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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丹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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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愣住了。
阮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她倾慕已久的脸,发现真的没有一丝玩笑之色,眼泪便决堤一般地流了下来。恶毒的视线透过朦胧泪眼射向谷雨,含着不加掩饰的嫉恨。
她知道万玉深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平时避她如蛇蝎,可她总还想着会有那么一天,他能发现那个女人根本没有自己爱他。
……那个女人!
谷雨愣了一两秒之后,被阮莹瞪得回过神来。她压住嘴角,心头那股郁结之气骤然一空,荡着一个飘飘的大字。
……爽。
她毫无畏惧地瞪过去,脸还绷着,眼角眉梢里却尽是痛快。阮莹哪里看不出来,恨不得扑上去撕她的脸。
万玉深看着她哭哭啼啼地不肯动,眉心一折,绕过她向屋外走去:“我叫林青帮你收拾。”
阮莹又去抓他的胳膊。万玉深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也看不清走了个什么步法,谷雨只看见他身形一晃,眨眼人已经到了门外,阮莹急急抓出去的手顿时扑了个空。
……忽然就有点想笑。
为了掩饰这股不合时宜的笑意,谷雨连忙咳嗽两声,回身朝丫鬟招了招手:“来把这碎瓷片收拾了。”
方才将军的表态已经十分明显,丫鬟心里明镜似的,看也没看表小姐一眼,应了声便开始收拾。
阮莹浑身发抖地盯着她,半晌后抬起手指,咬牙切齿道:“贱人!”
谷雨心里快意,也知道口舌之争的人已落了下风,遂气定神闲地笑道:“哎哟,这将军府都教了阮大小姐些什么玩意儿,还是赶快回家去吧。”
阮莹还想说什么,就听门板被敲了两声,林青的声音传进来:“表小姐,请吧。”
谷雨垂下眼睛,从桌上拿过茶具,等阮莹“嘭”地摔上门之后才笑了一下。
她噙着那丝浅笑,慢条斯理地用开水温了茶壶茶杯,换上新茶,冲水八分。待泡开,慢慢地倒入杯中,清甘的茶香氤氲而起,她嗅了一口,抬起眼。
看见屋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正平静地看着她,微微含笑。
谷雨莫名手一抖,不知怎么有些心虚:“你吓人玩儿呢!”
万玉深勾着嘴角摇摇头,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只杯子,推到她面前。
谷雨撇撇嘴:“凭什么给你倒茶。”
将军不说话,就只看着她笑。
他平时不常笑,又经年玄黑衣着,佩着剑,看着总是过于肃杀。可他露出一点笑意的时候,整张冷冰冰的脸就好像生动起来,剑眉下寒星般的一双眼,含着一点说不出的暖。
谷雨偏开眼,问:“她走了?”
将军勾唇点头:“嗯。”
谷雨哼哼两声,拎着茶壶给他斟了七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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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禁处,幽深地宫。
乾安帝走过窄窄的楼道,脚步声踏出回音。他腰背挺直,昂首挺胸,完全看不出前一日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模样。
太医院那帮废物都道是先帝庇佑他渡过生死关,只有他知道,救他的是神。
只要他虔诚,神会助他羽化,登顶长生仙境!
楼道很长,两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扇封起来的木门。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味道就越奇怪。
带着腥气,又泛着一丝甜味,就像是……血的味道。
大太监弓着身跟在皇帝身后,被这诡异的气氛逼出了冷汗,后背湿了一片。
乾安帝却神色如常,一直沉默着走到尽头,向左拐,推开最后一扇门。
大太监不敢抬头,却在门开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浑身一冷。
浮动的白雾从门中逸出来,乾安帝抬脚走进去,龙袍下摆很快被浸湿。大太监硬着头皮跟进去,抬头一看,发现这是个极大的宫殿。
比养心殿还要大,四方之内铺了无数红烛,暖光映亮了整座殿堂。而烛光交错的中心,立着一方硕大无比的炉鼎,正丝丝喷吐着白气。
这炼的是什么丹?竟然吐的是凉气?
大太监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一旁候着,没觉出一丝仙气,反而觉得处处透出一股阴邪。
“陛下。”
郭霖从炉后走出来,手垂在袖子里,似乎正往下滴着什么。
乾安帝眉目中簇着焦虑,眼神狂热,抓住郭霖的手问:“爱卿,这九转金丹还有多久可成?”
郭霖微微一笑,站在雾气当中,若仙人一般。
“陛下莫急,若长生轻易便可求得,人间还会有什么疾苦?”
老皇帝心中虔诚,立刻点头:“爱卿所言极是,是朕冒进了。”
郭霖转身,轻轻抚着雕花繁复的炉身,低声道:“这丹炉是臣毕生心血,如今不过刚刚让它睁眼而已,还远未苏醒。”
大太监听着瘆得慌,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吓得腿一软。
那方士手指间竟满是鲜血!顺着他惨白的手背,一缕一缕淌进衣袖里。
乾安帝却丝毫不觉生畏,眼中透出一样的痴迷之色,把手贴在丹炉上,露出手背上星星点点的斑。
“时辰已到,陛下请看,当苦痛燃烧成灰时,神的光辉便会降世……”
乾安帝喃喃地跟着他念,神情几乎痴狂。
大太监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就见那方士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庞大如怪物般的丹炉忽然震颤起来,周身雕刻的十二指兽口中闪过刺目的光芒。
然后他毛骨悚然地听见,丹鼎之中,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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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坐在院中晒太阳,房里的丫鬟和朝华一边一个打伞扇风。她今早没去请安,就叼着块糖,舒舒服服地坐着。
早上郊外大营里来了急信,万玉深被紧急叫走,看样子是大事。
谷雨从他走之后就闲呆着,她知道今天自己不用找上门,别人自会找来。
果然,刚过了平日早茶一刻的工夫,她小院就来了人。
“谷雨!”
赵氏被大丫鬟搀着,一跺拐杖,冷着脸骂她:“你要反了是吧!”
谷雨挥挥手叫丫鬟让开,自己从椅上站起来,冷笑一声。
“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几时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