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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Chapter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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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天，泰隆没有回来。
入夜，没有月亮升起。今夜仍是朔月。
我放弃祈祷，离开断崖边，试着去找水源。我不想活活渴死饿死冻死在这里。
可是很不幸，我遇到了一群和我一样饥肠辘辘的银狼。
狼群闻到我身上病弱的气味，蠢蠢欲动，几乎垂涎欲滴了。
我躲到树上，战战兢兢过了一夜，几乎没有合眼。
第二天清晨时候，狼群离去，我昏昏欲睡，在树上睡着了。
醒来时太阳升得很高了。一个人站在树下，仰头看我。我恢复了感知，“看”到他的样子。一身祭司的长袍，脚边跟着一只小小的黑豹。
“你好，请问是絮小姐吗？”
男子主动开口了，他脚边的黑豹先是咕噜噜地轻声叫着，随后一溜烟窜到树梢，棕色的眼睛盯着我。
我被一只豹子看得心里发毛，结结巴巴道，“是的……我……请问你是……”
男子笑了，“小黑不会伤害你，请先从树上下来吧。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二分点神庙的祭司之一，名叫雷。”
“你好……”我仍有些害怕，慢慢摸索，试着爬下去，可是试探了几下都心有戚戚，抱着树枝两腿发软，头晕眼花。通灵的黑豹大概是看穿了我的窘境，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我的手心，又转过身，朝我甩了甩尾巴。
雷解释说，“小黑让你骑着它下来。”
我抱着黑豹左摸摸右摸摸，好不容易抱住了它的脖子，十分不雅地趴在它背上，小黑轻轻一跃，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就把我带了下来。雷拍了拍小黑的脑袋，十分绅士地扶我下来，谁知道我在树上待了一晚上，腿早就麻了，双脚一落地就瘫软下来，猛地瘫坐在地，几乎把人家吓到。
于是雷发话了，让小黑驮我回去。
“可是前面的断崖……”我犹犹豫豫地开口。
“小黑可以越过断崖。”
“那你呢？”
“我可以飞过去。”
“……”好吧，当我没问。
想当年，我也是可以随便“飞”的，可是现在……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抱住小黑的脖子，想了一会儿，问道：“泰隆在你们那儿吗？”
而此时泰隆正在神庙中接受试炼。
“神不欢迎你，所以要祈求神的恩赐，就必须让祂看到你的诚意。”
“什么诚意？”
“只要你能走过那条路，达到山的另一端，就算试练通过。”
大祭司指着山中一条朦胧的小路说道。
那是一条架在云中的路，笔直地架在两座山之间，乍然看去感觉不出什么，然而那条路却给人一种过分寂静的不安，仿佛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路。
泰隆没有犹豫，点头说“好”。
大祭司告诉他，“以往通过试炼之路的人非常少，希望你能活着走过去，不至于死在半途。”
试炼之路是一条由刀尖铺成的索道，无数尖刀组成了这条细长的路，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试炼者只能赤脚行走，禁止使用任何魔法，这条路本来就是用来考验忍耐力毅力和执着程度的，一定要有非常大的决心才能忍受这样的疼痛。
大祭司陪伴他一同登上半山，来到试炼之路面前，手指在泰隆额头微微勾勒，画出一道金色的弯月，这道符咒可以保护他至少不会在试炼的过程中就失血过多而死，不过除此以外，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大祭司目送泰隆踏上云雾中的小路，清冷的空气里渐渐有了血的味道。泰隆走得很慢。前一步抬起，是鲜血淋漓，下一步踩下去，又有新的血流出来。没走多久，他的脸色已经接近雪白，额头渗出冷汗。难怪大祭司说，之前鲜少有人可以通过，这条路真的可以要了他的命。
可是他来这里，原本就打算把自己的命给她了。
昨夜他独自来到神庙，说他要救一个人。大祭司告诉他，那个人是不该救的。“除非你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怎么换？”他几乎想也不想地问。
“只要你能通过神的试炼。”
随后大祭司吩咐身旁的金发祭司，“雷，你负责把人带到这里来。”
从一面铜镜中，映出银发女子此刻的样子，显然已经极度衰弱。
泰隆一直望着铜镜里的人，直到镜中的景象消失，他才慢慢回过神。
“人终有一死，何必那么执着呢。”这是宽慰的话，也是劝告。
泰隆摇了摇头，仿佛很累了，一句话也没说。
其实他根本不信什么神，可是既然已经别无他法，只能信任所谓的神了。
不知道这些祭司究竟有没有办法可以救她？
所谓以命换命，真的可以成功吗？
心里有无数疑问。在刀尖上行走的时候，在身体承受疼痛的时候，内心也仿佛忍受煎熬般，不断涌现出害怕，疑问，不信任，过去的回忆，少年时的不堪，执行任务时的麻木，平时完全不会想起的细节忽然变得很清晰，甚至可以回忆起拥抱她入睡时候手心的温柔触感，这些感情，都是平时被他刻意忽略的东西。
他其实不太明白什么叫爱，只是不想她死。
仅仅为了这个目的，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牺牲一切。
今天晚上，夜空中久违地出现了一弯金色的月牙，弧度是上弦，极细极细，仿佛有人用金色的笔在天幕里随意一勾。朔月结束了，我也已经顺利达到最终的目的地，然而神庙的几位祭司对我的态度都十分冷淡，只有金发的雷偶尔过来和我说两句话。不过他往往避重就轻，从来不跟我说泰隆的情况。自从来到神庙以后，我一次都没有见过泰隆。他究竟在哪里？他真的在这里吗？眼看这两天山中的温度越来越低，夜里的窗台都结了细霜，天这么冷，想来是快要下雪了吧。
下雪了，我就要死了。
我好想他。
3.
