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空谷幽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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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硕大的练武场内，昭昱长公主端坐在花岗岩劈裂的四方石凳上，身后是四个身材相仿，容貌气质各有千秋的女子。
在她们对面的地上，满地的黄沙中，跪着一名白衣女子。虽然是跪着，但娉婷身姿分毫不减，甚至因为跪的久了，带上一丝楚楚可怜的意味。
四位侍女面露不忿，靠近公主左手边的侍女甚至从腰间抽出了鞭子，跃跃欲试。
昭昱面色古怪，似乎带了丝怒气，更多地却是无可奈何。
她轻轻咳了咳，“跪的这么久了，要是腿疼就......”
“公主！”四个侍女异口同声地开口，狠狠剐了一眼地上的美人。
美人刚抬起头来，就被这煞气吓得垂泪不语。
昭昱惹不起身边的四位姑奶奶，于是挺了挺脊背，使得坐姿更在端庄一点。这实在是不必的，她常年习武，脊背怕是比墨尺都直。
“月儿，你这件事实在是做错了。”
“呸！”身旁拿着鞭子的侍女立刻柳眉倒竖，“公主，她算哪门子的月儿，看她一张尖嘴猴腮的脸，这名字哪里压得住。”
公主右手边的侍女一张清新脱俗的面容，凡人见之忘俗。她虽是个侍女，没入宫前却是个大家闺秀，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有理有据。“银镜说得不错，此女命薄，担不得此名。”
昭昱公主没说话，只拿眼睛去看玉镜。
玉镜对着公主微微一笑，“公主觉得如何？”
昭昱看着跪地的白衣女子实在可怜，心下不忍，张了张口，还没发声。身旁的银镜立刻道，“公主英明。”
身后的银盘玉盘是一对双胞胎，声音脆生生的，“公主英明。”
英明的公主终究闭了嘴，默认了这一点。
银镜和玉镜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
公主心软，若真是被这狐媚子三言两语魅惑去了，以后少不得看着膈应，回头受气的还不是公主自己。
“公主，月儿错了！”白衣女子清秀的面庞上落下两串晶莹剔透的泪花，她小声呜咽，“求公主不要收回月儿的名字，月儿的名字是驸马爷起的。月儿很是欢喜。”
她扬起头来，目光中陡然出现一种极为幸福快乐的情感。
昭昱的眉毛慢慢拧了起来，她面上的宽容和煦终究变得平静一片。
银镜一鞭子甩出，破空声撕裂女子面上的凄楚与欢乐，她张皇地朝后退去。鞭子极为准确地落在了她膝头一寸的土地上，她吓得尖叫一声。倒在鞭子激起的灰尘中，不染尘埃的白衣也黄一块灰一块，狼狈极了。
“咳，本宫一贯是怜惜女子的，可是，你这样实在不大好。”昭昱声线清朗干净，不同一般女子的娇媚温柔。她一出声，使得和她站在一起的人，无论如何忐忑的心情，都会平静下来。而站在她对面的人，却无端生出恐惧来。
女子浑身颤抖，她跪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丝毫胆怯。她差点被鞭子打中的时候，因为她的意料之中，并没有过于惊慌。
可当一贯温和的公主这样平静地说话时，她突然从内心感到一种恐惧。
“我救你回来，并不是让你攀附驸马的。”昭昱似乎叹了一口气，“翠花。”
女子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气愤之色。触及到昭昱沉静的目光时，她猛地畏缩一下。
玉镜执扇立在一旁，她玉手轻摇。
玉镜扇起她额前的齐眉的额发，昭昱的目光静静地落到女子身上，阳光下浅金色的发丝微微打着璇儿。
“翠花，本宫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昭昱轻轻地拍了拍手，她右手搭在左手上。旋即，左手又覆在了右手上，“你眼光倒是不差，胆子也着实大得很。”
翠花突然意识到，这个于困境中救了她的人，不仅仅初见的善意温暖。他是行侠仗义的刀客，鲜衣怒马，英勇无双。她亦是大靖独一无二的昭昱公主，高高在上，沉静平稳。
“公主，”翠花突然哽咽一下，她近乎痴迷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垂下头再抬起头时，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公主，我是真心敬爱驸马。我只愿在他身边做个端茶递水的奴仆也好，求公主成全！”言罢，便伏地磕头。
昭昱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不经意一弯，“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也说，要跟在我身边，端茶递水。”
白衣女子正在磕头的身形一顿，接着，奋力磕了起来。
