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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城破 ...

  •   第十一章

      王忠嗣生命最后的几个月,容襄一直陪伴在侧,眼看着节帅一步一步走向最后的那一天。他知道,无数像萧易一样的将士还在前线浴血奋战,他们许多人心中的想法其实很单纯,打下石堡城,节帅就有救了。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并不打算让节帅继续活下去。

      那三个承诺,不掌兵、不涉政、不与外人通,如此苛刻如此决绝,本就不是任何人能做到的。

      虽然节帅承诺了,但皇帝心底并不相信。他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真的能够放弃手中即得的权力和地位,放弃亲人,放弃朋友,放弃所有一切,困于斗室,终此一生。

      何况这个人还如此年轻,如此出色。

      何况,这个人,还如此广受爱戴。

      皇帝不相信任何人能够真的信守这个承诺,除了死人。

      在节帅用这三个承诺换取皇帝的让步时,其实已经明白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没有人可以同皇帝讲条件,你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你有,那么,你就该死。

      容襄不能,也不敢把这个消息送给萧易,就这样看着节帅日渐憔悴、吐血、痛苦不堪,一日日,走向末路。

      而前线拼死战斗的那些人,对此一无所知。

      王忠嗣赠了他一对短剑:“王某在疆场上驰骋半生,没想到却是你这个小朋友陪我走完最后的路。”他轻轻抚摸着剑鞘,“这对短剑,是王某儿时习武用过的兵器,先考在上面刻了两句话,王某一直谨记在心。如今,将之转赠于你,望你珍惜。”说罢,郑重其事地将短剑放在容襄平举的手中。

      两柄短剑一模一样,只在剑柄处刻了不同的字迹:“苟利国家,死生无悔。”

      苟利国家,死生无悔。

      容襄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神色如常,他收好短剑,为王忠嗣奉上了一盏茶:“节帅,这您可不像是要送我的物事,倒像是借我的手,送给萧易的。”

      王忠嗣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忍不住又低头咳了几声,他信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笑道:“你若是不甘心,便偷偷藏起来一柄,反正萧易也不知道。”

      容襄抱屈:“他那么莽莽撞撞,又傻乎乎的死心眼,节帅干嘛要对他那么好?我这些日子比伺候自己爷娘还认真的伺候您,可不见您这样。”

      王忠嗣反问道:“既然他那么莽莽撞撞的,又傻乎乎的死心眼,你干嘛要对他那么好?为了他,不光把自己卖了,连阿爷都给拉下水。”

      容襄眨眨眼,笑道:“大概,是觉得傻的好欺负?”

      王忠嗣失笑:“哪有这样的。”他望着容襄,如果不是确凿知道他是男子,只看面孔,大概许多人会因为这样过分的美貌,怀疑他是女儿身罢。这样看上去脆弱易折又美丽的少年,喜欢另一个热情又冲动勇敢的少年,虽然不常见,但似乎也没甚么特别让人惊讶的地方。

      可是偏偏这个少年远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纯良无害。

      他和萧易,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萧易清澈如一汪泉水,一眼便可望到底,而容襄……恰恰相反。

      他可以先毫不手软的杀人,再伪造现场,缜密严谨如同积年老刑名,然后惊慌失措的简直像只小白兔,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跪求李林甫饶过他,并让狡猾如狐的李林甫相信他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他面对王忠嗣这样不世出的名将,谈论陇右前线的战场局势依旧有理有据有自己的见解主张,从不随声附和。但在那些金吾卫面前,他却怎么看怎么胆小怕事软弱可欺,是个被李相指派来监视自己的小人物,半点本事也没有,不过就是个传声筒罢了。

      他明知谁奉命来杀自己,谁便必然会成为无数人的生死大敌,他在李相面前哭到几乎气绝也不敢接过可以杀死自己的毒/药,最后被以命相胁才不得已接了这个烫手的任务,转过身便想尽办法弄来了另外的半粒金丹,好让自己能死得舒服一些。

