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总太晚的张先生 ...
-
很多年以后，我在母校旁边的林荫道上开了一家茶馆。前门奶茶的门面常常有很多学生来聚会或自习；后门的传统茶馆有时会有投资人同创业者约茶聊天。周末的晚上，把21岁以下的孩子们赶走以后，我们便把两个隔间打通，在中间的吧台上调酒。茶馆书店普遍生意一般，我的领班莉莉便想了个法子在生意不忙的周中早上和下午请些校友过来讲讲课办办活动什么的。早年事儿多，现在我每天只是坐在镂空的二楼，玻璃旁的摇椅上抱着本书喝着杯茶。无聊了，便看看楼下人来人往中有没有什么戏看。
今天的校友刚好是莉莉前一届的学长，Jerry张。这位张先生6年前研究生毕业，在华尔街混了几年之后，跑去北京西单的金融街办了个高频交易的基金。据说近几年也小有所成。他在高频交易刚刚起步的时候入行，本就赚了个盆满钵盈。后来拿着这第一桶金，转身拎着一堆光缆便跑去和北京的交易所做了邻居。可以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机会主义者。如今西装笔挺人模狗样地跑回来给小朋友们分享人生经验，自是圈粉无数。
“……出手趁早，把握当下。Carpe Diem！”
张先生在一片雷动的掌声中下了台，身边立马就围了一群在校的小朋友。而楼梯上则向起了轻快的脚步声，快到我跟前的时候，变得慢吞吞静悄悄。
我抬起头便看到我新来的小服务员艾米，小心翼翼却满眼好奇地望着我。
“少磨蹭”，我叹了口气，“你又想问什么？”
艾米欢快地走了上来，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
“刚才张先生演讲完的时候，莉莉姐为什么笑了呀？”
“Jerry说啥了？”我一边翻着我的书，懒懒的问她。
“他说Carpe Diem! ”
“把握当下啊”，我也笑了，“怎么说，这个张先生可不是生来就晓得抓住时机的。他向你这么大的时候，甚至有个外号，叫做总太晚先生。”
艾米的眼睛亮了，马上将我杯中的茶水倒满，推了过来。我拿起杯子叹了口气道， “好吧，让我回忆一下……”
他们那一届从国内来了大概有是个人，关系都不错。小Jerry是个搞清唱团的数学呆子，Fiona是他们那一届的明星校花。他俩初遇的时候，我不知道Fiona是怎么想的，但Jerry对她可是一见钟情。
“你怎么知道他是一见钟情？”艾米拼命眨着她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满脸八卦地望着我。我拿书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傻丫头，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真的吗？Jerry他本人吗？！”
“不是”
当时Jerry有一个无话不谈的死党，叫Lily。不是你的莉莉姐，另外一个Lily。Jerry对Fiona什么感情，Lily对Jerry是一样的。
当年的Jerry是个很有规划的孩子。他清清楚楚的计划好了自己的三年本科，一年本硕连读，然后一丝不苟的将计划执行了。他挺清楚自己想赚钱，所以在软件工程稍稍尝试了一个暑假之后便一心扎进了离钱更近的高频交易行业。他唯独允许自己的一点点娱乐便是搞清唱团。当年这小子唱情歌还是很有套的，忽悠得学校里一个个小姑娘都来碰他的场，搞不好当年也不少个暗暗喜欢他。但他唱情歌从来便只为了一个姑娘唱而已。没多久，他们全年级的人都知道Jerry暗恋Fiona这事儿了，除了Fiona本人以外。
反正Jerry像计划自己的学业和事业一样计划好了如何向Fiona表白。他召集了他整个清唱团，让Lily跑出去帮他买了99朵玫瑰花提前摆好，让学弟学妹们在Fiona的宿舍门口拿着蜡烛站成一排，甚至从乐队捉了几个人来拉小提琴，就等着那天Fiona下课回家……
等了蛮久的。不过他们终于等到Fiona回宿舍的，等到的却不是Fiona一个人。
那时满路烛光摇曳，背景音乐响起，Jerry唱着歌从楼梯上走来，然后转角处看到了Fiona挽着一个男孩的手，诧异地望着他。怎么说呢，据说那天这个十分有音乐天赋的清唱团领唱，将一首《爱的就是你》巧妙地转成了《普通朋友》。Lily情急生智地指挥着学弟学妹们坐地鼓掌，仿佛整场表演从头至尾只是清唱团在宿舍门口的一场即兴排练。
然而，Fiona最后还是看到了那一束没来得及销毁的玫瑰花。据说她在某次晚饭的时候私底下同Jerry说她真的很抱歉。假若他哪怕早了一天，她其实是会答应他的……
