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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劫数(二) ...

  •   那日之后,邱乘云对李进忠虽然没有之前的亲热,却还算是不错,平日里有空便带着李进忠东走西窜,吃吃喝喝。

      日子久了,李进忠不免觉得吃人嘴短,得人恩惠要千年记。就想找同门邱乘云商量着给自己安排一个能出的上力气的差事。一打听才知道邱乘云的贴身服饰小太监小方断了几根肋骨,于是便准备毛遂自荐:一来可以还邱乘云之恩;二来可以增进同门之谊,于是兴冲冲地就往邱乘云府上跑。

      眼见要到邱乘云的衙门书房,李进忠内心激荡万分,似乎终于有了奋斗的目标,顿觉精神百倍,伸手一推门,便开门见山道:“邱公公,我想过了,整日的游手好闲,白吃白喝的真的不行啊。”

      李进忠那几日跟着邱乘云身边一段时间,自觉与他熟络了,说话行事都开始把那邱乘云当成自家同门一般亲热起来。

      话说,那邱乘云此时正在衙门书房会见自己在京城的掌家,此人也是一名太监,名叫徐贵。这个徐贵一见到李进忠大咧咧地跑进厅来,不自觉的心里泛起一阵嫌恶之情,偷偷多瞄了李进忠几眼,却觉得此人像似曾相识,但要说在哪里见过,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邱乘云见李进忠无所顾忌地闯了进来,心里已然不悦,却还是顾着前上司孙暹的面子,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扯了扯嘴角,勉强做出一个微笑的样子,道:“李老弟,你来了啊,快坐!你瞧,咱家京城府宅里头的掌家来了,趁着后日就是端午节正在谈事情呢,呵呵。”

      “哦,那邱公公你们谈,我在边上听着便是。”李进忠对着邱乘云憨直地笑了笑,神色如常的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浑没发觉,此时的邱乘云已然怒火中烧,几欲发作。

      邱乘云白眼一翻,心里暗骂:好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什么玩意儿,在咱家这混了这么多天却还不会看颜色,废物!且不管以前孙公公如何待你,如今天高皇帝远,日后在咱家的地盘要是不会做人,咱家就要让你个孙子知道马王爷他为啥有三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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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之后,魏朝,王才人还有皇太子等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印月她自己倒也清静,只是盼着能早日出去,给兴国和红玉两个孩子送生活费。印月在床上足足躺到端午节前一日才勉强能下床行走。

      这次晓晨特意前一日晚上就起给她准备好要带的东西,然后又送印月到了东宫门口,一番泪别之后,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此番回家,没有李进忠照顾周到的陪同,也没有皇太子派来的骆思恭的保护,只是她一个人,背着包裹,胸口揣了十两银子,踩着一双平底的弓鞋,慢慢悠悠的走着。心里却大抵还是满足。

      家?

      终于有了。

      当初买宅子的时候,印月听着别人说宅院有“东贵西富”,“北贫南贱”之分,因为自己内心愧疚,于是一咬牙买在了东城,索性有王才人的赏赐,也不算太贵。如今,不论自己遭受怎样的打击折磨,只要一想到,有个地方,是因为自己而专门存在;有那么几个人是盼着自己出现;有那么一个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她似乎就觉得安慰。

      走出了紫禁城,便是东安门大街,她的私宅便买在正义街西、席市街北,与□□府垂直相交的那条胡同。她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往东城□□府方向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就要到□□府了。可是,无奈古代的这副身体确是裹着三寸金莲的小脚女。只觉得这“金莲”生出剧痛,只好捡了个干净的石阶,扶着墙,缓缓坐了下来,两只小脚顿时方感到放松,才稍稍觉得轻松了一些。

      京城是大明的政治中心,亦是商货的一个集散中心。客栈、酒楼依街而立,印月坐在石阶上眺望出去,人声鼎沸,有做着早市生意忙碌的小贩,有担着货物四处叫卖的卖货郎,有些店铺才刚刚取下店面外地挂着的一条条木板,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更有些小胡同里,在随风轻轻摇曳的垂柳下几名年龄相仿的孩童在一起追来逐去,笑声从胡同口一直飘荡到了胡同的深处。

      这一切宛如一副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翻版……

      她差点忘了,她现在就是所谓的“古人”,明朝古人——却又有着一颗现代女性的灵魂。

      不一会儿,四周商铺的人似乎有些诡异的拘谨了起来,卖货郎迅速整理起自己的货,这大街一下子没有了刚才那幅悠然的模样,人们似乎都在慌忙的择路而逃。

      怎么?