      黑与白,在他身上奇妙地融合成为一个整体,以哪一面示人,只在他一念之间。

      “萧易,是个好孩子。”王忠嗣轻轻叹息,“开始我只是因韦公遇难自己毫无作为而心怀歉疚,因此想加以补偿,才善待萧易,但是这个孩子所作所为,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怀念,好像想起了很多很久远的事情。

      “很多人都曾像他那样纯粹过,但后来都变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其中也包括我。”王忠嗣自嘲地一笑,“我希望他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凝视着容襄:“这个世上,萧易真正放在心里的人并不多,你,别伤了他。”

      这是王忠嗣最后的嘱托。

      他去的时候,明明已经被毒/药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始终目光清明,举止有节。

      到死,他也没有死在榻上,临终那一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扶着容襄的肩头走到门外,面向东北,面向大明宫的方向拜了三拜,尔后,含笑而逝。

      苟利国家,死生无悔。

      可惜,节帅拼了性命要保护的,终于还是失去了。

      如今的大唐,已被战乱折磨得不成模样。

      节帅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千千万万将士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哥哥……容襄心头泛起一股酸涩又甜蜜的滋味,又在心中轻轻呼唤了一声,哥哥。

      哥哥,也为此付出了那么多。

      可是他们付出的一切,似乎都没了意义。

      他们的皇帝,可耻又可笑的,逃了。

      抛弃自己的子民,逃了。

      仓皇失措。

      前一天还在召集百官商议如何抵抗,表现得大义凛然,当晚就悄悄的连夜逃了。像丧家之犬,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大唐帝国君主的气度。将那么多毫无自保能力的人,丢在即将陷落的长安城。

      当皇帝不再保护他的子民,当帝国的军队已经失去战斗的动力,当每个人都只想着逃跑的时候,长安城中的普通人尚能扶老携幼举家逃难,深宫中那些人,那些柔弱又美丽的存在,那些被娇养到大,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的笼中鸟,面对叛军的铁蹄,要怎么办?

      别人,他不想去关心,但里面,有他的阿姐。

      他已经提前送走了阿娘。在颜真卿败退灵武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便当机立断,派人将阿娘送往青州。

      阿娘当时还不愿意走,兵荒马乱,哪里都不如帝都安全,晋城公主如是说。

      容襄连劝都不劝,一杯迷药灌翻阿娘,便连夜送出了城。

      可是他自己还不能走,长安,还有他的阿姐。

      阿姐还在宫里,虽然皇帝对这些妃子毫不在意,但一入宫门深似海,再要出来,难比登天。

      容襄真的找不到甚么理由将阿姐接出宫,更找不到甚么法子把天子的嫔妃堂而皇之的送出长安。

      容襄得到安禄山起兵的消息其实很早,甚至比朝廷接到颜真卿的奏报都要早。

      他开始只是担心阿爷,担心萧易。毕竟阿爷镇守青州,对于安史叛军西进是强力的掣肘,叛军一定会想尽办法将青州打下来,而萧易……他在河北,在安史叛军横行的河北。

      河北平原郡太守颜真卿,与其兄颜杲卿一样,都是安禄山所辖地区的官员,安禄山领十几万叛军自范阳起事后,河北诸郡或逃,或降,颜氏兄弟秘密联络,兄长颜杲卿诈降,颜真卿在平原郡闭城坚守,是大唐在河北最后的孤城。

      萧易,当时就在平原郡。

      朝廷无能,武将纷纷向安禄山投诚,颜真卿作为一介书生,却站了出来。他不仅仅坚守平原,还派出人四处号召,很多之前被叛军攻占的城池在感召之下纷纷杀掉叛军头领,易帜,最终形成将近三十万的河北义军,颜真卿被推为盟主。

      河北的义军成为安禄山军队与范阳之间的一根刺,存在于安史叛军的后方,阻断了叛军粮道,颜杲卿还趁安禄山不备,攻占太行山至关重要的井径关,使叛军不敢直扑潼关,进逼长安,大大拖慢了叛军西进的步伐。

