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今天也在惑乱朝纲》碧晴

43、醋意大发

　　“璇妹。”王览手执玉骨扇，一袭黑衣飒然而立，端的是一派风流清贵之姿。

　　“王世兄。”谈璇只觉额间青筋一阵乱跳，“你……深更半夜你来大理寺做什么，莫非是有什么冤情？”

　　“璇妹总是如此见外。几日未见，我对璇妹甚是思念，特来接你下班。”王览凑近几分，笑意加深，“从前所见都是璇妹温婉娇俏的闺秀模样，却未曾想到，你穿上官服竟是如此英姿飒爽，所谓巾帼不让须眉，理当如是。”

　　谈璇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道：“不必麻烦王世兄了，我家马车就在外面，我自己回去便可。况且大理寺乃是朝廷办案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随意靠近，你既没有冤情，还是速速离开为好。告辞。”说罢，便不欲再与他纠缠，举步便要离开，岂料腰间骤然一紧，眼前一晃，身子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谈璇惊呼：“王览，你做什么！”

　　王览却不听，紧紧将她揽在胸前，温热暖湿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哑声道：“璇妹，我对你日思夜想，你却对我如此冷漠，岂不是教我伤心。”

　　“你放开我！”
　　谈璇越是推他，他便越是使劲，那双有力的臂膀如同铜墙铁壁，不给她半分逃跑的机会。她自是不相信他说的什么日思夜想，这货从小便是如此，每每恶作剧戏耍她时，就好像猎人看着陷阱里的猎物——她越反抗，他便越来劲。

　　这么一想，谈璇便放弃了挣扎，讥嘲道：“王世兄素来心大，想必心里装的人和事也多。我？我算得上几斤几两，还能伤到你的心？”

　　王览神色复杂，“你这算是在吃醋吗？”

　　谈璇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我吃糖吃盐吃酱油，却唯独不吃醋。”

　　王览笑出了声，笑声落落疏朗。他终于放开她，温言道：“璇妹，你忙到现在想必耽误了吃饭，不妨我们一起用个便饭，我再送你回家，你意下如何？”

　　谈璇笑，“用饭？去哪里，醉仙楼吗？”

　　“还说不吃醋？你分明介意那日我在醉仙楼与花娘……”王览忽然俯身凑近她，轻声说：“过从甚密。”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仿若燎原的春风，激起阵阵酥痒。

　　啧，这货比起小时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非但恶劣更甚从前，还多了自恋厚颜的臭毛病。

　　谈璇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心知他是要调戏她，故意说这些轻挑孟浪的话，为的便是看她嗔怒羞恼的模样。横竖她也没将那纸婚书放在心上，眼下家仇未报，还是不宜与他多做纠缠。
　　“王世兄，你我尚未行文定之礼，严格来说，这婚约还做不得数。你自是爱与谁过从甚密，便与谁过从甚密，我又怎会管得着。”

　　“做不得数？你虽未行文定之礼，可这婚书却是令尊在世时亲笔签下，乃是他老人家的遗愿，璇妹如此孝顺，又怎会违背。”
　　王览挑眉而笑，露出皓白如雪的牙齿，瞧起来颇是得意，“既不会违背，又怎能说做不得数呢。”说着，他觑了觑她的脸色，哗地甩开折扇，悠闲道：“你我既有婚约，举止亲密又有何妨，调戏二字从何说起呀。”

　　谈璇不急不恼，气定神闲道：“可你也别忘了，那日你在我父母灵位前起誓，必要鲤跃龙门，蟾宫折桂，方才迎我入门，否则你我婚约便就此作废。此话你可认？”

　　“认。”

　　“王世兄既是要科考向上，那便更加应该当心些才是。就算你我有婚约，可毕竟尚未成亲，言行举止最好止乎于礼，往来不可太过密切，否则……”谈璇抚了抚官帽，笑容可掬道：“当街调戏朝廷命官，若是传扬出去，教人议论你言行无状，日后即便是中了榜，恐怕也会被御史参奏而丢了功名。”