大祭司看着他说，你是这几年唯一一个通过试炼的。不过说起来真是我们巨神峰的耻辱，竟然被你一个外乡人率先通过了试炼之路。
泰隆已经虚弱到不成样子，跌坐在悬崖边，苍白的脸颊几乎结了一层白霜，轻轻眨眼的时候，都有细碎的冰从睫毛上掉落，膝盖以下的身体已经是惨不忍睹的状态。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大祭司看着他的样子几乎要摇头叹气了，“你的命数本来就所剩无几，分给她一半，你们两个都没几年好活。况且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离开巨神峰半步，——你们终究还是要分别。”
“没关系。”泰隆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想象着曾经握住她手腕时候的触感，低声重复道，“没关系。她活下来就好。”
把她安顿好以后，他也要出发离开了。
诺克萨斯和德玛西亚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到时候他必须奔赴远在德玛西亚的战场。
说来也是好笑，似乎命运注定了他们必须分离。不是死别，就是生离。
时间过的很快，冬天的第一场雪已经来临了。雷告诉我，今晚就能见到泰隆。
除了雀跃，我还忍不住担心。听说泰隆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这几天一直在休息，不知道今天怎么样了。
我坐在小黑背上，雷走在一旁。小黑后背上的毛硬硬的，有些戳手，我伸手抱住它的脖子，发现脖子里的绒毛是软的，于是多摸了两把。
“小黑好像挺喜欢你。”雷说道。
“真的吗？”
“真的。你看它眯着眼睛呢，肯定是喜欢你。”
我摸摸小黑的脑袋，它呜呜叫了两声，抬起脑袋往我手心里蹭。我的心被蹭得发软，耳边却忽然听到一种类似于神谕的召唤，一个低沉古老的声音一直在重复着，“时间到了，该回家了。”我的心沉了沉，随即又释然。此时此刻，我只想和泰隆在一起。即使是最后的时间也没关系。
我想起小时候听妈妈说起的预言。在我出生的时候，族中的长辈依据惯例，预言了我的生命轨迹。我的命运，就如同暮春飘舞的柳絮，四处漂泊，转瞬即逝。所以我才被取名为絮，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事实上，最初的预言没有错。我也确实过着如同柳絮的一生。
可是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起码我认识了泰隆。
“他就在前面了，快过去吧。”雷推了推我，我回过神来，立刻知道他说的是谁。
小黑蹲下身子，让我从它背上下来。我虽看不见，却隐约感觉到泰隆所在的方向，于是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走过去。起初走得还有些犹豫，慢慢的，像是胆子大了，脚步也快了，最后几乎是飞奔着扑进他怀里，被他轻轻抱住。
夜晚，山风渐起，冷了下来。
冰凉的雪片窸窸窣窣地落在身上。
下雪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啊，预言中我的大限已经到了……）
起初，是细碎的雪粒，后来冷风渐起，雪花也越来越大，一直到变成鹅毛大雪。
白色的雪交织在空中，织成一张纯白的网，将黑色的夜空遮挡起来。
雪一直下，仿佛要耗尽所有的生命力一样，不要命地一直一直下，吹在脸上，头发上，身体上，然而落在身上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轻柔。（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
世界很快变成白色，四周的气温低到不能再低，连呼吸出来的空气也变成白色。
也许是太冷了，我的身体似乎僵住了，脑海也变成空白一片。
有人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是用力拉回我的神志，让我不要立刻睡过去。
“泰隆……”
我低声重复他的名字，耳边听到重重的叹息。
“絮。”
“嗯？”
我的疑问被融化在一个轻柔的亲吻里。泰隆低下头吻我，鼻端充斥着熟悉的气息，几乎要让人哭出来。他的动作很轻，可我却感到几乎不能呼吸，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好想哭，好想一直这样和他在一起……
“笨蛋，别哭了。”
他替我擦掉眼泪，又吻了吻我的眼睛，然后在我耳边许下诺言，“你不会死的，我用自己的命保证。”
雪越下越大，就算他抱着我，可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冷了下来。呼吸越发困难了，大脑慢慢进入沉睡状态。我知道，泰隆抱住了我瘫软的身体，而后对阴影中的白衣祭司说了一句，“开始吧”。此后的事，我便不再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