      但是,他们争取来的时间,朝廷并没有好好利用。

      安禄山的军队迅速回击,擒住颜杲卿和他的儿子,割舌、剁手、挖眼、斩首,颜氏三十余口喋血。

      同样残忍的手段,在叛军攻占东都洛阳之后又出现了无数次,他们甚至将誓死不降的洛阳官员都砍了头,血淋淋的首级送往平原郡。

      这是威胁、是挑衅、是震慑。

      颜真卿亲自祭拜,誓师!

      萧易献计献策,在义军泰半是新军,缺乏足够训练的不利条件下,于河北博平郡魏州附近的堂邑与叛军决战,大胜,一举收复魏州,义军声威大振。

      短暂的胜利冲昏了玄宗的头脑,他强逼此时驻守潼关的哥舒翰出关迎敌,去主动打退叛军。

      明明只要死死守住潼关天险,待其他勤王军队会合,便可对叛军围而歼之,但是玄宗不想再等。这场战乱对他而言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耻辱,他迫不及待的要立刻消灭这些胆敢挑衅天威的人。

      一日之内,连续几道制书发往潼关,哥舒翰明知必死,却只有含泪领命。

      二十万大唐军队殁于此役,潼关失守,天子出逃。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这位大唐天子丢下了自己的嫔妃?否则,他还真找不到法子救出阿姐。容襄冷笑。

      大明宫此时一团混乱,惊觉皇帝出逃,宫里剩下的人完全没了主心骨,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完全暴露,大难临头各自飞,临走还要疯狂抢夺宫中财宝,甚至为此大打出手。

      这时要混进大明宫,实在是轻而易举。

      容襄带着武夷,顺顺当当地摸进宫墙,并很快找到了阿姐居住的宫所。

      同样一杯迷药灌倒已哭得失去理智的阿姐,帮她换上男子的外衫,容襄将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武夷:“现在往东去青州的路已经不通了,你带着我阿姐,去太原,找萧易。”

      颜真卿败退灵武之后,便将兵权交给现在的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自己改作更拿手的后勤工作。而萧易则到了河东的李光弼麾下效命,此时正在太原。

      他叮嘱:“包裹里有路引,一份是你的名字,另外一份,写的是容襄,给阿姐用。阿姐容貌与我八分相似,平时只坐车,见人不要说话,别人便看不出。”他笑笑,“这份路引原先弄来只是为了出门玩方便,如今竟能排上大用场,可见我有先见之明。”

      武夷捧着包裹,只觉烫手之极:“小郎君,那你呢?”

      容襄一笑:“咱们准备的那辆车子只能坐一个人,阿姐坐进去,我就得在外头跟着走路,那样辛苦,我才不干,我要留在长安。”

      武夷大急:“那武夷去找匹马来,小郎君骑马就不会累,咱们三个一起走!”

      容襄又是一笑:“别看现在到处乱七八糟,其实各个地方查的都很严,没有路引证明身份,一准会当成奸细抓起来,那可是说杀就杀,半点不手软。我要是也一起走,拿谁的路引?慕容瑾?还是慕容襄?”

      武夷大急:“那,小郎君用武夷的路引走!武夷留下!”

      容襄白了他一眼:“没听懂么,我才不要辛辛苦苦去走路,况且阿姐那样娇滴滴的脾气,也就只有你才能伺候得好,我不讨那个苦吃。”

      他摸摸武夷的头:“别闹啦,乖乖听话,你再磨蹭,咱们三个都要陷在这里,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他笑了笑,“你也别担心我,我是甚么人,自有法子脱困。”

      他看了看昏迷中的阿姐,略一犹豫,便下了决心,又自领口拽出一根金线,金线尽头,挂着一只小小的玉玦。

      “这枚玉玦是萧易留下的,刚好用来做个信物,他见到这枚玉玦,自然会好生照顾你们。”

      武夷捧着尚带容襄体温的玉玦,挂着泪,这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容襄叹了口气,道:“别做这等女儿情态啦,赶紧走,你们走了,我也好放心办我的大事去。阿姐便托付给你,你们务必要活下去。”

      武夷终于哭出声来,扑倒在地,重重向容襄磕了几个头,背起慕容瑾,趁乱逃出了宫外。

      容襄望着他们的背影,出神良久。

      今日一别,此生还会有相见的日子么?

