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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十九章 ...

  •   第十九章星君送旨侵济渎,牵手同渡千年缘

      帝囷山巅,夕阳日落见岳红。

      赤发红衣的妖怪吊儿郎当地坐在苍柏枝上,翘著二郎腿,打趣地看著对面冷凝著一张脸,显然是来找麻烦的黑龙王。

      麻烦来找,怎麽会高兴?

      可偏偏,英俊的脸上不见半分怯意,反而愈见高兴。

      “我琢磨著你也该过来了!呵呵……”

      黑龙王浮於半空,冷冷看著他:“九鸣,你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

      九鸣挑眉,旋即恍然大悟状:“莫非就是那位小龙太子?哦……难怪当年连赤炼蛇女都勾不动你的心,原来早便搁到小龙太子身上去了!”

      “你不该,伤了他。”

      黑龙王身上电光跳动,天顶之上阴云聚拢,大有行雷电霹雳之势。

      九鸣抬头看天,却是咧嘴笑了:“真是难得,从来只见你行火,差点都忘了你是雷火双属……”言罢缓缓站起身来,四肢一张,背上迎风而展冒出三支巨大蝠翅,左手挽月弓引,右手挑起一支羽箭,对黑龙王挑衅道:“真巧了,我正好把小龙太子的角做成箭矢,想试试这硬度如何……”

      话音未落,雷电霹雳从天而降,震天动地,仿佛要劈开这帝囷山巅!!

      此时鄱阳湖底龙宫之内,终於将堆积如山的公事处理干净後的敖殷回到寝宫,见龟丞老老实实地坐在殿门前,便问:“二叔可曾醒来?”

      龟丞连忙摇头:“不曾见。屋里一直没什麽大响声,想必龙王爷仍在梦中!”

      “嗯。”

      敖殷深知黑龙王脾性,若是本身吃亏倒也没什麽,可一旦涉及自己,便极易抓狂,也知他重视自己,故此他也是半喜半忧,九鸣一事,只怕他定不肯善了,前时虽说想办法阻止了,但难保他还会去找九鸣。

      走过门廊,发觉寝宫内确实安静,鱼群游弋,软蟹横过,施然自得。

      不由抿嘴轻笑,这个二叔,折腾一宿,睡得真是沈,连呼噜都不打了……慢著!

      心头乍惊,连忙上前一把推开房门,房门一开,里面哪里还有什麽黑色巨龙的影子?!除了一片狼藉,连只虾米都没有!!

      “这是怎麽回事?!”

      龟丞探头过来一看,脸色吓得发青:“龙、龙君恕罪……小臣真的一直坐在门口不曾稍离!”它难以置信地看著空无一人的居室,“不可能啊!若是龙王爷真从这儿过去了,小臣又岂会看不见?!”硕大的龙身要从此过,怎麽也不可能看漏眼吧?

      敖殷扫了一眼,屋顶完好,墙壁整齐,除了一个小小的後窗半掩著,心中已知究竟。

      龟丞似乎也注意到整个寝宫唯有那扇窗户是稍开的,可那扇窗又小又窄,不过几尺宽长,岂能容黑龙王过去?不由奇了:“难道是从这里出去的?怎麽可能?!”

      “蠢才!!”

      敖殷横了它一眼,“我龙族乃鳞虫之长,能显能隐,能细能巨!小小窗户,岂能难住二叔,只怕是变化成蛇身大小出去了!”

      龟丞恍然大悟,敖殷已懒得理它,仰头看向湖面方向,心里著急,莫非是真去了帝囷山?!

      待他急急赶到,哪里还有什麽帝囷山,山岳早被夷平,遍野焦土,四邻山岳均不能幸免,被群雷轰得四分五裂。

      野内走兽跑个精光,方圆百里飞鸟不敢稍近。

      却见废墟之中,有两人。

      黑龙王满身伤痕,身上蟒袍破损不堪,单膝在地,其地表四周不断弹跳电光,但已见疲弱之势。至於在他数丈之外的赤发妖怪,则更是仰天躺倒,四肢呈大字形,头发蓬乱,全身以致脸面都是焦灰,足见之前一场恶战。

      “二叔!”敖殷降落地面,伸手去扶黑龙王。

      “你怎麽来了?!”黑龙王左额斜侧有道深口,血早已凝固多时,但伤口极深,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到额骨,几乎连左眼都睁不开,唯有侧过头来用右眼来看敖殷。

      敖殷自是心痛,不由著恼:“怎麽来?!难道你以为我会在水晶宫里乖乖等著吗?!!你倒是好英雄,一个人一声不吭丢下我来这里找死是不是?!”

      本来就不是敖殷那张利嘴的对手,被他一轮抢白,黑龙王话都不利索起来:“没、没找死……我是想很快就能解决,所以才没告诉你……”

      看他一张黑脸又青又肿,血沫糊了一脸,本来就丑现在更是面目狰狞,可看著就是觉得心疼。

      杏圆的眼睛里渐渐盈上水气,黑龙王不明所以,只从他眼中看到自己一脸血渍的狼狈模样,便连忙抬手去擦:“别担心!不过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敖殷一把拉住他乱擦乱摸险些把创口扯开的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弃我而去,莫非之前所言全是谎物不成?”

