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莺雀扬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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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来找小仙姑做主？不怕告诉你们，这丹若丸就是小仙姑有意为教主分忧，特意研制的生辰贺礼！”
杨大总管说这话时可神气极了，满满一匣子丹若紫丸被他托在胸前，打下首几人身边招摇而过，恨不得晃出花儿来。
却是那日彤娘给姨姨献宝后，他便抢了这为教众们布药的差事，打定主意要好好耍一道威风。
只是，彤娘从前最不爱看他平白无故拿教众们耍威风。虽碍于两人关系亲厚，并不似对平一指那般不留情面，却也总是出言阻劝。
虽非有意，却叫底下人很是服帖。
以至于教众们每遇不公，总免不了闹到小仙姑面前来讨个公道——各堂堂主此番齐齐来访，起初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与杨莲亭一人扮白脸，一人扮红脸，辅佐姨姨共理教务。此番虽打着与平老头斗气的名义制出了这药性多变的丹若丸，原也无意争名。
不过，姨父怕是早就听厌了自家与曲小仙姑不合的传闻，还当我终于“改邪归正”收了仁心，迫不及待要替我宣扬威名呢。
“确有此事。”彤娘略无奈地剜了这人一眼，倒也不避几位堂主不可置信的眼神，“教内事务繁杂，只姨父一人，便是再尽心也难免力微难支，偏向叔叔您也是个‘天王老子’的脾气——二位皆是长辈，红萦心中尊之敬之，若总似以往那般常起纠葛，未免不美。”
尤其还总闹到姨姨跟前来，平白无故扰人清闲！
“为我神教威仪虑，便请向叔叔为大伙儿做个表率如何？”粉雕玉琢的彩衣女童微微偏头，本该是说不出的可爱，看在向问天眼里却是实打实的毒蛇吐信，只有忌惮。
杨莲亭见机地将药匣子凑到他跟前，却被暴怒的“天王老子”一掌打翻在地，满满一匣子药丸顿时四下滚落不说，连带他左颊也被药匣的棱角刮出一道恼人的红痕来。
“看来向叔叔是不愿了。”彤娘袖中彩缎一放即收，将尤在踉跄的杨莲亭扶稳了，才微微笑道，“这散药的方式倒很独特。”
“红萦——”杨莲亭又惊又气，闻言当即拖长了声音不依，不论相貌，其态宛若娇女，直看得向问天满面嫌恶。
从前只有东方姨姨吃他这一套，如今彤娘却不知何时也被他哄在了手心。
她闻言，也不等向问天回应，与东方姨姨一般亮过常人的眼波倏忽褪了温度，只四下里轻飘飘地一扫，便好似玄冰冷刃加身，与平常任性玩闹支使众人时全然不同，“咱们向右使既已赐药，还不赶紧捧来吃了？”
小仙姑平素极少冷脸，这群常年在外的堂主们更是头回见识，一个个心头暗惊，只道这曲小仙姑到底是东方教主亲传弟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威势。
只是彤娘毕竟年纪尚幼，今日之前，在底下教众当中，又素有仁名。故众人虽为小仙姑难得一见的威严所慑，一时之间却又如何愿意俯首，从此身家性命受制于人。当下都待在原地，磨磨蹭蹭不肯动弹，眼光则陆陆续续落到先前打头阵的向问天身上。
只有黑狗堂堂主绿竹翁，因近几月干孙女蓝凤凰常与彤娘制药斗蛊，识得这小仙姑几分厉害，犹犹豫豫捡了枚紫丸托在手心。
“呵，站在此处的都是自家兄弟，你却炼了这毒丸来挟制要挟大家伙儿为你卖命，到底是何居心？”向问天自是不负众望，当即瞪大了眼厉声呵斥，一副不堪其辱的模样，却是全然不理会滚落脚边的药丸。