      他其实毫无把握。

      只能赌。

      如果赌输了,他望着西北方向,如果赌输了,咱们两个,就扯平了。

      当年你也曾将对我的承诺丢去九霄云外,不顾生死的冲入石堡城,如今,要换我不守承诺啦。

      早知如此,那天拼了命也要再亲上一亲,抱上一抱,你再不情愿,也要抱。

      哪怕你当时正用剑指着我的胸口,也要抱。

      乱兵破城很快,他们冲入大明宫时,这里还有很多宫人没有逃走,正像容襄猜测的,这些人已经连逃走的能力都没有了。

      虎狼一样的叛军冲进这温柔富贵乡,彻底被迷了眼睛,失去了理智。破城之后奸杀抢掠本就是常事,只是这回,他们竟能在皇宫中任意抢掠,可以对着皇帝的女人为所欲为,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好,好到完全失去了控制。

      哀求?更像是美妙的音乐,女人们叫的声音越大,他们越兴奋。

      贿赂?人都是我们的,何况你手里的财帛。

      反抗?一刀砍翻在地,无论死活,只要不再反抗,就继续施暴。

      无论原来是甚么身份,上到王妃,下到宫娥,无一例外。

      暴行从宫内到宫外,从大内到外廷,叛军所到处,哀鸣遍野,血光滔天。

      长安城的惨状玄宗并没有看到,他此时正悲痛于马嵬兵变,悲痛于贵妃惨死。他在逃亡蜀中的路上,除了贵妃,想的更多的还是那个与他分道扬镳的太子李亨。

      李亨竟然要留下,不随着自己一起入蜀避祸,他究竟要做甚么?

      被皇帝遗忘在脑后的,其实不仅仅是宫娥,长安城中还有数不清的官员,和他们的子弟。

      叛军在宫内的翰林院就抓到了好几个没有逃走的翰林供奉,老的老,丑的丑,就一个长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反正全不认识,便一个个砍过去。

      砍到那个小白脸,他已经吓得缩成一团,抖得筛糠一样,死掉的人伤口处喷出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身上,混着鼻涕眼泪,看着可笑之极。

      他双手抱头,哆哆嗦嗦的喊:“别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晋城公主的儿子,你们不能杀我!”

      叛军们狞笑着:“正经公主今天都杀了好几个,还差你这么个公主家的儿子不成?”

      那小白脸哆嗦地更厉害了:“我,我,我,我阿爷是索卢候!”

      刀子已经几乎砍到了头顶,叛军中却有一人咦了一声,制止住了那持刀的士兵,一把薅起那小白脸的脖领子,仔细打量了一下,问:“索卢候?青州,索卢候?”

      那小白脸身下传来一阵腥臊之气,显然是尿了裤子,他带着哭腔答道:“是,是……是青州!青州,索卢候!”

      那人哼了一声,将他丢在地上地,不屑道:“先留着这人,有用。”

      天宝十五载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国号,大燕。

      天宝十五载六月,长安城破,天子出逃,太子李亨于灵武即位,改元至德,召天下兵马讨贼。

      玄宗入蜀。

      至德二载,郭子仪、李光弼会师横州,收复河北。

      此时留守太原的萧易,见到了那枚玉玦。

      看着那张与阿瑟极其相似又有太多不同的面孔,武夷在说甚么,萧易好像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他只知道,阿瑟还在长安,他没有跟着一起逃出来。

      不仅如此,玉玦,阿瑟竟然将玉玦还给了他。

      这意味着甚么,萧易不敢去深想,他心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当时分别时的一幕一幕,在心头不断翻滚。

      “你明知李林甫是我的仇人,却在为他做事。”

      容襄点点头:“是啊,我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帮他一把,总好过让那个杨国忠作威作福,他若掌了权,只会比李林甫更糟糕。”

      “你明知节帅是我今生最敬重的人,你,你却亲手,亲手给他下了毒。”

      容襄微微一怔:“这件事情,你也晓得了?”