这个我是听Lily说的，Lily是听一个喝酒喝得烂醉如泥的Jerry说的……
“哇！”艾米满脸兴奋，“那后来呢？！”
“所以后来Jerry就一直看隔壁学校的学生不顺眼呗，Fiona那男朋友是隔壁来的。”
我把见底的茶杯放下，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小说。艾米立刻拿起我的茶杯转身跑去吧台。我正要翻开我的书签的时候，她端着一杯漂亮的冷饮过来了。
“老板娘”她笑眯眯道，“我今早儿刚从莉莉姐那儿学会调抹茶拿铁，她告诉我这是您最喜欢的冷饮！”
我翻书的手稍稍一迟疑，便见她从身后变除了一碟精致的小点心。貌似是莉莉新烘培出来的马克龙的最后一拨。
“好吧。”
见我把书放回了茶几，她又端端正正地坐下来了，兴趣勃勃地等我开口。
那一年Jerry张凭着一曲翻唱的《普通朋友》收获了A大少女心无数。估计一年什么的是大学这个年龄的孩子的失恋愈合期吧……
“喂！”艾米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看到那个吧台了吗？”我往楼下一指，“不是调奶茶的那个，中间调酒的。Jerry和Lily两个人当年来了不少次呢，每次都坐在那里。”
“真的呀？！”
“是呀。有一次Jerry那蠢小子喝多了，吐的满台都是还把自己给吐晕了。”
“啊这样！”
难为了小Lily把蠢小子送去医院后回来帮忙擦了一个晚上。我本来要罚他钱的，结果跑来结账的是Lily。小姑娘软软地一道歉，我也发不出什么火来，就算了。我随便咕哝了一句让她不要管那蠢小子，结果把她说哭了，我不得已听她倒了一个晚上的苦水。
反正一年慢慢的过去了，貌似那蠢小子也不折腾了。想耍酒疯也没办法，有这个先例，整条街的调酒师都不敢卖酒给他。一年的周末晚上，他俩也只能坐那儿喝奶茶。后来为了道歉，Jerry说选个周五让他的清唱团过来我们茶馆给我们驻唱一晚。
没想到当年的一个学生清唱团真的挺专业，也挺火。我们加了些灯光，增了几个音响，小Lily没想到还是个很不错的灯光师。那周五生意可好了，全场爆满。后来才发现原来压轴戏原来是请了当时已经在网上小有名气的Fiona来合唱捧场呢。Jerry登场的时候，我也是开了眼界。温柔缱绻的小眼神配上一张清秀的脸，加上一点柔和的灯光和背景音乐，真能造星呢！反正台下的小姑娘们是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了。Fiona出场的时候，台下的男生也是醉了一地。Fiona那时好像已经把之前的那个小子给踹了。台上的那两只温情对唱宛如一对璧人，大家都在默默恭喜Jerry终于守得云开日出要把女神追到手了。
演唱结束，Jerry优雅的感谢了观众，感谢了跑来捧场的Fiona，然后发表了一个长长的演讲来感激这过去一年陪他卖醉陪他去医院陪他谈天说地不让他消沉的挚友。也算是聪明，他这次在观众中找了一下Lily，不过Lily早走了。一飞机跑去欧洲间隔年去了。毕竟她以为Jerry守得云开日出追到女神了，这里也没她什么事儿了对不？
“就这样吗？”艾米不满的嘟起了嘴，似乎有些后悔过早地拿出了她的点心。
“倒也不是”，我笑着戳她。
一年之后啊，Lily回来的时候，Jerry一本正经地把Lily拉过来情了一顿晚饭，正式地同她表了白。但同一个女主角的同一场戏，我们整个茶馆当天的中午已经看过一遍啦。Jerry精心策划的一场告白，只能又是悲剧了呗…… 他们出门的时候，我还听到Jerry嗓音暗哑地问Lily可不可以吻她……
“那他们接吻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茶馆里面没看见。“
总之Jerry自大学起追姑娘的时候便有这么个坏习惯，总是太晚。后来啊他自己的毕业舞会，他也没非心思追姑娘了，前一天心血来潮干脆跑来这里问你莉莉姐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去。莉莉扑哧一笑说，“张先生啊，你怎么总是晚一步呢？我半个小时前刚答应跟别人去啊。“总太晚先生的外号，也就是这么来的。
此时一楼一阵喧哗，Jerry看来是结束了问答环节，要走了。艾米忽然梦醒一般地说了一句，\"Carpe Diem!”然后像一阵风一样的刮下了楼。她在人群中灵活地钻来跑去总算跑到了门口。
“张先生！”
我听见她急切地喊了一句。但Jerry的车却是一个转弯，史往机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总太晚的张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