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风漪

8、他人妇

　　两个月后……

　　今天对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也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因为，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红色的棉布穿在她身上，一朵朵漂亮的绣花更是母亲亲手赶制。她的脸早已红透了，但是内心却是高兴的。“娘，你先别为我戴喜帕。”

　　“再过一会儿萧家的轿子就要来了，要是新郎官看到了，多不吉利？！”

　　“富贵由命，娘，你女儿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的女儿今天真漂亮了！”

　　“你的女儿早就是老姑娘了。”

　　“呸、呸、呸，谁敢这么说，我可不放过他。”

　　没过多久，迎亲的队伍就到了，还是父亲亲自牵她上轿。红艳艳的喜帕盖在她头上，谁会想到，她也有出嫁的一刻呢？

　　“女儿，记得常回家看看。”沉重的话听在她耳里，她哭了，她也不想哭嫁的。

　　“爹，我只是嫁到渃水呢，离家可近了。”这里还是她的家呀。

　　“那萧焕若是欺负你，你回来就是了。”

　　“嗯。”哪有这样的父亲？还没出嫁想着他们会夫妻不和。

　　她未来的夫君叫萧焕，是渃水县的一名护城卫，家里不算富裕，但好歹是食俸禄，她嫁过去不必担心会饿肚子。萧焕也曾娶过一妻，听说那女子身体一直不好，前些年血崩早殁了，也正是为他留下一个儿子，家里人也没急着为他续玄。

　　相较之下她却是老姑子了，二十五却还是黄花闺女，曾经的宫娥身份并不能为她镀金，当然，也只有在无聊的时候，那些妇人小孩儿们喜欢向她打听宫里是如何如何，怎样怎样……他们只是把皇宫当作稀奇来消磨无聊时光。那里可是皇宫呢，是多少少女的梦不是？可想她一个老姑娘，到底还是被人鄙夷的，若是她有些能耐，怕是早已在宫里成为一位娘娘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她还是明白的。

　　她面对的是崭新的人生，而她将为人妇，为人妻。

　　一个人坐在轿子里，敲锣打鼓的喜庆声却一丝不能影响她，她默默的坐在里面，想起的却是十二岁那年自己要离家的事——那一年沣州水灾，淹了家里仅有的半亩农田，不巧父亲又得了病，家里的生计是彻底断了，她在村口踱步，却依然想不到任何出路。然后，就碰到了李牙婆，这李牙婆正是他们村里的人，当下她就有了主意，听说一个人差不多十两银子呢，够他们家一年的收入了！那时候，能活命就很不错了，那还能想那么多？于是，她瞒着父母，和李牙婆签了卖身契……

　　忽然，她的轿子停了，听到媒婆尖声喊着让新郎官踢轿门。也难为了父亲，虽然她是继室，却硬是要萧家做足三媒六聘之礼。

　　咚、咚、咚，这声音听在她耳里竟是心惊胆跳的，她还不认识这个人呢，以后他就是她的夫君了！她似乎还没准备好，怎么办啊？！

　　尽管头顶盖着喜帕，她还是能感觉四周的光照射进来，一瞬间一只粗粝的手掌握着她的，微颤的她倒是显得身体有些僵硬。

　　“你能自己出来吗？”他的声音是暖暖的，她想，或许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她很想点头，随即又想到喜帕说不定会因她点头而掉下去，于是，用从未有过的蚊子说对他说道，“可以的。”

　　他牵她从轿子里走出来，将手交给他的那一刻，她告诉自己，李怡，你的人生现在才刚刚开始！从今以后，她要做一个像她母亲一样贤淑而又普通女人……于是，在以后的很多个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是会回忆起这一天，回忆起母亲的赞叹，回忆父亲的嘱咐，回忆起那双温暖粗糙的手掌……

　　夜深了，她坐在床前等她的良人，在喜帕落地的一刻，她终于看到了他——浓黑的剑眉，笔挺的鼻梁，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英气，他就是她的丈夫吗？她喜欢他的样子，却忘了自己不应该这样肆无忌惮的看他。