      萧易面色铁青:“你好细心思,事情做的天衣无缝,若别人不说,我的确只会以为节帅是染病而亡。只可惜,只可惜你的好主子却完全不想替你隐瞒!”

      容襄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初见到萧易的喜悦被渐渐冲散,急匆匆冲上去的脚步终于硬生生停在萧易几步远之外:“好主子?我从未真心为李林甫做事,哥哥心里应当很清楚。今日又何必用这话来辱我?这只是你在迁怒罢了。至于节帅之死,乃是天命,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既然无愧,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

      容襄定定地望着他:“为什么不敢让你知道?哥哥,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我不敢让你知道的理由。”他眼睫颤动,似乎要哭,又似乎在强忍,“我怕你误会我,怕你因此与我生分,怕你恨了我,我害怕!”

      萧易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他低声嘶吼:“就算此事与你无关,你总是知情人。那么长时间!你完全可以将消息传出来。我们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救节帅出来,可是你……你,你就那样一言不发,连一个字都没有提!你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节帅去死!”

      容襄反问道:“我没有把消息传出去的理由,你难道不明白?”他眼中渐渐泛起水光,“你道我当时很好受么?可是我没法子!哥哥,节帅的心意,你难道今日还不明白?”

      他指着案头长长的匣子:“那是大帅赠与你我的短剑,上面的字,请你看清楚。”

      萧易迟疑了一下,容襄已打开匣子,取出短剑,转过来将剑柄递给萧易。

      “苟利国家,死生无悔。”

      这八个字如千钧铁锤,重重打在了萧易的胸口,原本旧伤未复,此时气血攻心,登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容襄脸色大变,忙伸手去扶,萧易却微微侧身避开,只抢过短剑,噌啷一声,宝剑出鞘,寒光闪闪,映得他面色惨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节帅……仁至义尽,他们,他们却赶尽杀绝!”他握剑的手掌收紧,额头上青筋突突乱跳,唇角的血殷红刺目,“我,我要杀了他们!”说罢,霍然转身便要出去。

      容襄扑上去拦在他面前,双臂张开:“哥哥,你要哪里去?”

      萧易顿住脚步,剑锋直指容襄:“让开,我要去杀了那对昏君奸臣。”

      容襄寸步不退,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锐利如刀锋:“哥哥,节帅若肯杀了他们,就不会安然领死。你现在去刺杀皇帝和奸相,大唐会立刻陷入一团混乱!现在党争如此激烈,安禄山却趁隙逐渐坐大,只有留着李林甫,才能镇服安禄山,保持各方势力的均衡!只有留着皇帝,才能保证各方势力不会发生火并!哥哥!这两个人,现在还不能死!”

      萧易一向稳定如恒的手颤抖得厉害,剑尖无法控制地上下晃动,已划破了容襄胸口的衣服:“你,你在阻我,阻我报仇。”

      容襄一字一顿道:“是,我在阻你。我不能看着你将节帅的全部心血化为乌有!”

      萧易目光如在喷火,逼视他的双眼,剑尖不断晃动,良久良久,剑终于垂了下去,眼皮低垂,紧咬着牙关,口唇边一道鲜血缓缓流下:“你走罢。”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你走罢,再不走,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我自己。”

      那一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萧易脸色惨白,死死握住那枚玉玦,将翻涌上来的一口血硬生生重新咽了下去。

      阿瑟,我从未真的恨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只是,只是在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如此无能,恨我自己,竟然甚么都做不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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