎见他欲言又止，“兄长，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珂将自己方才梦中所见一一告知景栎，他并不清楚那女子为何要将他推下城墙，也不知他为何会无端出现在固原州王城之上。只觉得这一切太过诡异，即便是事后想起，也觉得背后发凉。
　　景栎略一沉思，恍然大悟，便对珂说:“兄长不入丰都，想必有冤魂欲借兄长的肉身——”景栎没有说下去，转念一想，微微一蹙眉，又道了一声:“兄长，此地不宜久留。”
　　珂打了个寒噤，只觉得白日竹林苍翠甚是阴森，冤魂作祟。
　　珂一回头，就见原先那女子躺着的地方空无一物，他愣了愣，出声唤道:“阿景——”
　　景栎站起身，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情绪，用珂的一根发丝化作玉佩，置于那女子手中，珂再看时，那女子已变作了他的模样。
　　＊＊＊
　　景栎带着珂御剑向西，落在一处小村庄里，珂只觉此地阴森异常，比那竹林有过之而无不及，珂跟在景栎的身后，心里自是忐忑难安。
　　景栎发间的木簪突然飞出，景栎一路跟着它，走到小湖边，木簪停下来，落在景栎手心。景栎看向湖心，转身对珂说:“到了。”
　　景栎头一次下山，就遇到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看来想要知道真相，恐怕只有——
　　珂紧皱眉头，看向湖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他的手抖了一抖，“这是——”
　　珂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景栎紧闭双眼，嘴里喃喃念着咒语，她腰间素带飞出，银光流转不休，光芒耀眼。空中出现了一处漩涡，将湖水吸入，浮至半空的水流转之间，月色迷离，景栎如同鬼魅。
　　景栎慢慢睁开眼，她原本默然的眼眸中泛着银光，令人毛骨悚然。听到一声嗤笑，珂只见湖心有道道黑气不断聚集，化作一个巨大的黑影，黑雾逐渐褪去，俨然就是被镇压在这湖底的厉鬼。
　　月光下，她的脸上泛着幽幽的青光，看了他一眼，竟然留下一滴殷红的泪。珂这才看向她的眼睛，珂倒退几步，紧闭双目，口中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那黑影无视景栎，猛地向他扑来，景栎一声怒喝:“兄长。”
　　珂猛地惊醒，直直地盯着那道黑影，依旧一动不动。那黑影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多少年啦。”
　　景栎趁他不备，眼疾手快地将珂护在凌霜剑下，凌霜剑不断发出刺眼的光芒，剑影逐渐形成一个牢笼，将那道黑影困住，动弹不得。景栎原以为他会苦苦挣扎，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剑下的珂。
　　景栎眯起眼，这一切太过于蹊跷，正要寻思着如何令他开口，不料，却见珂不厌其烦地想要从凌霜剑的禁锢中将他带出。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去拉住他，景栎瞧着这一幕，被困住的反倒是珂，而不是——
　　耳畔响起一道声音:“哥哥再不停手，剑下的那位哥哥只怕就要魂飞魄散了。”
　　景栎依旧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