      印月起身,重新背好了自己背上的包裹,想到路上找个问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在纳闷,却听到了那有远及近,逐渐清晰的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印月缓缓抬头,发现遥远处,大街的另外一端,一阵黄沙漫天袭来。

      “侯二家的!!”张妈突然从街对面附近的胡同里面窜了出来,手上挽着买菜的竹篮,迎着印月热情的招呼着。

      “别过来!”印月已经扯开了自己的嗓子大声喊了出来。

      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印月宛遭雷击地僵在原地,瞪著张妈的眼神活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刚刚还在张妈手臂上挽着的篮子被撞飞了,里面的蔬菜被抛到了空中,而后重重的坠落在地上,散了一地。

      来人那马一声长嘶,停在了路当中。

      印月耳畔听到一声惨号,张妈已直挺挺躺在了地上,印月忙过去扶她,手一碰,已感觉不对,张妈身子瘫软。

      印月唯一清楚的印象便是有一股冷气,袭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鲜红的颜色和扑鼻的腥味……

      是血……是血吗?

      她突然觉得胸口似乎闷的透不过起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

      “死了?”那声音里面没有一丝的内疚和同情,只有不厌烦。

      印月泪眼朦胧,朝着那肇事的马望了过去。

      朝阳刺眼,那高高骑在马背之上的人,是个身穿大氅的束发年轻少年,面无表情,眨也不眨地呆视眼前二人,重复了一遍:“死了?晦气。”便无所谓地拍了拍自己的马。

      纨绔子弟!

      草菅人命!

      印月愤怒了,她顾不得肩上的包裹,冲到那人的马前,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大叫:“下来!你给我下来!”

      “脏手别碰我的马!”那马上的少年眉头一皱,厉声言道。

      “你这个草菅人命的刽子手!都出人命了!你给我下了去自首!!”印月不理,却不停地跳起来,挥动着双手想要拉住那人。

      那人却坐在马上,睨眼冷冷看着印月,暮的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朝张妈的尸体一掷。

      “这下够了吧!还不给咱们爷让路!”这时候那少年的随从们似乎赶到了,都开始奚落眼前的印月,“瞧这俊模样的小娘子,怎么有些面熟啊,莫非是老子勾栏胡同的相好?!”

      “啊哈哈哈哈哈。”那群后来赶到的男人一阵嬉笑。

      “这下好了,死了碍事的老妈子,总算是自由了啊!”

      ……

      “你,你们……”此时的印月已经不能仅仅用愤怒来形容了,眼前的一切,好似以前电视古装剧中叙述的那种故事桥段,她记得古装剧中,每到危急紧要关头,都会有大侠出现行侠仗义的。

      那么,大侠呢?

      正义呢?

      为什么还不来?

      印月半闭双眼,双手揪紧自己的衣裳,然后抬起头,死死盯住那少年。她含泪的目光首次那么直接的透露出恨意,周围的男人们见状,倒是很有兴致的驱马将她围了起来。

      “怎么了,五弟?为兄送你的汗血宝马不喜欢吗?”圈子外面,一个嘹亮的嗓音响了起来。

      “没什么。”那身披大氅的少年,淡淡回答,眼眸却牢牢钉在了印月的身上——这样的眼神,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

      那群随从渐渐散开,让出一个空缺的位子,一人骑着匹黑马,缓缓进来,看到了印月的脸愣了一下,“原来是你?!”

      马上的少年不解的望着来人道:“三哥,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啊!我还赏赐了这女子一条上好的鞭子呢!呵呵呵呵!”

