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笼中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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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完树，天终于黑了。
闻然起身时脑子有些发晕，眼皮子沉的他都有些睁不开。进门的时候险些被台阶给绊倒，最后还是被霍夜抓着手腕扶稳。
“困了？”霍夜手指轻轻在闻然的肌肤上摩挲了下。
闻然唔了声，想说还行，结果身体先不争气地打了个哈欠。
他撑着眼皮子跟霍夜对视两秒，最后只好道：“困，有床么？借我睡睡，没有的话随便找个椅子也行……”
他说到后面声音愈发微弱，到最后直接没了声，整个人像失去意识一般向前一栽，跌进了霍夜的怀里。
“闻然？”霍夜抱着他，低声喊了句。
回应他的是一阵绵长的呼吸。
霍夜又抬手在闻然的额头处扶了下，确定这人只是单纯的睡过去后，才放心下来。继而弯腰，一把抄过闻然的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这一抱，霍夜才发现，闻然这人轻的有些过分。
明明个子也不矮，足足一米八往上，抱起来却半点都不觉得吃力，薄薄的胸膛与肩膀靠上来时，触到的大部分都是骨头。
这种单薄、几乎有些瘦弱的触感，让霍夜一下就顿住了身形。
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么抱着闻然。
只不过那时候，怀里的这个人浑身是血，指尖所及之处，无一不是冰冷的。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下。
霍夜从记忆里抽回神，微微发凉的指尖无意蹭过闻然那因为衣摆卷起，而露出的腰身，温柔滑腻的触感带着点陌生，却与记忆里的冰冷格外不同。
是生的感觉。
想到这，霍夜不自觉地把怀里人抱得更紧几分。
旋即，他抱住闻然，低下头，仗着怀里人睡着、仗着这里无人注视，将脸轻轻埋进怀里的肩窝处，几乎是带着贪恋地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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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然这一觉睡得很沉。
可能是因为今天在桃桃记忆中看到了那段久违的过去的缘故，他忽然梦到了以前，他第一次见到霍夜时候的事。
那时候他还没遇见桃桃，霍夜也才刚刚开始小有名气。
这个小有名气，并不是实力有多强，而是因为这个人性子太疯。
那时候妖怪和人类处的还算融洽，虽然有魔，但大多数人对于魔的概念更多趋近于“人类中偶然出现的一个坏人”，是和正常妖怪瓜分开的。
并且因为妖怪天生有灵力，后续修炼上限和实力要高于人类一截的缘故，甚至还承担起了“除魔师”的责任。
当时民间甚至还有个天下除魔师排行榜，上百位除魔师，排行前十的有一半儿都是妖。
而闻然，便是当时的第一。
以至于那时候，他受过很多人的敬仰与追捧，几乎人人见到他，都要叫一声“闻大师”，哪怕他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这称号。
但或多或少也因为他，导致了妖怪在人间的地位出乎意料的高。
偏偏就是这时候，霍夜突然横空出现。
十五六岁的少年浑身都是刺，带着深入骨血的冷漠，好像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和善与笑，永远冷着脸，永远拒人远之。
他进除魔司那天，负责接待的人问他为什么要成为除魔师，他没有任何停顿地说：“为了杀遍天下的妖。”
那天闻然恰好来除魔师办点事儿，无端听见这么一句，于是多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还好巧不巧跟霍夜撞上了视线。
接着又听负责人问：“难道不是魔么？”
霍夜收回目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都杀。”
负责人：“你要这么说，排行榜第一的那位大人，可也是个妖，难不成你连他也想杀？”
往常人就算再敢大放厥词的，听到第一，多少也都会犹豫一下。
霍夜却半点犹豫也没，他像是早早就想好了答案，也没有任何狂妄，只是冷静地给出了自己唯一的答案：“杀。”
闻然听见这个答案，没忍住轻笑了声。
霍夜明显也听见了，但他似乎也不在意这声轻笑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眼尾轻轻刮了一眼闻然，便又继续说：“问完了吗？”
负责人摸摸鼻子：“……完了，你把这份单子填了，去后头领令牌就好。”
霍夜拿着单子离开的时候，正好从闻然身侧经过。
两人短暂擦肩的时候，霍夜突然像感觉到什么似得，停下脚步。
“怎么了？”闻然饶有兴致地看他：“不会写字，需要帮忙吗？”
霍夜狼一样地盯着闻然看了片刻，仿佛想从他身上窥见什么，直到后头的负责人又催促了声，他才收回目光：“不需要。”
“闻先生，您别在意。”
霍夜走后，那负责人走过来解释道：“现在有的小孩子就这样，不是极端崇拜，就是起叛逆心，稍微厉害点儿就自以为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天才，还想当最厉害的那个。等他真正上了战场，才知道别说杀妖了，连高阶的魔能不能除的好都是个问题。”
说到最后，负责人的话语间已经带着几分轻视与不屑，俨然一副没把霍夜的话当真的模样。
闻然没应声，只是望着霍夜离去的方向凝视片刻，才抬手拍了下负责人的肩膀。
他问：“他叫什么名字？”
负责人卡壳了下。
闻然又道：“算了，你不用说了，说不定哪天有缘就知道了。”
那时候的他没料到，“有缘”的那天会来的那么早。
前后统共也就不到一周的时间。
不仅仅是他知道，甚至霍夜这个人的名字，一度在整个除魔界里引起了沸腾。