      “不!不是……我这不是……怕你担心……”

      敖殷也不理他,垂头敛目,仿佛压抑著什麽,然而脸上的不安却无法掩藏。

      “你不辞而别,我尚以为你悔与我交欢……已回去白仁岩,不想再见我……”

      “怎麽会?!”

      “若是不会,那你又为何总是轻易离开……我虽是执於此情,但也……不是不会受伤的……”

      黑龙王听著再也忍不住,一手将他搂入怀中:“不是。不是。不是这样!你听我说!!”

      敖殷也不回嘴,静静伏在他怀中。

      “我也不知道何时变成如此,只要你在身边,便变得不像自己……”

      “如何不像?”

      “我、我……”黑龙王咬牙,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时常想看你的原形……想与你……交尾……”

      埋在他怀里的青年轻轻抖动了一下,黑龙王没有注意到,想著既然说开了,便就豁出去了。

      “还有……我不想你叫我‘二叔’,想你叫我的名字……”话尾刚断,怀里乖乖伏著的青年突然伸手将他的後脑扣住,迎面深深吻住他的嘴唇。

      唇舌间激烈的绞缠,没有半点闲暇,一丝透明的唾液从贴合的唇角滑落。

      半晌,敖殷意犹未尽地放开了黑龙王,面上哪里还有什麽不安和脆弱,可怜那黑龙王,现在不仅额角颧骨嘴角青肿,连嘴唇都肿了。

      敖殷双臂环过黑龙王宽厚的肩膀,将愣忡间的大脑袋抱住,轻咬他的耳朵,要将声音灌入得只有他一人听到的贴近:“那我以後就这样叫你好吗?皂……”

      “哎!我说!我还不是死人啊!你们两个不要当我不存在好不好?!”

      大煞风景的声音在几丈外传来,敖殷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过去,便见九鸣不知何时已坐起身,盘膝托腮,一脸看戏的表情。这妖怪虽然也是满身狼狈,但态度施然,不见半分颓靡,仍旧是那副叫人看了不顺眼的嚣张自得。

      眼前旧仇新恨,敖殷一跃而起,怒火冲天:“闭嘴!!老妖怪!!之前的帐今日便要跟你算清楚!!”

      九鸣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你叫我什麽?老……老妖怪?!”

      “不是老妖怪是什麽?!年岁已经够几万了,还老惦著算计人,这般小肚鸡肠,也不怕人笑话!!”

      他身後的黑龙王听得有些脱力……方才一轮恶斗耗去他不少体力,如今见敖殷中气十足地那麽一搅和,实在是再无战意,再听他这麽一说,不由得歪起脑袋径自苦恼起来,他好像也有个万年的寿龄,在敖殷眼中该不会也是个老头子吧?

      那边的九鸣听了之後,竟然不怒反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也、也就只有你敢这麽叫我……哈哈哈……老妖怪!?哈哈哈……”

      敖殷手臂一甩,一道水龙激射而出,直向九鸣噬去。

      赤发的妖怪连一个指头都不曾动,水龙迎面打来,突然背上三翅齐扬,一股圆形气场凭空而起,挡在九鸣身前一尺之处,激烈的水流打在圆形气场之上,似喷淋般溅起飞花,却偏偏无法沾湿九鸣分毫。

      黑龙王看在眼里,倒也不是敖殷法力不隶,皆因九鸣乃是鸣蛇化身,说白了就是只上古旱妖,可说是遇水见枯,敖殷又是善使水法,故总是无法克制对方。

      敖殷正在气头上,哪里管他许多,正要再加大法力,忽闻天上有人说话:“四渎龙君,接天旨。”

      敖殷猛是一愣,连忙收了法术,抬头一看,见一灰衣男子站在半空之上。这人笔直得像树干一般全无其他动作,就这麽直挺挺地飘下来,加上木无表情,还有一身灰旧的衣裤,没看真还以为是飘来一具尸体,叫人毛骨悚然。

      他觉得他有些面熟,还没想起来,便闻身边黑龙王诧异唤道:“飞帘?!”

      来人居然就是当年妖军阵前飞帘大将!

      只见他踏空落下,也不与黑龙王打个招呼,展开手中一卷金帛,平辄无波的声音宣道:“兹有济水枯竭,域内生灵无继,令渎龙神君调黄入济,以解苍生之困。”宣罢手一挥,帛卷消失。

      敖殷听完不由出神,他也不是未曾想过以黄侵济之法,事实上济水由湖泊所供,本就水源有限,自凡人为求水利之便开凿通济渠以来,济水更受其影响至巨野泽以上河道萎缩乃至湮没,此时黄河下游河道偏北,经年决溢改道偏下,日渐南侵,早有侵济入海之势。只是要令黄河改道入海,若不小心处理恐怕其时决堤泛滥乃至生灵涂炭,他虽是四渎龙神,但引黄入济之事却从未做过,河水泛滥少不得毁坏百姓家园,是救是灭,不过在转念之间,难以权衡。

