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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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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慕容冲放下书信,照旧提了剑要出门。
"府君,今日还要出门吗?“守门的提醒道。
“怎么不出,一时半刻的,他们也到不了,你们不必跟着我,只派人到山中大声通报一声就是了。”
夕挑抹着琴弦,在慕容冲听来简直是饶神的魔音。已经僵立近半个时辰,手臂酸痛,难忍。
“可以了吧。”慕容冲央道。
“这就累了?”夕重拨角羽,淡淡说道。
“你试一试。”慕容冲还道,手却不敢放下。。
“我早就试过了。”夕放开琴弦,“我试过在桩上连一天一夜的剑。”
“那人说的对,你,不知惜福。”
“我的命尚且不在我手上,还谈什么惜福。”
“你自找的。”慕容冲喊道:“口渴。”
“水袋都被你扔了,忍着吧。”夕起身整衣欲去。
“你到哪去?”慕容冲忙问道。
“去找物事盛水。”
“不劳夕了,我去。”慕容冲欢天喜地地收了剑,夕无奈,指了方向远近,慕容冲笑笑:“我多拿一只碗。带水回来给你,放心,我到源头去。”
“不必,你多加小心,快去快回。”
“慕容冲渐渐成了山上一枚红叶,夕就地倒下,层层积叶下还有些砾石,天澄明空澈,风泛着剑尖样的寒意。快入冬了吧。夕缓缓阖上眼睛。
远远的,就看见地上一抹素白,慕容冲放轻脚步,缓缓走去。。
一阵天旋地转,慕容冲还未明白过来就被摔到地上,卡住咽喉。
“你做什么。”夕认清了来人,松了手,坐回地上:“我没事多大力气,不然……”
“我怕吵醒你,谁知你发什么疯。”
慕容冲看夕的脸色隐透着青色,道:“你该歇歇了。”
夕不语,慕容冲继续道:“我守着你,你不用总留七分小心。”
夕一笑:“我还不如一个人呆着呢。你在旁边,多个累赘。”
“你不信就算了,走了。”慕容冲起身。
“我送你到城门。”
“你不如就进城吧。”
夕摇头,执意不肯,慕容冲也只得作罢。
“府君可回来了。”
慕容冲一见门前的车马,急忙走进门。
“平阳太守,你便服迎本官。”
慕容冲见礼,抬眼瞄了瞄那官员,见是个身高六尺,面皮白净的中年人,神情倨傲。于是没有言语,听他如何说。
“天王悯你孤弱,知你要与沈家女完婚,虽十商不同类,也不计较了,特派本官监造新府邸。这是诏书,你接下,句读知否?”
慕容冲骤然睁大眼,抿了抿唇,接旨起身。站直了身子,竟比那官员还高出许多,却不愿弯腰或屈膝,反而就势垂眼看人。
“还赐你绸,缎若干,还不写嗯?”
慕容冲再拜谢,一旁早有人将东西抬了上来。
“怎么不是白色?”慕容冲脱口问道。
“慕容冲,天王赐给你的,还容你挑三拣四。”
“我怎能着锦衣迎娶沈氏女。”
平阳县令忙出来打圆场,对官员耳语几句,又扯了扯慕容冲的袖子,官员哼了一声,往住处去了,留慕容冲一人立在庭中。
两日后,慕容冲恹恹的在庭中台阶上坐着时,夕从天而降。
“怎么不说话?”
难得夕先开口打破沉默,慕容冲望望天边一缕浮云,却不愿多说,只淡淡道:“人来了,是敌,非友。”
“他在这,待不了几天的,何必忧心他是敌是友。”
“没那么简单,我感觉,他是冲着我来的。”
“只是感觉而已。”夕很轻松的笑笑,“我要去听琴,你自己坐着罢!”