      印月一凛,瞥了来人一眼,冷吸一口气:“福王!”

      那来人正是当今的福恭王——常洵。

      福王凉薄地朝着印月笑道,“不愧是定兴侯府四少爷的女人,有此绝俗之姿。”笑声中有丝又喜又恶的困扰,“只可惜那双讨人厌的眼和不怕死的烂性子却也与侯家老四如出一辙。”

      印月的泪夺眶而出,感觉从未有的绝望和恨意充满周身,颤抖的自己纤瘦的身子,用尽一切的力气大叫道:“混蛋!垃圾!我要你为侯家几十口人偿命!”

      “什么?偿命?真有意思!”福王在马上人笑得前俯后仰,张狂地回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如何要我偿命?竟敢辱骂皇族!知道什么罪吗?”

      “你!”可恶,太可恶了!印月的拳头握得死紧,红唇因过于用力抿着而泛白,她又气又恨!

      “捡日不如撞日啊!”福王脸上笑意刹敛,语调转为阴冷:“要怨,就怨你当日不该强落我母妃的面子,还在慈庆宫辱骂本王!要恨,就恨你的侯府经商有素,恨我看不惯侯家老四商场得意,自古以来商贾均为贱民!”

      素来养尊处优的年轻福王,身系皇上与郑贵妃的宠爱,根本无人能在他面前拂逆他的意思。当日慈庆宫的夺鞭之恨,教他在如今陷入疯狂,不可自拔。

      失去的夺不回来,就毁了;看上了,得不到,就用抢?印月不禁摇首,不敢置信竟有人将如此自私的话语说得理所当然。为了那狭隘而自私的理由,毁了她的在明朝的第一个家,杀了她的丈夫侯二,甚至伤害与仇恨无关的其他几十条无辜生命。

      果然是寻常百姓如草芥!!!

      她的眸子已然通红,目光紧紧的锁住不远处疯狂大笑的福王——那个才二十岁的男人——他笑得是那么的得意,那么的张狂,教她如何能不怨?如何能不恨?

      终于笑够了的福王,语气毫无温度的朝手下下达命令,“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本王拿下!”

      印月凄然一笑,颓然往后,耳畔响起秋月和尚的话语: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生或者死——注定了的吗?既然躲不过,那不如坦然接受它。

      她逐渐平静下来,将视线从福王脸上抽离,那张娇艳的脸上波澜不兴,但眸中却隐隐带著不屈。

      “三哥,时辰要过了。”静静安于一旁久未吭声的少年,突然开口,望着福王不耐烦的提醒了一句,“如果五哥还要耽误功夫,那弟弟我就现行入宫了。”说罢,策马急行。

      “五弟!”福王恨恨盯着印月看了一眼,道,“今日算你命大,他日再让本王遇到,哼哼。驾!”

      一阵尘土卷起,一行人急驰而过,只留下怔怔站在原地的印月和倒在血泊之中冷冰冰的张妈。

      过了不知多久,街上才又渐渐恢复了生气。

      有不少人上前劝解印月,“姑娘想开点”,“姑娘人死不能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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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一男子的眸光扫过印月哭红的鼻头和苍白的脸,跑了过去道: “跟我过来!” 迳自一把拉过印月,迅速走进小胡同的暗角,“不要再捋虎须。”

      “好,好,那你别跟着我,让我自生自灭不就好了吗?!”印月闻言一僵,迁怒地瞪着眼前拉着自己那人,眼前的魏朝似乎就在看戏,她拿起包裹就要去抱张妈的尸体。

      “信我!”魏朝被她这么一说,心里虽然生气,但一望着印月就不自觉将自己眉宇间的锐气和浑身散发的戾气转化为无奈的苦笑,轻声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人来。”

      寥寥数语,却有一股暖意自印月心头泛开,让她的心安定下来。她抬头看天,春日和煦的阳光扑面而来,落在脸颊上,缓缓浸入温暖的心底——人间还是有真情在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劫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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