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来去匆匆的住客们 ...
-
我没有刻意抬高房屋的租金，一是对物质生活的追求不甚关心，二是在这个世道上苟延残喘的诸君已经不易了，实在是该保存些善良。说道善良，各位相信因果这一说吗？我本对于因果报应之流不屑一顾，如若当真有的话，为何地狱空荡荡呢？可如今已于风烛残年之际，养分的补充追赶不上老化的速度，连挥动煤铲都日渐觉得吃力。目光暗淡且浑浊，此时如若不相信因果之类的，生活实在是毫无前途可言。有时夜半独自慨叹世间不平之事，手指没入稀疏的白发里，保不齐要带下几根，数着落发哀叹的唏嘘着。早些年间发丝未数完便以结束，如今生出就算拔光自己的发丝怕是也数不尽，索性作罢。偶然间瞥见住在3楼尽头房间里的总做僧尼打扮的内宫太太在街角前些日子撞死了一个小女孩的位置念念有词的搓着佛珠。斜阳落在她头上的白沙，像是被人从高处劈头盖脸的浇了一身血，她紧锁着眉执念深重，油然而生一股如若她想恐怕小女孩马上就会起死回生的说不上来是圣洁还是恶心的令人浑身战栗的情绪。我本人倒是如开悟一般，也学着样子合十了双手，我倒没有祈愿小姑娘能从黄泉回来。我默念道，希望地狱真的存在，希望行走的人皮怪物们最后都嫩在那里相遇。
第7公寓从远处看并未有什么奇特之处，甚至有些普通。他和‘西化’之后匆忙立起的仿西式公寓没什么两样。再走近些，就会发现紧靠围栏种植着密密麻麻的竹子，竹林茂密而高大需用肉眼仔细分辨才能发现那庭院中几颗老树堪堪冒出的枝桠，违和感刺刺的冒了出来。好在若是再靠近一点繁茂的竹林便在你眼前筑了一堵高墙，木围栏和翠竹林倒是让人安心许多。穿过从密竹中开辟的青石小径，天气好的话还能听见小鸟的啁啾声，不肖多时便能看见公寓大门。双亲当时要求修建了一扇拱门，还修建了短短的门廊说是能够给住客避雨。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是拱门，只是母亲单纯不想让自己的房子和讨厌的亲友一样都是普通的矩形门而已。若是再向右转耐着性子稍微走几步跨过用竹林巧妙地围起来的低矮栅栏，拂开会蹭到脸上的柳条，小心闪过向你迎来的花朵，你就会发现另外一番景象。同外观的西式完全相反的和风庭院，不过只要你肯稍微抬一点下巴就会2楼还是西式的公寓模样。骨子里还是老派日本人的父母再怎么为我打算也不会愿意离开榻榻米转向西式地板，也不愿意离独子而去另寻住处，索性就任性的要求将这侧的一楼还按和风建造。甚至还兴致颇高的建造了露天浴池，经常还用小孩子猜拳的方式来决定去填石头的人，不过因为母亲怕冷，一直都是父亲输了比赛慢吞吞不情愿的跑去一旁的火堆，用火钳夹起一块烧得滚烫石头小心地在浴缸一端慢慢沉进去，还不忘提醒母亲小心一点。两人无论春日樱花，夏日游鱼，秋日红枫，冬日银雪，都依偎着在这处秘密花园一般的一方天地度过。我实在不忍心在双亲先后去世之后体会那睹物思人之苦，索性不再靠近搬到左侧一楼的尽头的房间居住。将父母的房间租借给一位总是身着价格不菲的和服的年轻人和他的弟弟。那位青年身上有若有若无的墨水味，有时会不经意的用食指向上抚摸鼻子，本是一张清俊的脸却让人无法认真想清楚他的长相，看起来可靠而成熟。他的弟弟是个沉默寡言的做国中生打扮的孩子，总是有些神经质的遮盖着自己的四肢，皮色与其说是白皙不如说是几近人偶样的在黑暗中会白的发出暗淡的光。不经意的目光相接那孩子会不自在的抿起粉嘟嘟的嘴唇，相较哥哥而言稍微圆润的眼睛总或有或无的露出一种媚态。每每有人上门来访这对兄弟，来人都会客气的问我：“赤井老师在府上吗？”在我抬眼打量来者的瞬间来人就会急忙补充道“我是XXX出版社的编辑。”我这才把人让进公寓楼里，向右转，轻轻的敲击后安装的用来彻底把这侧和整间公寓隔离的木质门。不肖多时，门后有轻微的摩擦声，少年会沉默的开门将来人让进里面，俄而又快速的关上门，那落锁的声音说不上的诡异。像是那侧回廊的深处有只沉睡的巨兽不自觉的磨牙。
一楼左侧的房间大部分被我用来当作娱乐室，茶水间，书房之类的供住客们放松的房间，并不是出于善良。我只是想偶尔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不动声色的窥探他们的秘密顺便追寻那不可思议之事。总是带着西式平沿帽带着黑框眼镜神情严肃的朝日奈先生住在向阳那侧，每次和他打招呼只来得及说个早，他就步履匆匆的冲我颇不耐烦的挥挥手走掉了。那副姿态与其说是打招呼倒不如说是在驱赶野狗。要不是和他是熟人，知道他对谁都是这个样子，早会觉得被冒犯了。
2楼的上森先生是个投机商人，说得难听点，就是一个暴发户，他对于突如其来的财富在措手不及的同时又大肆挥霍。先是学着赤井先生想租住2楼右侧的全部房间，奈何同在xxx大学任教的淳子小姐和小百合小姐不肯让地方就只能作罢（其实是我要求中介题出的价码他还未能承受。）他只能装模作样的学着左侧的老绅士樱井先生又租住了4间房间，然后去洋服店置办了西装领带皮鞋之类的时髦物件。可惜高档精心剪裁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就成了被泥土染黑的面口袋，那鼓涨的好似要崩开的白衬衫让他的肚子像个马上要咧开大嘴咬人的猛兽。更别说脖子上招摇的金项链，马甲上别着的金表链，每隔一秒钟就被掏出来的金表和几乎凑到你鼻尖的镶嵌着巨大宝石的金戒指。活脱脱浮世绘上把玩自己财宝的恶鬼。樱井先生是位和蔼的老绅士，那头在光下蜷曲着发出柔和的光的银白随着他的表情融进了他的每道皱纹里，每次和年轻的姑娘打招呼，对方都会不可控制的红了脸。他喝咖啡吃蛋糕，看着大部头的英文专著，比起筷子刀叉倒是用的更得心应手。每每出门，归来时都会带着一位巧笑嫣然快活的小姑娘。为此同他住一侧总是有些蓬头垢面的田中先生总是厌烦的说“老不正经。”
3楼目前还没注满，只有内宫太太和昼伏夜出的美纪小姐。因为彼此讨厌而互相躲瘟神一般的分别居住在走廊的尽头，这样内宫太太就不会每每在夜间美纪小姐开门外出的时候低吼一句“妓女”，美纪小姐也不会在白日里内宫太太诵经时大开门窗奏响爵士乐。说来也奇怪，美纪小姐从来没有回过一句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来去匆匆的住客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