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之》泰山崩于前也能睡觉

4、长大

　　宋维思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嘿，李树树。”
　　他中气不足的声音能传多远？我是看他口型猜出来。李树树是温楠妈妈的大名，宋维思老爱笑话人家名字。
　　听奶奶说，那时温叔叔订了婚，家里便有了个笑话：对门温叔叔娶了个李叔叔做老婆。宋维思每次说要都要笑到咳嗽。
　　李阿姨惊喜的“哎哟”了一声，他们俩也几年没见了。我佯装镇定，随着李阿姨二人，脚步一点都没有加快的走到宋维思身旁，他给二人打了招呼，随即看向我：“傻啦？这个坡太高，推我上去。”
　　我把眼泪往下憋了憋，推宋维思去了操场，排在了班里队伍的最后面。周围总有同学家长持着好奇却不含恶意的目光打量我们，李阿姨坐在前一排，回头同我们说着话，气氛不算尴尬。
　　大会还没开始，宋维思看起来就很累了，额头浮起一层薄汗，我从他的储物袋里拿了遮阳伞，却被他拦住了：“你撑吧，我不用这么娘们唧唧的东西。”
　　“面子哪有身子重要？”李阿姨侧目道。她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人生信条就是自己开心最重要。她拉了拉防晒衣，我才看出来她和温楠穿的原来是亲子装，粉色衬衫胸前的口袋上秀着“mom”。
　　我没说什么，为他撑上了伞，坐在他身边的马扎上，脑袋靠着他轮椅的扶手。
　　他瘦弱无力的腿就在我的眼前。
　　我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爱上他这双腿的，可能是在梦中，也可能是某一次扶他上床的时候，还有可能是2005年，看到他自暴自弃，将自己整个人摔在地上的时候。有关于我对他的，有关心疼和喜爱的感情，我自己都已经分辨不清了，一切都像梦。
　　今年的“漂亮学姐”是隔壁班的班长，她在国旗下情绪激昂地演讲：“十八岁后的我们，不仅要学会稳重、独立和冷静；还要学会诚信、感恩和奉献……”
　　宋维思对漂亮班长啧啧称奇：“声音怎么这么尖？耳膜都要被戳破了。”
　　“这不重要好嘛？听内容。”我对他不严肃的态度有些不满。
　　“唔，”宋维思撑着扶手往上蹭了蹭，腰部看起来有些僵硬了，他挑眉道：“稳重，独立，冷静，诚信，感恩，奉献，你十八岁之前也是这样啊。”
　　我抬起头，他的腿有些发抖，手偷偷伸进腰后按捏着，脸色微红，汗珠顺着鬓角滑进了衣领。
　　成人礼突然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我起身找到李老师告假，老师扶着帽子回头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宋维思，她知道我家的情况，嘱咐了几句便放人了。
　　我跟温楠和李阿姨再了见，温楠看我的眼神又有些要命的不对，不过此刻没功夫理他。
　　“走了，宋维思。”我把他的遮阳伞升了升，钻进去，推他往外走。宋维思莫名其妙道：“不参加活动了啊？”
　　“不参加了。”
　　“为啥啊？来都来了？”
　　我又感到语塞，很多时候不是我不想说，表达能力差真的是硬伤。
　　我想告诉他，我突然明白过来，成人并不是一瞬间的事，长大与否，也与是否参加了成人礼无甚关系。如此这般，我便不想再为这无关紧要的活动劳他费力伤神。
　　然而话到嘴边，却只说出：“没什么意思。”
　　宋维思闻言悠悠叹气：“生活需要些仪式感。”
　　我停下来，蹲在宋维思面前，帮他把颠下来的右脚放回踏板，握了握他细瘦的脚腕，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回家庆祝吧，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