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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二 去二木匠家

      外婆在用纸巾擦拭床铺上方挂着的《双鹤图》。小狮子不觉心中一亮,原来外婆心中有鹤。脑海中的谷地,青山绿水不觉浮现出仙鹤飞舞的丽姿。其实,《双鹤图》在狮子记事起就是这么挂着的,可以说他十二岁的童年就是看着双鹤长大的。不过梁二爷家也有一幅群鹤飞舞的中堂画,看来仙鹤的情趣不止外婆独有。
      “外婆喜欢仙鹤?”
      “喜欢”
      “这画。。。?”
      “这是明代宫廷画家边景臣的《双鹤图》,还有一副《梅竹双鹤图》。”
      “可惜不是真品。”
      “虽然不是真品,但是像这样的画也为数不多,所以特别珍贵。”珍贵的是画中的那份笃连心纯真情。
      “画中有真意,问谁能体会得来?”
      外婆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光滑皎洁的椭圆脸上泛起淡淡红晕。让人想象出她少女时代焕发出青春活力和卓越风姿。
      “怎么说?”
      “我觉得仙鹤应该是天堂的鸟,但外婆画上这两只应该是仙界下凡的鹤,与众不同。”
      “这孩子。”外婆脸上掠过一丝莫名的惆怅。她从床上走下来,从衣柜里捧出一套天蓝色的牛仔服面带微笑地说:“你过来,把这个换上。”
      小狮子明白,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麦仁店人就必须从西装革履窠臼中走出来随俗而安。同时外婆要求他在适当的时候把客厅的水果分送给乡村的父老。
      脱下了西装的城里人穿上了便装,一下子变成了麦仁店俊俏后生,除了活力四射外还多了几分亲切与自然。
      “怎么样?”
      他喜不自胜,张开双臂小鸟般的在外婆面前走了个来回。
      “漂亮!”外婆坚定的回答。他年少英俊,身材伟岸气宇轩昂。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外婆给他整衣襟拽衣角,最后从肩上捏下一丝毛线。
      “那么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初来乍到,不免有点老虎吃天---不着边际的感觉。
      外婆温馨的笑脸令人陶醉。鼻窝起特有的米字型光芒四射。
      “你呀!谁家起房盖屋、红白喜事你都过去帮忙,闲了串个大门子,街上走走,外婆店里坐坐,打打牌,下下棋,搓搓麻将,或者听你二木匠叔跟你老厥伯伯抬两句杠倒也是乐趣。”
      心灵的窗户被打开了,一只小鸟扑棱棱飞了出来。山在转,水在流,阳光是他的,森林也是他,外婆是他的,麦仁店也是他的,哪不能去?啥不能干?
      于是小狮子腰系围裙一手拿毛巾一手拎茶壶在茶馆里转动了起来。
      在麦仁店,上了年岁的人都喜欢剃光头,这与那些光头的明星们无关,打小狮子记事起,外婆的茶馆就已经是群星灿烂了。如今的茶馆焕然一新,墙砖、地板连桌凳都是明晃晃的照出人影。象棋桌是新的,麻将桌是全自动的,打纸牌,搓麻将的、喝茶聊天、嗑瓜子的每每算来不下一二十桌。一堆堆人各占山头,各得其乐。
      起初人们没有注意到小狮子,但一打招呼人们惊讶的抬起头。
      “呀!小狮子?”
      “呀?”
      “。。。。”
      “小狮子娃回来了?”
      这些话听起来特别舒服,不是小狮子要回家,是因为他也是麦仁店的孩子!在他心中也有一首醉人的乡情,像涓涓小溪不停吟唱。
      久违的乡音像电波,迅速的从一个山头传至另一个山头,一颗颗明晃晃照出人形的光头相映成趣,令人眼花缭乱。猫子在看象棋,看见小狮子就过来帮忙提皮箱,拿背包,这当儿,小狮子冲大伙一抱拳,说:
      “小狮子这厢有礼了,今儿个茶钱我请了!”
      外婆的茶水和其他费用算起来有一百好几十块钱呢。小狮子每次来都是这样。
      “城里人就是大方。”外婆温文尔雅,语气里带有嘲弄的口吻。茶馆对她来说是一种依托,她还指着它颐养天年呢!
