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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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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宁十八年,先帝崩殂,皇二子谦继承大统,姬燕王朝传至七世,次年改元永熙。
永熙元年秋,北狄欺新帝年少,兴兵犯边,暴虐中国。
凉州都督郑旭领行军大元帅之职,率二十万大军于红原关迎敌,大败北狄,斩杀北狄唐古特可汗长子、次子。
靖国公郑旭战神之名再度声冠寰宇。
然而奇怪的是,军队班师回朝,新帝的封赏却迟迟没有下来,直到永熙三年二月,封赏诏书才下发。
有功者:
凉州都督、靖国公郑旭,任左右千牛卫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
右武卫将军王云功封开国郡公,兼任魏州都督。
左卫将军崔温行封开国郡公,升左右卫大将军。
兵部侍郎裴庆封开国县公,升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
千牛备身裴瑛升左右羽林卫将军,授上轻车都尉。
这份诏书一下,许多人都隐隐察觉到了一种讯息。
尤其是刚刚才教了北狄做人的靖国公,把他从凉州这等重兵在握的冲要之地调回京城任千牛卫大将军,分明是明升暗降。
千牛卫,掌宫殿侍卫及供御之仪仗。
看起来似乎是皇帝把保护自己安全的重大责任交给了靖国公,实则大将军职乃虚职,视事的是左右千牛卫将军。
且相比南衙的千牛卫,北衙才是实实在在的天子亲兵。
那个开府仪同三司的虚衔就更只是听着好听而已。
对此,静观其变有之,收敛行径有之,不屑冷笑有之。
但对于靖国公府来说,郑旭能够从凉州回京,一家得以团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靖国公府坐落在永安城东边的永兴坊,占了半个坊间,府内一步一景,雅致秀美。
正院自然住的是靖国公与其妻,东边景致最好的一座院落唤承云阁,是府中的太夫人、靖国公之母、丹阳大长公主居所。
老靖国公仙去后,丹阳大长公主便移居承云阁,终日含饴弄孙,连门都少出。
若是以为这位年届六旬的公主是个耳目闭塞的无知妇人,那公主殿下分分钟就能教你如何做人。
这位历经四朝的公主,似天生就比旁人多了个心窍,睿宗还亲口赞过自己这个小女儿“深肖朕躬,有太.祖遗风”。
虽然大家都很怀疑睿宗是借夸女儿趁机夸自己,但这句赞美确实很贵重,若丹阳是皇子,怕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阿娘。”靖国公回府,朝服未换就去了承云阁见母亲。
“是阿阳啊。”
承云阁里香气氤氲,丹阳公主闭目轻捻佛珠,听到声音稍稍睁开双眼,见是儿子,唤了一声他的乳名。
“阿娘,”郑旭趺坐于母亲下首,靠着侍女送上来的凭几,道:“陛下封赏儿开府仪同三司。”
丹阳公主闻言轻笑:“我这个侄孙可是心急得很。”
郑旭也笑。
侍女为郑旭送上茶碗,转身时,柔柔静美一笑。
丹阳公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却不动声色。
郑旭貌似没看见这一笑,吃了一口煎茶,对母亲道:“我观府中婢子个个惫懒,许是阿娘与永宁性子太好,惯得她们。该清扫清扫了。”
“不急。”丹阳公主道:“阿娘省得。”
闻母亲这般说,郑旭便不再多言,转而道:“阿娘,我有意让虎儿去凉州。”
丹阳公主捻佛珠的手一顿,半晌叹息一声:“这样,也好。让他去凉州做个录事参军罢。”
“我也是这般考量。”郑旭点头,又道:“待阿娘回甲日后,再让虎儿动身。”
丹阳公主应好,便又闭目捻佛珠。
郑旭坐在母亲这儿懒得动,甚至还舒服得懒懒欲睡。
“要睡回你自己那儿睡去。”丹阳公主笑斥。
她与驸马恩爱甚笃,育有三子一女,幼女早夭,两个儿子战死,只剩郑旭这个孩子。
她对孩子疼是真疼,狠也是真狠,郑旭尚不及弱冠就被扔去了凉州做镇将,在对北狄的几次用兵后,升至凉州都督。
凉州地处冲要,都督府下辖十三州,为抵御恶邻,凉州都督可自行在辖内征兵,是真正重兵在握的权臣。
吴末天下大乱,郑氏先祖追随燕太.祖起义,平定天下后辞谢太.祖封异姓王的封赏,太.祖很高兴自己的小弟如此识相,遂封靖国公,世袭罔替。
是少数能善始善终的开国功臣之一。
柔德安众曰靖,兵以安民。
郑家郡望荥阳,高门士族,然郑旭这一支却是以武传家,燕朝绵亘七朝,郑家就出了六位名将。
可谓将门世家,虎父无犬子。
哦,不对,还是有一个例外的。
郑旭四处看,总觉得承云阁里太安静了,遂问母亲:“猫儿呢?”
丹阳公主道:“宣城在曲江池办探春宴,我让他去耍了。”
“这忤逆子,”郑旭不满,“祖母还身子不爽,他就出去斗鸡走狗。”
丹阳公主可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宝贝孙子不好,哪怕是儿子也不行,立刻瞪了郑旭一眼:“这些时日因我病了,猫儿整日忧心,亲给我伺候汤药还要努力逗笑我,瞅着他都瘦了一圈。出去松快松快不行?”
