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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芙蓉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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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那个字还没脱口,耳机里猝然响起一阵电流声。
滋啦个不停,扎的人耳膜生疼。
等闻然蹙着眉摘下又戴上时,里头的电流声才终于停下,但一同消失的还有霍夜的声音,安静的仿佛方才那场对话都是错觉。
闻然不知道后面的话霍夜听没听见,但此时此刻他却莫名松了口气。
他其实都记不得霍夜少年时候长什么模样了,他们认识的岁月不算长,但也绝对不短,而闻然记忆里的霍夜其实跟现在的差别不大。
冷,话少,永远都是一身黑衣。
也永远是一副拒人远之的模样。
而面前那抹黑色的身影,除了黑衣之外,其实和霍夜差的还挺多。
哪怕身形是与大师的白色虚影相似,但也能透过对方束发的红色发带,与身后背着的那把大砍刀来判断,这是个张扬的人。
至少比闻然记忆中的霍夜要张扬。
少年人意气风发,身材挺拔,走到摊位面前就直接把大师给拦了下来,街上不算人声鼎沸,但闻然却听不见俩人在说什么。
又或者说,这段对话记忆里并没有。
有的只是俩人相对而站,足足过去一刻钟,就在闻然耐心有点告罄时,少年终于动了。
他抬手,拔出了身后的大砍刀。
然后半点停顿也没,抬臂猛然朝大师砍去!
“铮!”
“你们除魔司的人就这么不讲规矩?”
那大师终于有了声,他手里那柄纯白的纸扇此时正与少年手里的大砍刀相抵——或者该说连相抵都称不上。
毕竟那刀连半点划痕都没能在那纸扇上留下,还被轻飘飘地别到一旁。
别的少年整个虚影都愣在原地。
就听大师又道:“大街上随意使用灵器,伤着平民百姓可怎么办?”
“我的刀从不伤人,只伤妖,”少年的声音有些模糊,语调却冷的很,几乎能够想象到无脸下的表情应该是什么样。
他说:“如果伤到了,那只能说明他是妖。”
大师明显给这话弄得愣住,身形顿了下才说:“你讲不讲理?”
少年却不理他,只是说:“把它给我。”
闻然不知道这个“它”是什么,但能猜到这应该就是俩人在这儿站了半天的原因。
大师听完这四个字,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跟少年面面相对。
两个一黑一白的无脸虚影面面相觑的模样多少有点怪,闻然看着这一幕,脑中却莫名涌出某种陌生的感觉。
不等他抓住,大师动了。
就见他突然一歪头,冲着少年身后望去:“啊,有妖气。”
少年一听,猛地转过身。
然而身后别说妖气了,连半根妖毛都瞅不见,等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之后,再回头时,面前那道白色的虚影已然消失不见。
倒是站着的地上躺着把扇,跟大师手里的相差无几。
少年拿起,将扇子摊开。
就见纯白的扇面上白纸黑字地写着:骗你的。
少年:“……”
那大师大约觉得这三个字还不够气人,于是反面也写了两个字:傻瓜。
少年:“…………”
闻然在场景变换前,看见少年气哄哄地掏出几张燃火符,将那扇子粘了个结实。
一副半点残尸都不能留的模样。
不知怎的,闻然看着少年背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隔着记忆与时光,他莫名跟大师的所作所为通上了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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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这东西从来没个规整,哪怕是活着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捋成一条平顺的线,何况是埋了千年的过去。
但闻然却发现,桃桃的记忆却意外的清晰——至少在时间上。
周身白雾再次褪去时,闻然下意识先看了圈周围。
这次是一处种满花树的后院。
比起先前的大街要清晰不少,那种朦胧的雾感消散,有那么一瞬闻然真的错以为自己置身在现实场景之中,但十米开外的朦胧白雾又在提醒他,这都是假的。
这是桃桃的记忆。
只是因为执念点太深,以至于每一草一木都像是刻在脑海深处。
清楚的仿若具象化。
但又因为执念太深,除此之外的地方,半点也记不清。
闻然只能凭着感觉来判断,被白雾遮挡的地方,或许会是个宅院、又或者是一堵隔绝了这里与外头的石墙。
感觉不知从何处来,却强烈的像他曾经来过这里一般。
然而霍夜依然不在。
耳机也依然不知何缘由的罢工着,闻然摘下来的时候忽然想起霍夜先前说的通灵术,于是他试着在指尖凝了灵力想灌进去。
结果那点灵力刚要在指尖汇聚,便又立马不受控制的直接消散。
仿佛被什么东西凌空抽走似得。