      棋摊上的陈老八,牌场上的王老五,麻将桌上的张铁匠等等以及那些坐折板凳的老主顾们,大多都是光头,一个比一个蹭亮。打小狮子记事儿起,外婆的店已是星光灿烂。不知咋地小狮子每次来都觉得屋里亮堂心里亮堂,后来小狮子也要理光头,可外婆坚决不让。二木匠和大掌柜挨肩,坐对脸的是四老头和五老头。石匠的大谢顶刚好与老撅头的小平头相对衬。在麦仁店上了年岁的人里头,他俩是为数不多留有头发的两个。同桌之间虽然常常斗嘴,但谁也离不开谁。因此被誉为“抬杠桌”。不知咋地,小狮子每次看到他们几个总觉得是光出土的千年古董。
      小狮子倒茶够遍,二木匠今天不在他就和大掌柜坐一条板凳。在这一桌子里,大掌柜、四老头、五老头的年龄显然大得多,因为不是同宗,所以相互之间经常骂俏。大掌柜是个大光头,前额突出的往前奔,凹兜脸乍一看像南山老寿星。四老头五老头也都是光头,若论亮度大小,那应该是壹千比五百。石匠少言寡语,老仰着脸,他颧骨高耸嘴唇薄,抿嘴唇时人们总是以为他在笑。他的大谢顶除了“几茎瘦草”光秃秃的,再看他的脸,并不是络腮。因此小狮子推断他不理光头的原因:即使只付理发一半的钱他也觉得不划算。但这若是出自理发师之口,那也一定天怒人怨。但如果理发师不收他的钱,这就更加荒诞了。因为人们都忌讳别人说他剃头不给钱—混头。
      不一会,老镢头来了。却习惯的列着身脸朝外坐。不知咋的分明是网里的鱼却拼了命的往外冲。这个虎背熊腰的庄稼汉子,小平头平平整整,雪发如银,一根根倒立起来,银针似的。国字型大脸又红又黑,偏偏长着一双抵牛的眼睛,一冷一冷的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看看那个不顺眼,假若哪家哭闹的孩子看见了他,立刻止住了哭声,把脸往娘怀里钻。
      小狮子赶忙给他沏茶,不知咋的这一次他失了手,把茶并叶冲洒在桌面上,老镢头一扭头拿眼瞪他。
      儿时,他和猫子哥几个常去老南岗抓野兔,一只鹰三次俯冲下来都被野兔蹬飞,当野兔从他们面前小路跑过时,哥几个就和那野兔赛跑,最后撵到坡上的芭茅丛里不见了,正当哥几个疑惑时,老镢头提着裤子愤愤然从那芭茅丛里走出来,那时眼睛就是这么瞪的。
      小狮子置若罔闻。在麦仁店,他是少有的能和老镢头这么对视的人。他手拿抹布,三两下就把冲洒的茶抹了个干净。
      大掌柜把烟袋伸进石匠的烟布袋里,尝他新近买的兰花烟。他俩都是长杆烟袋,就锅对着锅燃。老镢头衔着他那尺把长的旱烟袋,仰起脸来,不知咋地他那一双抵人牛的眼睛就冲着石匠发狠,跟冤家似的。那种不安分或许对隔桌的兰花烟暴怒有加?或许他那满头银发对那几径枯草耿耿于怀吧?莫扎特的音乐有种神奇的镇定效果,如果不能把他催眠那就是对牛弹琴了。
      石匠则是翘着二郎腿,衔着旱烟袋眯着眼,显出一副安然悠闲的神态。茶馆里,下棋的下棋,打牌的大牌,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不经意间老镢头“嗯---哼”这一声有点冷腔调,没曾想石匠的二郎腿应声滑落,大伙笑。但石匠很快恢复了坐姿,仍旧是一副无关紧要。但看老镢头,他冲着石匠慢慢慢慢的狼巴子搭蒙上了眼睛,一定是在梦乡国里胡思乱想了。
      在平时都是大掌柜的挑起事端,老镢头和二木匠抬起杠的,今儿个二木匠不在,小狮子心里好像争个啥,还真有点想念他。为了排遣心中的缺憾便和陈老八师傅下起了象棋。
      第二天小狮子便出现在二木匠家。他家正在翻新东屋小院,上房是去年盖得楼房,这叫新衣新帽自成一套。而且澎弟结婚,为期不远了。二木匠怕他这个城里来的小伙子干不了粗活,于是就派他和澎弟做菜买。猫子几个调皮,不听从带班吴师傅的调遣,要砖偏送灰,要灰偏送砖头,要么装聋作哑,气急之下吴师傅给他们出个谜语猜:
      “远看是个狗,近看还是个狗,踢它它不走。”
      猫子几个解不开,正在疑惑,见小狮子回来便问。
      “死狗呗”,小狮子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哥几个笑的不亦乐乎,看吴师傅开心的样子才知道入了“瓮”。
      小狮子买菜回来就投入了小工的行列。他不怕脏不怕累,搬砖头提泥灰样样走在前头。也许是由于小狮子的参与,大伙一反常态,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瓦刀叮当之声有序,整个施工现场严肃紧张,直到中午时分,麦仁店的大媒人梁二爷出现,大伙才松弛下来。
      半年不见,他容貌依旧,大佩头像大风吹过的西北坡,润朗的气色犹如晚秋大田地里的那株随风摇曳的红高粱。他的眉毛浓黑且长满目青山,绿水长流,给人以超凡脱俗之感。难怪,小狮子每每看到他眼前总是浮现出一个白胡子神仙手拿佛陈,甩出去收回来的那种潇洒与豪迈。
      “梁二爷?”二道架上有人高喊。
      “唉--?”他压着嗓子优优雅雅的拿捏。抿着嘴唇,两颗不规则大板牙歪扭着,微微齿出,似笑非笑,忍俊不禁了。
      “这一阵子跑哪去了?”