      忽然觉得手掌轻轻一紧,低头看去,原来是黑龙王伸手过来握住了他。

      “无论发生何事,你我一并承担。”

      简单的一句,带著无比温厚的暖意,稳住了他的心绪。

      敖殷抬眉一笑:“二叔恁是小看我了……不过既然二叔说过作陪,可不要言而无信!”中原水脉所司之繁复,可不在简单,更何况是调动水脉迁移,没个几百年是跑不掉的,呵呵……

      黑龙王岂知他心中正在算计,转过头来看向飞帘,问道:“飞帘,千年未见,我尚以为你失踪,原来也是降於帝君座下。”

      飞帘不言不语,却闻那边九鸣突然发狂般大笑起来,捶地顿足,几近疯狂,良久才边咳嗽边沙哑著声音幽幽说道:“我说黑虬,你不是还这麽天真吧?他根本不用降服,因为他本身……就是神仙。”英俊的脸庞露出狰狞,眼底的恨意扭曲再无之前的冷静施然,“我没有说错吧?……”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廉贞星君。”

      黑龙王闻言错愕当场,难以置信地看著飞帘,仔细观察,虽两千年不曾见面,然这个灰衣男子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且身上弥漫的更是妖气,而非仙气,又怎麽可能是位星君?!

      无机的眼珠转过来看到赤发的妖怪,仿佛此刻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淡漠言道:“你现在,应在锁妖塔中。”

      九鸣扯起嘴角,笑得僵硬:“那个破塔,早崩掉了。”

      灰衣男子又道:“所以,你出来为祸人间?”

      “是又如何?!”

      “之前说过,留在锁妖塔,我可饶你一命。”

      “放屁!!”九鸣一掌拍在地上,一阵旱燥之气暴然飞升,自他身下蔓延出珠网地裂,竟是鬼蜮法阵!然他先前与黑龙王一场恶斗,妖力几乎消耗殆尽,又强行催动法阵,如今堪比燃烛至末,只见他背上三支蝠翅逆风展张,浑身妖气燥火般燃烧,一头红发似滴血颜色。

      飞帘见地上幽光四起,眉头未皱,口中轻念法诀,便见地面一阵剧动,仿佛有地龙蠢动,震得众人皆不稳当,反而是飞帘像根植大地般随震而动,稳立不移。鬼蜮法阵中的幽光渐渐熄灭,只剩下龟裂的痕迹。

      九鸣眼见法阵被迫,却未肯放弃,企图再行施法,但他法力见底,若再强行催动,只怕就是以生命助燃!

      此时飞帘缓缓抬起左手,低喝一声:“天魔锁。”

      九鸣脖子上突然现出一道环形暗光,竟是一个灰黑颈箍,随即一道锁链快如光出连到飞帘手中,飞帘反手一扯,将已法力耗尽无从反抗的妖怪扯过来,赤发的妖怪重重摔在飞帘脚下,哪里还能再念诀施法。

      然纵使狼狈,这妖怪始终未见低头求饶,反而桀桀笑起来:“星君神威……呵呵……怎麽尽喜欢捡现成的便宜?桀桀……奇怪了,既为神仙,怎麽还不脱掉那层妖怪皮?该不是当妖怪当上瘾了吧?呵呵──”

      飞帘灰白无情的眼珠莫名流过一丝情绪,突然左臂扯过锁链,抬脚踩在九鸣肩背,未等黑龙王他们明白过来,就见他双手抓住妖怪背上其中一支蝠翅,使力一扯!!生生扯断了一根──

      九鸣痛得一声惨嚎,几乎昏死过去。咳嗽著吐出一口黑血,迷糊的视线中,根部白骨裸露,血肉模糊的断翅被丢在面前,耳边听到与两千年前一般,冷漠却也残酷的声音说道:“你的话很多。翅膀也太多。”

      “飞帘,你……”黑龙王是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多少有点接受不了曾在应帝麾下的同僚竟然是敌军之谍,只是如今他也是天殿为臣,更是难有立场责怪。他忽然有些明白九鸣为何枯干济水,布下法阵。妖怪无法上天,唯有制造混乱,就算引来满天神佛,总有一次,会是这个曾经背叛过他的飞帘……不,廉贞星君。

      “你要杀了他吗?”

      飞帘转过身来,似乎对於他的问话感到不解。

      “既无意旨,我缘何杀他?”

      “那他……”

      “带回去,由帝君定夺。”

      言罢,不再理会黑龙王与敖殷,扯了锁链飞升而起,红发的妖怪神志不清,无法反抗,只由得他拖著飞走,背上断翅处滴下来的血,触地地枯。

      良久,黑龙王大大叹了口气,侧头去看敖殷,他似乎也一脸难於接受的模样。

      “殷,怎麽了?”

      敖殷震惊莫名,居然也没注意到他直唤其名。

      “这、这家夥真是星君吗?……”突然醒悟过来般一跃而起,“他想杀我啊!之前才一见面就险些把我杀了!!有这样的神仙吗?!可恶!我要告上天庭!!”

      黑龙王安抚地搂住抓狂的青年,看著灰色身影已然远去再无影踪的天际,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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