银镜自小跟着昭昱，从小跟着昭昱学了一身好武艺，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因昭昱素来待人宽厚，侍女稍有逾矩也不处罚，银镜又年纪小，便把她宠得有些无法无天。
这位年纪小的侍女，拧着鞭子，“公主，你看她这幅模样，分明是显得我们欺负她了！”
昭昱哑然，这不是欺负，什么是欺负？
玉镜轻轻打扇，嘴角抿起一丝文静的笑，“既然不是欺负，而是惩戒。”她目光落在翠花身上，竟比昭昱的目光还要渗人。前者是沉静，后者却是明晃晃地厌恶鄙视。
“公主，不若打一顿，丢出公主府吧。”
翠花一听，一张小脸顿时褪去了血色，惨白着，她含泪看着昭昱，一言不发，委屈的模样却勾得人心里一颤。
银镜和玉镜对视一眼，只觉得大事不妙。
昭昱见不到女人这幅模样，便咳了咳，“不过是随手取个名，不必这样。”
见身边的侍女一副闹翻天的模样，立即道，“月儿这个名字，我不喜欢。你既这般柔弱，如同兰草柔脆可攀，便唤芷兰吧。”
翠花，是芷兰双眸睁大，眼中的狂喜几乎压抑不住，她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垂着头颅去看那人大红色的软靴，暗红色的忍冬纹缠绵反复。
“公主！”银镜拉住昭昱的衣袖，小脸上满是不高兴。
玉镜咬牙，她冷笑道，“公主既然于心不忍，但这样不安分的丫头，不如去洗衣房静静心。”
昭昱饶过芷兰一次，是因为她知道，驸马只是负气，这丫头倒霉，才入了驸马的眼，改了个名。本身并无过处，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有错处。
“芷兰，”清朗的声音从上而下，直直射入她的心里，“好自为之。”
傍晚的时候，昭昱在四个美貌的侍女伺候下用饭。她鲜少挑食，独爱鲜嫩的鸡肉。宫里的规矩重，凡事不过三。连自己爱吃的都不能多吃一口，甚是无趣。
玉镜纤纤素手，象牙葡萄缠枝银珠筷在她的手中上下翩飞。那筷子夹着青翠欲滴的菠菜放到昭昱的碗里。
昭昱吃下，目光看向离自己最远的，皮薄多汁的整只烤鸡。
玉镜温婉一笑，又给昭昱布了一筷子莴苣。
昭昱看着大丫头脸上的微笑，想起这一顿饭都要吃完，动都没动的烧鸡。便道，“你们都饿了吧，先下去用饭吧。”
玉镜深知昭昱心思，她柔声道，“公主且些用些，待银盘将那只鸡拆好了，再用它也不迟。”
昭昱咬着筷子，等到银盘把鸡拆好了，那吃着还有什么意思。
身边四位侍女端着姿态，齐刷刷地注视着公主。
“公主，奴婢知道您爱吃，但也不能吃多了呀。”玉盘生得乖巧可爱，她嘟着嘴，拉着昭昱的袖子，模样娇憨可爱。
昭昱公主向来对女子没什么抵抗力，她把住小侍女的手腕，入手滑腻，“好了，多大个姑娘，还撒娇。”
银盘几乎在公主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动手拆鸡。她手指纤细且骨节分明，双手食指中指之间分别夹着两片薄如白纸的刀片。双手穿花引蝶一般，片刻，白瓷葡萄碟中，鸡肉片好，整齐码着。旁边摆着大小不一，不带一点肉丝的鸡骨头。
“银盘功夫又精进了，不错。”昭昱嘴角带笑，甚是满意。
银盘和玉盘是双生姐妹，脾气却迥然不同。她脾气冷硬，神色浅淡，连被公主夸奖了，也只是眉梢染上了喜意，嘴唇却还是抿着，耳朵尖上泛起的粉红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主仆几人正高高兴兴吃着，门外却突然传来嬷嬷尖细的叫声，“哟，驸马爷您怎么来了，您慢点走！哎，公主尚在用餐！”
昭昱已经放下了筷子，门外走进一个身姿修长，略显文弱的男子。他一身浅清色直裰，腰间配着一块白玉，和一个倩碧色的香囊。
容貌清隽秀美，气质恍若白莲，濯清涟而不妖。
“公主，月儿是你罚去洗衣房的？”他好看的眉毛紧紧皱起，因为怒气和来时匆匆，面上不由带上了些许红晕。胸口呼吸不畅微微起伏着，连清润的嗓音也沙哑起来。
昭昱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目，这样的眸子，安在男子脸上，自然是波光流转，百转千回，没有女人不爱的。但女子脸上，这样的凤目多半显得妖冶刻薄。
她生来大气稳重，平时里这双眼睛总是沉静的，或浅浅带些笑意。此刻见到驸马如此美貌动人，心中一动，面上竟显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光景。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几分魅惑。
只是在听得驸马问责，心底旖旎顿时烟消云散，她眉目冰冷，“你们都下去。”
“公主！”银镜不依，连忙开口。
玉镜皱眉，“银镜！”
昭昱看向玉镜，玉镜温婉大方，朝驸马盈盈一拜，“参见驸马。”
四位侍女中，因玉镜为人成稳，处事冷静。便皆以玉镜为首，见她如此，另外三个无论如何不情愿，也行了礼。
玉镜领着众人退下，还贴心地关好房门。女子乖顺地低下头，没有看到房内的场景，素手却紧紧捏住房门，起身时，一派温良恭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空谷幽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