“不过是教中事务千头万绪，我又懒得麻烦，索性制了这丸子好叫咱们两头省心罢了。”眼见其余几位就要跟着聒噪，彤娘却只不紧不慢地辩道。
“既然是自家兄弟，服了这药又有什么要紧？只要不生二心，自家兄弟便永远是自家兄弟。”彤娘意味深长地应道，稚气未脱的面颊忽而又挂起些笑来，“便是杨大总管有时爱耍耍小性子，难道大家也不信我么？”
众人于是记起，小仙姑虽也任性，却最不爱动那些酷烈手段，平素处事也还算公平——这毒丸既然出自她手，理当不会太过毒辣，日后分派解药，想必也不会无故短缺才是。
这般一想，众香主瞧着近处散落的紫丸，其中性子软些的禁不住有些意动。
“从前黑木崖上下都道仙姑仁义，不意如今却炼出这毒丸强令兄弟们服食，以此挟制大家伙儿‘信’你，为你卖命……”向问天顿了顿，却不肯放她含糊过去，“难道说，仙姑终于要同你那个不见踪影的逆贼父亲曲洋一般，意图谋害教主，篡权夺位？”
此言一出，场下顿时为之一静——这两三年下来，就连这些常年不在黑木崖上的堂主们都知道，小仙姑什么都好说话，唯独听不得他人提生父曲洋。倘使有人提了，这小祖宗必要闹出好大一场风雨来。
而向右使今次不仅就这么明晃晃地对人家亮了刀子，言语间对还对仙姑与教主的关系多有挑拨，这……谁不晓得仙姑在黑木崖上这般得意全仗教主宠信。
向右使您是教主的老上司，前些年又为教主执掌神教立下过汗马功劳，倒是能跟杨大总管和小仙姑掰掰腕子，咱们兄弟几个日后可还要在这两位手底下混日子呢！
“你们也这么觉得？”彤娘眼光果然又冷了几度，却只轻飘飘越过向问天不怀好意的脸孔，落在堂主们身上。她语气平静得不成样子，反而格外叫人心慌。
“仙姑自幼承欢教主膝下，教主待之亦徒亦子，如此亲厚你们哪个能及？”一片寂静中，竟是杨莲亭声音朗朗。
“这丹若丸也是仙姑体贴教主操劳教务，苦心研制，毒丸与解药的方子都早已拿给教主看过了，本是为师分忧一片孝心。偏偏有人畏畏缩缩也就罢了，还妄生揣测，也不知道——谁才有二心呢。”
这些话，可真不像是当初那个目不识丁的杨大总管说出来的。
彤娘不禁侧目，心中暗忖自己教得不错——姨父这回跟她一块儿习文，进展可比从前快多了。却见他仍是那副矫揉忸怩的模样，发觉她在看，还回了个洋洋得意的眼神。
真是的，一点儿大总管的气度也没有。
“罢了罢了，向右使仗着教主念旧，放着天王老子不当，非要当个缩头乌龟，我杨莲亭可不要这等福分……”那人尤自不肯停口。
彤娘翘了翘嘴角，忽见他转回身子面朝底下教众，一仰脖一抬手，一粒毒丸就这么滴溜溜入了喉肠。
什么蠢东西，这毒丸是叫你吃的么！
小姑娘暗暗咬牙，只恨自己如今年幼力微，初时未察，再要阻拦便已不及，面上却只眉眼微动，做出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来。
“我这丸子效用如何，除了姨姨和五仙教的蓝姐姐，你是最清楚的——杨大总管不怕么？”
“仙姑一番美意，属下自当为兄弟们做个表率，免得这下头兄弟们啊，总听他人着意曲解，白白散了人心！”杨莲亭恭恭敬敬对彤娘回身作揖，显然，学再多文章都改不了他这热衷阴阳怪气的脾性。
不错，彤娘在哪里都“姨姨”长“姨姨”短地叫东方不败，可眼前这位总想着凭自个儿本事叫人高看一眼，她在人前就不好喊出那声“姨父”来了，便只同底下教众们一般唤他一声“杨大总管”，原带了些调侃之意，经了今日这事儿，倒是诚恳多了。
“属下不敢！”众堂主心惊之际，还是黑狗堂堂主绿竹翁最知情识事，当即狠狠心吞下毒丸，又赶紧一撩袍角，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地，高声喊起杨莲亭编来讨好东方姨姨的口号。自然，没忘了带上特意为小仙姑加的那句。