“哎,我也去。”慕容冲话音未落,夕已溜得不见踪影,急忙提一口气赶去。
门开了,缓缓踱出一人。
“灵燕南来,拣尽寒枝不肯栖,霜满秋夕。”
“难得大人还知道我这山野之民。”夕站在园中,带着疏离的气息。
“休要自谦,本人也是好剑艺的,只是不知……”
“闻道平阳县内来了位上天入海的人物,特来拜会。”
“不敢当,不敢当。”一阵爽朗笑声。骤然止住:“你为他办事。”
“不是。”
“哦,这就好。只是不知,飞来飞去的燕子,怎么偏就在平阳落了脚,从此,再没飞远过。”
“随遇而安。”
“那好,人在江湖,不拘小节。君至此必有因,我们开门见山。”
什么开门见山,明明言辞斗法很久了。夕暗暗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阳水浅,无异于井底,掀风浪未免有些——。”
“鄙人与君同。”
夕没想到他突然打断自己,他本不善言辞,一时不晓得如何开口,此时,却听对方道:“既来之,对饮一杯薄酒如何?”
“啊,不必。”才回过神似的,夕断然拒绝,又像是觉得自己过于决绝,垂下眼睑,半晌,才缓缓抬起脸,注视着:“你这次来,——有没有人托……”
“什么?”
“没事。”夕淡淡回答,又浅浅颔首,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敛容告辞,如来时一般的疏离淡漠,拒人千里。
出了大门,一干护卫见了夕皆大惊,夕扫了一眼,不屑地挑起唇角。
跳动的红焰直奔过来,夕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怎么才到。”慕容冲道,却因打晃差点撞倒夕身上。夕尽力扶住他,自己有尽可能的后靠,皱眉道:“你们这样胡灌海灌人,要出事的。”众人默不作声,慕容冲半醉半醒: “夕,别忘了,酒肆见,好,听琴。”一面依旧不断摇晃。
夕忍无可忍,拽着慕容冲一言不发大步到后院,到井边提起衣袖就将慕容冲按到水中,慕容冲拼命挣扎着,水花飞溅。夕松了手,慕容冲抬起头,大口吸着气,跟来的屠户忙到慕容冲身边询问,夕起身,屠户责道:“水凉得很哪。”
慕容冲甩了甩头上井水,清醒了许多,一抬头,见夕站在一旁,道:“来了?”
“来了好久了。”夕冷冷道。
慕容冲踉跄着站起走了过来:“你去哪了。”
夕怕自己一脚踢过去,这醉鬼就得掉到井里。于是,一字不答,抬腿走了。慕容冲还想追过去问,被屠户拦下:“做什么,想看飞花点翠啊。”
没有原因,就是气,夕自问不是易怒的人,否则也握不稳这么长的剑,可是今日对他而言实在是失控了,反正,没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说,没有原因就不能动怒。
似乎,没有原因便是有了太多原因,琐碎得让人在气头上记不得。
直到被竹竿拦住,夕停下,掌柜冲他笑,夕余怒未消,又不好发作,由着掌柜带到厢房中。
“我都快忘了,人有喜怒。”掌柜从瓦罐中倒出一碗清水,回首笑道。夕接过水碗,犹未平息。
“秋了,又是一年秋。人都变了,连多年如一的你,影儿都见晃。”
“何必这样,你已大隐于市多年,不该再效兰台公子的。”
“隐?日月昭悬,光被四野,普天之下,哪有隐的地方。山林闹市,大块所载,有什么区别,谈什么大隐,小隐。况且,既不能逍遥物外,哪能真正隐于世。”
“虽说有日月昭悬,天地,万物逆旅。人生一世而光阴百代。浓施粉黛,纷纷扰扰来现,求一场黄梁是一世;淡扫蛾眉,退而两忘烟水,寄身蜉蝣也是一世。孰优孰劣,谁又能说得清楚。”
“你啊,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刃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静不了几天就是一场风浪。”
“树欲止而风不住。退隐也不容易啊。”夕微微笑了一下,放下碗。
“要入冬了,什么时候——”
“今年不回南边了。”
掌柜闻言,疑道:“那长安?”
“既然不打算回去,也没必要专去趟长安——
——况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夕顿了顿,加上后半句。
“是这样。”掌柜喃喃道,缓缓整理着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