　　“好看吗？”他笑问她。

　　听到这话，她急忙低了头，就像往日对待皇上一样小心翼翼起来。其实，他并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但这是她的夫，想到自己以后将会和眼前人长相斯守，瞬间，她又红了脖子，原来她还是会害羞呢……

　　一夜纠缠，她由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子变成了一名妇人。

　　第二天，她早早就起床给家里人做饭，他的家也是小户人家，所以，请不起丫鬟婆子，听夫君说，做饭以前是婆婆做的，但以后这些琐碎家务自然落在她这个儿媳身上，她没有怨言，她从来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婆婆进厨房看到她忙碌的影子，脸上合不拢嘴，能娶到贤妇是他们家的福气。

　　“婆婆，你起来拉，以后这事就由我来做，你多睡会儿。”

　　“嗯。”笑着答应下来，有了这媳妇，她也该休息休息了。“待会你和我一起送闵儿去私塾吧，我们婆媳一起买菜回来。”

　　“好。”

　　婆婆口中的闵儿，名叫萧闵，正是萧焕的儿子。昨日进门的时候也没见他来拜她，不过谁没点小心思？况且，她是他的继母，人家不待见也属自然，只怕……还觉得她占了他母亲的位子呢。不想，李怡嫁进萧家遇到的第一件麻烦事，也正是这个萧闵！

　　萧闵，年十二，却是萧家的魔头，或许是因为他娘死的早，萧闵是婆婆一手带大的。而婆婆见他从小便没了娘，自然是宠着惯着，疼在手心里怕化了。相反，他的父亲萧焕，平日里公务缠身，没有多余的时间教导他，放任自流的结果就是只要萧闵犯了错，就是一顿好打，长此以往，父子俩的关系反而不睦。

　　这孩子性子也倔，更不懂得掩饰，所以第二天，她就知道他一点也喜欢她，因为，就是在婆婆面前，他也不给她好脸色。饭桌上，她给他夹菜，他直接扔在地上，她送他去私塾，他更是爱理不理……最后，连萧焕都看不过去了，当着一家人的面就骂起来。

　　“夫君，你别说闵儿，他还只是个孩子。”

　　“哼！”可见这小子并不领她的情。

　　又一日，她送了丈夫出门之后便领着萧闵去私塾。婆婆近来身体不好，于是，这送萧闵的事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说来，她也只呆了几日，却看得出来萧闵和萧焕一样，都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主儿。不过，萧焕说儿子不能走他的老路，自己吃亏就吃亏在识字不多。但萧闵并不明白他父亲的苦心，就拿送他去私塾这一件事儿来说，以前都是让他自己去的，可每每私塾先生捎口信来说一整天看不到孩子的影儿，于是，送萧闵的去学堂成了这家里的老大难。

　　“闵儿，你一定听说过我以前在皇宫待过吧？不过，我很少对别人说，我可是在御书房执事的哦？”他不喜欢她做他的母亲，那就先做朋友吧。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他的母亲，又何必抹煞那个女子的一切？

　　只见他斜着脑袋看她，当下她便明白，她的话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很吃惊吧，别以为安西将军只是打仗很厉害，文章写得也很是漂亮，闵儿喜欢学武，这点我就觉得很好，不过……要当大将军，可只是有好身手就可以的哦，那样，岂不成了莽夫了？”

　　在民间，老百姓或许没几个人知道武邑侯是谁，但只要说起安西将军，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正是大魏皇帝的心腹爱将沈彦青。

　　“哼……”

　　无论她说什么，这孩子总是这样，她并不气恼萧闵的无礼，什么样的白脸她没见过？于是，她又继续说道，“若是以后你成了大魏的将军，有事上表皇上却要别人代笔，你想，那多傻啊。”

　　“哼……”

　　她笑话他，然后，萧闵气匆匆地进了私塾。但是她知道，或许，她不需要担心萧闵不去学堂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