闻然愣了下,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就在他准备试第三次的时候,发现这回连灵力都汇聚不了了。
因为他身体里已经空了。
闻然:“……”
还真是应了霍夜那句“就你那点灵力,能干点什么”的话。
作为一个曾经身体里灵力取之不尽的大妖,闻然哪里经历过这种“耻辱”。
他烦躁地啧了声,刚把耳机重新揣回兜里,耳边就响起一阵鬼哭狼嚎,声音还有点耳熟,还没来得及去听哪儿传来,那阵鬼哭狼嚎便迎面朝他奔了过来。
就见先前在黑暗里一个劲儿往前钻的许扬,满脸惊恐眼泪汪汪地从边上的草丛跳了出来。
他头上沾着几片绿叶,也没看清前方是谁,跑还不够,嘴上更是喘着气,半点形象也没地乱喊:“我操妈妈救命——”
猝不及防被喊了声妈妈的闻然:“……”
喊完后看清是谁,紧急刹车的许扬:“……”
俩人在后院里四目相对半晌,最后是闻然先回过神来。
他单手插在兜里,撩着眼皮子,漫不经心地扫着许扬,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嗳,儿子叫爹。”
许扬:“…………”
要不要脸。
“除魔师都装了,怎么几个鬼东西就给你吓得哭爹喊娘的。”闻然又道:“你这样不行啊,回头再出门招摇撞骗都没人信你了。”
许扬:“……”
他觉得装除魔师这茬在闻然这里大约是过不去了。
偏偏他还不能反驳。
毕竟怕是真的,装也是真的。
于是许扬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怎么在这?”
闻然道:“你怎么来的我就来的。”
许扬:“你也是被鬼追的?”
“哦,那倒不是,”闻然说:“我是被白雾直接送过来的。”
许扬:“……”
他回忆了下方才失散后,依然一路被那群鬼爬着追的情景,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区别对待。
平复了下心情后,许扬才发现这地方只有闻然一人。
他扭头在周围看了看,张嘴刚想问,忽地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霍夜的名字,于是只好转了个弯,说:“你那个他呢?”
“我那个他?”闻然顿了下,反应过来:“你说霍夜?”
“对,”许扬点了点头:“他叫霍夜?”
闻然被他的反问弄得一愣:“你不知道他名字?”
许扬点了点头:“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会知道他名字?”
“不认识?”闻然不由皱起眉头:“那你之前说的最厉害的除魔师是谁?”
许扬顿了下,才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是花家的。”
花家?
闻然眉头蹙得更紧了:“你确定?”
“当然了,”
许扬道:花家是现在除魔界最厉害的除魔世家,从千年前妖怪横行的年代一直留存至今,当时比他们还厉害的霍家都没了,他还一直屹立不倒,并且家主每一代都比上一代更厉害——就是不出山,也是奇了怪。”
说者与听者的关注点总是不同,闻然后半句没听,注意力全集中在中间那段:“你刚刚说霍家怎么了?”
“没了啊。”许扬说完,发现闻然脸上难得不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漂亮的眉微微蹙在一起,神情竟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没了?”闻然又问:“为什么?”
许扬本来想说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但闻然的表情太正儿八经了,以至于他下意识把这话咽了回去,仔细回忆了下,才道:
“少说也得是一千年前吧。”
“一千年前?”闻然微愕。
“就是在那个妖王被霍家杀了之后。”
许扬顿了下,继而道:“据说当时杀了妖王的那个除魔师在妖王死后,受了妖王灵力的影响,入了魔,就把整个霍家都屠了。”
许扬说完,才发现闻然的表情有些怪。
他不由问:“你怎么了?”
闻然顿了顿,才说:“没什么——然后呢,那个除魔师把霍家屠了之后,怎么样了?”
除魔师在如今已经是个不断衰弱的职业,连带着历史也变得残缺不齐,更何况许扬并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除魔师,很多相关知识都只是他道听途说。
而其中流传最广、知名度最高的,便是千年前“屠妖王”事件。
里头描述了妖王的凶恶,妖怪的狡猾,以及当时除魔师们的英勇与伟大牺牲。
很多人都被描绘的绘声绘色,唯独真正杀了妖的那个人,除了他是霍家、是当时天下第一的除魔师以外,再无其他更多信息。
甚至连一个准确的姓名都没人知道。
唯二的流传事迹,还一正一恶。
正在他杀了那位祸乱天下的妖王。
恶在他转眼屠了自己的血脉根系。
手段残忍,半滴血脉也没留。
许扬想了好一会儿,才从那些道听途说中扒拉出结局来:“听说,他成了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