“日月神教，文成武德，东方教主，仁义英明，红萦仙姑，福寿绵绵……”有一个带头，后面愿或不愿就都陆陆续续服了药，跟着高声唱颂起来。
其实，姨父久居高位，也还是养起来了几分威望的。
彤娘眨眨眼，脑海里蓦地闪过许多与杨莲亭有关的事情，大多是此世二人一同在黑木崖上寻的热闹，也有少部分从前为姨姨争风吃醋的情景，很快，就都归于眼前这个正昂首得意，怎么看都同伟岸搭不上边的身影。
虽不伟岸，却当真是位可爱的长辈。小姑娘笑了笑，忽而自腰里抽出一杆小巧光润的铜杆海笛来。
这小物件儿也就六七寸长，细细的杆子中间还像模像样系着一双绸带，却是一红一白凌乱地交叠着，似喜似丧；金漆的杆身做工也大开大合，并不如何精致，配着顶端黑紫色虫壳做成的哨子，倒是颇显古拙之意。
此刻，这物什被小姑娘一本正经端在手里，却只短促地响了一声便歇，愈发像是特意造来哄小孩儿的玩意儿。
可随声而动的数百鸟雀却不许人小觑。
这些鸟儿个头小巧，最大的也不过与莺鸟麻雀相类，却个个羽色极艳，羽翼边缘锋锐如刃，尖喙脚爪更隐有金玉之质，说是提前淬饱了毒的神兵暗器也无人不信。
只见它们从窗下、椅后等隐蔽处振翅而起，又各个下饺子似的扑落众人脚边，不住往砖缝里探头啄食。
众堂主不解其意，耳闻风声，下意识便要出手。唯独绿竹翁猜出这些蛊虫喂起来的莺雀几分厉害，连忙喝住了。
倒也有三两个或有心或无意没收住手，身边的鸟儿们当即一哄而散，那几个却忽而滚倒在地连声哀嚎起来，身上种种惨状各不相同。
其中手段最酷烈的那个似是浑身瘙痒，也就三两息工夫，已将自己挠得皮开肉绽，看得其余人后怕不止，山呼口号的声势不免散乱起来。
而向问天，仍独自一个梗着脖子孤零零地站在前头，虽蛊虫不近，也无群鸟乱神，却面色铁青，自知今日已是个笑话了。
有那与之交好的堂主喊过两遍，见他仍无动于衷，急得暗暗扯他衣袖，反被他以刀背狠拍指掌，彤娘也不戳破。
绿竹翁带着众人又喊了几遍，声势渐渐齐整壮大，更胜从前，彤娘这才满意。
“这彩丝蛊养得不错，我的鸟儿很喜欢——竹爷爷，劳您跟蓝姐姐道个谢！”却听她懒懒一笑，又吹出一声高亢的长调，那些已饱餐过一顿的鸟儿便纷纷扑棱着翅子消失在各处不惹眼的阴影当中。
而那些原本肉眼难辨的蛊虫也安分下来，丝丝缕缕纠缠成几股色泽瑰丽的彩线，又顺着地砖缝隙攀上彤娘绣鞋，最后尽数没入袖中。
却原来，彤娘先前甩出彩锻时就已顺势种下蛊种。而那海笛唤来的鸟群，既是克制之法，也是催化之机。一旦身中此蛊，是杀是救，只在她一念而已。
只是小仙姑素来和气，今日若非铁了心要为杨大总管撑腰，这般诡诈手段，除却了绿竹翁，众堂主还不晓得何时能知。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各位叔叔伯伯既肯成全我一番心意，红萦自然也不会小气——解药今次便先发足整年分量，此后也由我每年一发，行事若无大差错，必不缺少。”
彤娘收好唢呐，好似又是从前那个活泼可亲的小仙姑了。堂下众人，除却杨莲亭，却再无一人敢近——便是信了她承诺，也不觉得安慰。
唯一点可知：今日过后，曲小仙姑必然名声翻覆，就不知这以毒丸挟制群雄的凶威，比之平一指杀一人救一人又如何了。
“咱们神教家大业大，本就诸事繁杂，望诸位日后与咱们黑木崖上下一心，为教主分忧……”场面话说到此处，她话音一顿，目光落到杨莲亭身上，“也少叫杨大总管为难罢。”
杨莲亭闻言，自是满面兴奋，看着愈发威风起来，叫人不觉莞尔。诸位堂主也忙不迭答应下来。
谁也没提向问天，可谁都知道，今后该倒向哪边了。
作者有话说第7章 莺雀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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