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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罪与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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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沈宁老师叫殷晴去过吕秋彦的办公室几趟,有时是调查小组单独和她谈话,有时则是跟骑行社其他人一起。尽管老师们态度温和,谈话的性质却类似于庭审对质。
调查持续近一周,最终还原的事发经过与殷晴对靖珊所言大体不差:
返程途中,骑行队突然发现田奕昕和刘炫掉队,孙尧让队友原地休息等待。十分钟后仍不见他俩的人影,殷晴提议与孙尧回去找人,其他人原地留守。回去的路上有一段单行线,孙尧建议绕道,而殷晴担心错过他们二人,坚持逆行,一马当先冲出去,孙尧只好跟随。
迎面有辆卡车急驰而来,孙尧担心殷晴发生意外,出声高喊要她当心。见她有可能躲不开,孙尧加速超车,急忙挥手示意她闪退。司机见情势不妙打轮避让,孙尧遭到剐蹭,撞伤左肩锁骨,跌倒时头部亦受撞击,虽有头盔保护却昏迷不醒。殷晴打电话求救时,肇事司机慌忙驾车逃逸。因事发路段未安装监控摄像,虽已报警,肇事者仍下落不明。
殷晴让其他队员先回校,她留在孙尧身边等救护车。约十几分钟后,田奕昕和刘炫才不紧不慢地骑来,遂留下一同等待救援。因救护车容不下那么多人,殷晴随车去医院,让刘炫带田奕昕返校,临别时叮嘱务必当心。
最终,殷晴垫付了全部医药费,通知班主任和骑行队的指导老师。刘炫回校后又赶往医院探视,室友王岳舒然与他同行。
在院长助理办公室,吕秋彦把沈宁整理的报告摊在桌上,从沈宁和范京脸上扫视一番。“此事该如何了局,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两人彼此相顾,沈宁先开口道:“孙尧身为社长,做事有担当,又因救人负伤,应该提出表扬。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虽是副社长殷晴执意逆行,又一时大意走神,迫使孙尧出手相救。但间接原因是田奕昕、刘炫两位同学组织性、纪律性较差,迟迟拖延不归,她担心队友安全。毕竟是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行事草率些也情有可原,何况她认错态度很好。我觉得对他们三人进行批评教育也就行了。”
吕秋彦转向体育老师范京。“殷晴平时在骑行队表现如何?”
范京自小道消息得知,吕秋彦十月即将升任副院长,遂打定主意先保守观望,以探明他的心意。他语气平平地说:“她参与社里的活动比较积极,待人热情,刚上大二就做了副社长。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孩缺少历练,也许确实经不起大事。”
沈宁惊讶地看着他,不禁心生疑惑。殷晴是骑行社的骨干,范京为何不多说些好话?她随即又道:“她不只是骑行社副社长,还在学生会、舞蹈团和军乐团有过出色表现,学习也从没落下,平时是个为人厚道的孩子。”
吕秋彦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沈老师是她的班主任,回护自己的学生也属人之常情。这次事件涉及的都是骑行社的学生,所以范老师对他们恐怕更能一碗水端平。”
沈宁脸上微红,心中惊疑。听吕院助的口气,难道是想重责殷晴?范京玩的又是什么套路?转念一想,哦——大概是他听说吕秋彦要高升,打算揣摩他的心思。那我该怎么办呢?
吕秋彦见她沉默,又继续道:“孙尧的父母已经找过我,要求学校给出公平公正的说法,校方压力也很大。殷晴既已垫付医药费,那就算是出在她身上吧,也可表明诚意。我建议,让她跟孙家父母公开致歉,态度再诚恳些。再有……”他眼珠转了转,“我听沈老师刚才介绍,感觉殷晴参与的学生会和社团活动比较多,事务一杂,精力容易涣散,大概就是因此引发了事故,她自己不也承认当时走神了么?”
沈宁心中咯噔一下,万没料到自己费心为殷晴说好话,竟会被他抓住把柄,于是定了定神。“那么,依您的意思还想怎样?”
范京已看清风向,赶紧搭话道:“出了这事,骑行社已闹得人心惶惶,肯定是不容她的了。”说完将目光扫向沈宁,示意她也快些表态。
沈宁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被骑行社除名,已算是重罚。她是个女孩,总得顾及些面子。事已至此,她想必也知错了。依我看,就点到为止吧。”
吕秋彦微微一哂。“我听说,她上大二以后,在学生会、舞蹈团什么的,都在参选部长或团长,而她也确是热门人选之一。目前,这次事故还不为人知,如果由她担任重要职务,等学校走完流程,正式宣布处罚意见,恐怕人心不服,容易影响内部团结吧?”
“哎呀,还是吕院高瞻远瞩,一针见血。”范京以体育老师的身份,竟口若悬河地迸出若干成语,着实令沈宁刮目相看,几乎没听出他暗自“产房传喜讯”,使吕秋彦从院长助理提前升任副院长。
吕秋彦抿嘴一笑,又转向沈宁。“不知沈老师意下如何?”
沈宁早已听说过吕秋彦整人的手段,隐约风闻他挤走前任院助李松鹤的权谋,要以一敌二已势如螳臂当车,却仍心有不甘。令她百思不解的是,吕秋彦为何要针对殷晴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呢?难道他们之间另有纠葛?
她想了想,才沉着脸说:“难道你们真要赶尽杀绝,不给她留一点点面子么?再说,若要一碗水端平,田奕昕和刘炫也有责任。”
吕秋彦啧啧两声。“沈老师,‘赶尽杀绝’怕是言重了吧。不过,你有一点说得没错,那两个学生也难辞其咎。可他们一个是英语学院的,一个是中文学院的,校领导既然责成我全权处理,我顶多去跟那两院沟通。具体如何发落,还要看人家的意思。”
沈宁叹了口气,决定再做最后的努力。“据我了解,殷晴不会参与军乐团的竞选,我也可以劝说她,不参加其他社团和学生会的选举。”说完,她凝神注视着吕秋彦,眼眶微红,几欲落泪。
“这个么……”吕秋彦低头思忖,“容我再考虑考虑。”
沈宁心力憔悴,自叹已然尽力,遂拂袖而去。屋里只剩吕秋彦和范京二人。吕秋彦冲他笑笑。“还是你识得大体,处事公道。沈老师是个女人,总归会心软一些。”
范京满脸堆笑,谦卑地表示自己也是紧跟领导,才能看清形势。他小心地探问:“我听说,田奕昕和刘炫家里好像有些背景?”
吕秋彦用手指夹着笔杆,轻敲桌面。“说给你听听也不妨,凡事不打无准备之仗嘛。以后那两院问起,免得你不明就里,说错了话。据说,田家跟军方有些关系,而刘家么……好像是与刘副校长沾亲。”
范京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殷晴家远在青海,又只是小个体户,确实比不了田、刘两家。他谢过吕秋彦的指点,又聊了几句,有意无意地带出欲晋升副高,吕秋彦态度暧昧地说也帮他考虑考虑。
一周后,学校网站公布处罚意见:殷晴记过一次,免除骑行社副社长职务,却没提及学生会、舞蹈团和军乐团之事,对田、刘二人亦只字未提。其实,公告发布前,吕秋彦单独找她做过思想工作,给她看了另一个版本的公告,内容可谓面面俱到。随后又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则是迫使她自行退出全部学生组织。他这才大笔一挥,修订而成最终发布的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