甚至一夜直接蹿上了除魔师排行榜的第十位。
因为他仅凭一人之力，除了封禁一整座山的魔。不但如此，甚至还将与这个魔同属一个宗系的妖怪全数斩杀，一个不流。
据说那夜血流成河，少年举着一柄血淋淋的大刀，如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面无表情地踏入人间。
因为突然间名声大噪的缘故，那日在除魔司里说的那番话，不知怎的也被人传了出来。
当时被负责人当成少年人狂妄的话语，因为这场几乎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震惊事，而增添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可信度。
尤其是那放在人类中，可以算作灭门的杀妖行径。
“听说排行第十的那位想把你杀了。”
当时，闻然一位许久未见的狐朋狗友上门做客的第一句就是问这个。
完了还饶有兴致地故意问：“怎么办，要我帮你吗？对方看起来还挺厉害的。”
闻然手里捧着小暖炉，慢吞吞地答：“人家说的不是杀我，是杀全天下的妖。别忘了，你自己也是这全天下的妖之一。”
狐朋狗友抬着眉道：“我怎么说也是他的上司，你这么招摇，要杀自然也是先杀你才对。”
闻然简直懒得理他。
狐朋狗友早习惯了他一入冬就犯懒，活像进入冬眠期的状态，继续说：“不过想杀你，他要过的第一关，恐怕不是你家的门槛。”
闻然抬起眼皮掠他一眼。
狐朋狗友又道：“知道么？你那群拥趸者们，已经开始讨伐他了。”
所谓讨伐，大抵来讲和排挤差不多。
毕竟霍夜实力太强，背着的传闻一个赛一个唬人，别说正面挑衅了，连对视都不太敢。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背后讲小话，编造谣言。
还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能上排行榜，尤其是前十的除魔师，除了位居首位的闻然之外，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
而这些人大都也是一步步从最下面慢慢升上来的，能够这样空降前十的，往前数上白来年，也就闻然和霍夜俩人。
闻然因为是妖，天生就有灵力加持，再加上天赋奇高的缘故，哪怕当初空降时也有人心有不服，但因为性格比较懒散，又比较随和，因此接受的人还是比较多。
空闲的时候还能感叹两句妖就是好，天生自带灵力，老天爷偏心。
霍夜就不一样了。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天赋却高的不像个人。半大的少年出口狂妄，行事作风感受不到丝毫的人情味，除魔杀妖起来活像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偏偏还独来独往。
在无限的抗拒和冷漠之下，不知不觉，就在他人眼里形成了名为傲慢与嚣张的恶劣外衣。
等闻然反应过来时，能听到关于霍夜的传闻，就没几条好的。
零星中的几条，也只是在夸他的外貌和实力。
毕竟有的东西就摆在哪儿，无法造谣，那就只能带着不屑的夸。
例如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遭人排挤无父无母，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
又例如，再厉害有什么用，以为自己杀几个小妖小魔，就真能杀了排行第一的闻然么？
人的恶意来的莫名其妙，排山倒海压下时，哪怕你长了成千上百的嘴，也无法辩解清白。
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可供宣泄的风口。
所有人都想看霍夜恼羞成怒，想看他因为这些是非谣言一蹶不振，想看他那张永远冷漠，永远高高在上的脸变得狰狞。
想看他从高处落下来，从云上跌进尘埃。
可他没有。
他活像一具不通七情六欲的傀儡，无论是造谣攻击，还是冷嘲热讽，甚至是偶尔临到门前的挑衅，他都像看不见也听不到似得，统统无视。
他把所有的时间投入进除魔中，对于所有的流言蜚语没有愤怒，甚至连一点在意的情绪都吝啬给。
就好像他来到这人世间，只是为了杀妖除魔。
除此之外，所有都与他无关。
有次有个人终于无法忍受他这种态度，忍不住问了句：“你就半点也不在乎吗？”
霍夜当时把刀往背后一插，冷嗤一声：“你们值得我在乎什么？”
没有人知道霍夜在乎什么。
或者说到底有没有在乎的东西。
闻然也曾有一度困惑过，如果霍夜在乎的东西出现时，他又会是什么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直到后来，他离开家，离开桃桃，循着许多踪迹，在一处大魔结成的界中找到了霍夜。
他在这里，看见那个永远冷着脸，对什么也不在意的少年，举着断掉的残刀，咬着牙，满眼赤红，豁出命地斩杀这里的万物。
滔天的恨意将不大的少年淹没。
闻然才终于知道，这人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只是因为压得太深，已经忘了该怎么抒发，更无所谓去抒发了。
又在后来，他在一处漏雨的破旧茅草屋里被少年抱在紧紧抱在怀中，醒来时，外头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吹进来的雨点全打在了少年霍夜的背上。
他刚睁开眼，就被一滴水珠子砸了个正好。
被捂住眼睛的时候，还听见霍夜用嘶哑的声音说了句：“漏雨了。”
闻然在霍夜手下眨了下眼，心里好笑地想，这得哪门子的雨啊，居然是烫的。
想完，“雨”又落了几颗下来。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抬起脱力的手，凭着感觉摸上了霍夜的脸，拇指轻轻在他脸颊上一擦，低声哄着：“乖，不哭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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