      “进城哄娃们去了!”
      “咋不把我那个二奶奶接回来?”
      “忙哇,走不开!”
      “、、、、、、”
      说的跟真的一样,其实他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但是说笑的话,小狮子信以为真,马上有感到了疑惑。他的童年几乎是在他的故事里长大的,却从未提及这个所谓的“二奶奶和孩子”,不过以他年轻时候的才俊,一定引起了众多女子的青睐,可是到后来至今却为何还是孤家寡人?冤!
      如今,梁二爷说媒大紫大红,走遍麦仁店十里八乡,经常是走到哪吃到哪,逍遥自在,可说是傲游天下了。
      他推着辆“麦琪”电动车,紫红毛衣上配个黑夹克,后面跟着的是澎弟姑父,大伙一看就知道那电动车不是他的。在平时或者逢年过节,他看到哪家来了客人,便热情招呼上去,又是推车子又是拎东西直接把客人送到家里,然后理所当然的陪吃一顿饭。这似乎成了他的拿手好戏,今儿个也不例外,二木匠家盖东屋,澎弟姑父闻讯赶来打梁,梁二爷路上碰见便顺手牵羊。但有趣的是澎弟姑父是个跛子,梁二爷是个膝拐。前天他帮腾哥家买砖,说人家砖不好,拿着就往膝上磕,砖没断,膝拐了。他俩一个东歪一个西拐,只是不再一个节拍上。广庭之下,愈发显得东施效颦了。澎弟姑父本是个不在乎的人,别人笑他也跟着哈哈笑。
      “姑父,你打梁咋没穿马甲?”二道架上有人扬声。看来赵本山的小品《钟点工》家喻户晓。
      “当心,不穿马夹一爬上岸踩着你的头。”说话的是一个哑葫芦嗓子吐拉舌。人们有意无意的瞅向梁二爷身上穿的马夹,他仰面不睬。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澎弟姑父勾着头笑着从梁二爷面前走过。
      “要不我这个脱了你穿上?”二爷戏谑的对腾哥姑父说。
      “啊?你不乱?。”澎弟姑父头也不回,脸也不卖的进屋去了。
      梁二爷忍俊不禁的样子,就好像嘴里含颗杨梅,一手夹烟一手插进口袋里慷慨,简直就是要把钱掏出来分给大家。
      在一片笑声中人们纷纷了落架,这个见人就打招呼爱说爱笑的大媒人,人们看见了他就是看见了欢乐。
      一个急性子用大碗往小碗里翻茶,就随口一句“大碗到小碗,米流洒沿。”
      两个瘦猴争抢一个板凳,就随口揶揄道:狼精狐狸怪,看谁跑得快。笑声中有人惊呼,蛇!蛇!梁二爷随口一句:曲溜下子不见了。快活得像个神仙。
      从前的梁二爷不是这个样子,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知道咋的就养成了这副德性。
      “梁二爷?你也过来帮忙?”小狮子择机而礼。
      “呦!我咋说早上起床听见八哥叫,原来是小狮子娃回来了。”
      “嗯,回来两天了。”
      梁二望诚惶诚恐。不知咋地他知道小狮子不抽烟,身上明明没有烟却胡乱摸一通,最后却从一旁正在安翘板的二木匠身上硬是掏出半包烟来。
      “二爷叫你花钱。”小狮子戏谑他。
      “哎,哪的话,东家的烟,咱的手,借花献佛!”梁二爷又就近让了几家,剩下两支一支习惯的叼在嘴里,一支别在了自己的耳根上然后就和二木匠一起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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