郑旭连忙投降。
虽然在孩子出生前就无奈决定把孩子惯成个纨绔子,郑旭对这个注定不能成器的儿子一直心怀愧疚,但在实际操作当中,郑旭的严父心态总是会冒上来,看小儿子那被戳一下手指头就哇哇大哭的性子很不顺眼。
永安城出了名的纨绔子,虎父犬子啥的,真心不太好听。
在小儿子闪瞎眼的纨绔光环下,大儿子就泯然众人了。
谁说起靖国公府,说的都是丹阳大长公主、战神靖国公郑旭、永安第一纨绔康乐侯郑绥。
郑谨?那是谁?
哦,靖国公世子啊!
原来靖国公还有个世子吗?!
我一直以为康乐侯就是靖国公世子,原来靖国公世子另有其人啊,那康乐侯怎么会被封侯?
你不是京城人吧,这事情都不知道。
某家兖州人士,初次来京,还请兄台为某解惑。
咱们这个小侯爷啊,五六岁的时候救了还是七八岁的当今圣上,今上没事儿,他自己却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就没了。先帝嘉奖他,便封了康乐侯。
那这小侯爷倒是因祸得福。
险些拿命换的福气,一般人也消受不起。哎哎哎,快看快看,那就是小侯爷。
哪呢哪呢?
就那一群骑马的郎君,打头的着朱衣的最好看的那个就是小侯爷。
我看看,我看看,这……这怎生得像个女郎?
咱们永安城的女郎就喜欢小侯爷这样的,你自己看周围那些结伴的女郎们。
“小侯爷……”
“小侯爷……”
“哎呀,小侯爷看我了,快扶住我。”
“小侯爷真是美姿仪。”
一群王孙公子打马奔驰在永安城望仙街上,沿途不时有女郎掷花掷果掷绢掷佩,他们凭借高超骑术一一躲过。
崔通玄一夹马腹,奔到郑绥身旁,调笑道:“和绥弟你出来可是不同,前些日子你不出门,街上的女郎看都不看我们。”
徐申在后头大声笑:“又玄兄你这话说得有趣,好像咱们这群人同绥弟一同出游,女郎就会看我们似的。”
卢鸿训也笑:“女郎看得分明是咱们绥弟。”
他话音还未落,就被一块绣帕给蒙了脸,吓得他赶忙把绣帕拿下来,隐隐约约还听到一句“唉,扔错人了”。
卢鸿训:“……”好气。
郑绥从头到尾不置一词,直奔曲江池。
曲江池畔,喜好热闹的宣城公主围了好大一块地办探春宴,邀请宗室望族赴宴。
燕朝国丧二十七月除服,期间不许饮宴作乐,可是把一干喜好享乐的王公贵族憋坏了。
郑绥几人到了曲江池,先去跟宣城公主请了安,而后呼喝着去击鞠。
“绥弟,你猜我适才看见谁了。”崔通玄神神秘秘说。
郑绥松开缰绳让马自个儿走,睨了崔通玄一眼:“谁?”
卢鸿训和徐申让崔通玄赶快说,别卖关子。
“裴家那个长戟一样的女郎。”崔通玄公布答案,眼神暧昧地冲郑绥笑。
卢鸿训与徐申大笑:“绥弟,不都说你家要和裴家做儿女亲家,你不去问个好吗?”
“你等嚼舌妇人,哪听来这些闲话。”郑绥哂笑:“瞎说八道,裴家女郎身量比我都高,若娶了进门,将来我岂不夫纲不振。”
几人哈哈大笑。
裴家女郎的确高得吓人,与她兄长裴瑛一样身高,今年二十有一还未婚配,可愁坏了裴夫人。
“闭嘴!“
忽然出现的裴瑛把郑绥四人吓了一跳,刚还在谈论人家中女郎,就被女郎兄长抓了个现行,四人都有些心虚。
“尔乃狗鼠辈,如何配得上吾妹。”裴瑛冷冷对郑绥说。
郑绥恼羞成怒:“那正好,烦请你家别再造谣,我郑家是绝不会与你裴家结两姓之好的。你家那长戟女郎,还是留家里挂旗罢。”
裴瑛大怒,懒与这等纨绔多说废话,直接策马靠近,抓住郑绥的衣襟就把他从马上抡起来,一甩一拍,打落一旁草丛。
崔、徐、卢:“……”
三人都吓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呼喝小厮们去找郑绥,自己也下马去找。
然而他们把这附近的草丛扫荡了两遍都没有看到郑小侯爷的身影,霎时急疯了。
裴瑛一开始以为他们是装的,然而待他自己下马与众人扫荡第三遍,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郑绥,他也慌了。
这片草丛虽然茂密,但无遮无拦,地上也没有坑洞,一个活生生的人能藏哪里去?
“绥弟,康乐侯,别玩了,快出来。”崔通玄喊话。
然而郑绥依旧没有出现。
徐申让小厮多叫些人来找,并赶紧去向靖国公府禀报。
“裴瑛,你死定了。”卢鸿训放狠话,气咻咻地再度一头扎进草丛中。
裴瑛皱眉,跟着一头扎进草丛。
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