　　王览叹了口气：“说到底，你还是在担心我。”

　　谈璇登时语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再反驳他。

　　寒月玦适时发表感言：“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宿主，论起不要脸，你可真是比不起王览。”

　　谈璇使劲捏它，“还不是拜你所赐。这魔星前世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下可好，竟成了劳什子未婚夫。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什、什么感觉……”

　　谈璇皮笑肉不笑，“像吞了一只苍蝇，是死是活都恶心。”

　　寒月玦抖了抖。

　　恰在此时，却听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谈主簿。”
　　不是陆怀琪又是谁。
　　但见他身着朱色官服，负手站在阶上，身姿挺拔一如江南紫竹。月色清亮，洒落庭前，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莫测。
　　“天色已晚，你做什么还不回家。”

　　谈璇心头一喜，忙作揖，作出低眉顺目的模样，“陆长官，千秋殿既承接了整理案卷的工作，下官自然不敢怠慢，整理至此时，是晚了些。”

　　陆怀琪不答，缓步走到跟前，视线在二人之间打了个圈，眸光便又冷了几分，“这位是？”

　　谈璇正要介绍，王览抢先开口，一扫方才的轻挑之姿，翩然作礼，笑容和煦如春风：“这位想必便是靖国公世子陆大人了。在下王览。”

　　“你是户部王大人的公子。”陆怀琪看了看王览，复又看向谈璇，面色愈发不善。

　　王览道是，说着含笑望了望谈璇，一脸情深似海的模样，“我来接璇妹回家。”

　　谈璇不置可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怀琪的神色，见后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里便十分欣喜——想来这停顿许久的好感度，今儿也该往前动一动了。

　　陆怀琪近几日听了些闲言碎语，议的都是户部主事王浚竹曾经与谈护约为儿女亲家，其子王览便是谈璇的未婚夫。
　　起初他是不信的。且不说这女高男低，两家门第相去甚远，那王览名不见经传，又无功名在身，听闻还时常流连花丛，品性未见得多端正，而谈璇一向自恃才高，誓要承其亡父遗愿，入朝为官，为民请命，如此心高气傲，想必也是看不上王览的。
　　即便要挑选良人佳婿，如他这般家世显赫又才华斐然，放眼帝都也没几个人。这么大一个金龟婿摆在眼前，谈璇素来聪慧明敏，脑子也清楚，选人的眼光……定然不会差。
　　没道理选王览不选他，没道理。
　　再者说，自谈璇入职大理寺以来，二人朝夕相对，共同进退，勉强也算得上祸福与共，情分自然不同。她曾说要赠他香囊，他也应允手下，虽然至今还未收到，但她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寓意。这么想来，对他也是心存情愫的……吧？
　　然眼下看来，怎么这传言竟好似是真的？

　　只是一瞬的功夫，陆怀琪的心思却已百转千回。
　　他看着眼前二人，只觉心里像是有只猫爪挠啊挠，分明恼气，却又不知恼气从何而来，又像是一口气闷了一罐陈醋，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从头发丝到脚趾间都冒着酸涩的滋味。
　　他寻思着此时此刻必得说些什么才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说什么都有些不合时宜，说什么都有有失风度。

　　半晌，陆怀琪轻抚衣袖，淡然道：“谈璇，你随我来，我有事问你。”

　　谈璇恭敬道是。

　　王览忽的挡在二人身前，折扇轻摇，“天色已晚，陆大人还要同璇妹说什么，不妨明日再说。”

　　谈璇看了看王览，又看了看陆怀琪，一脸无辜。

　　陆怀琪睨了眼王览，神情愈发清冷下来，“我大理寺何时何地如何办公还轮不到外人置喙。”他特意加重了“外人”二字，便是想警告他知难而退，不要多管闲事。

　　王览也不咸不淡道：“久闻大理寺门风清正，陆大人光风霁月。真没想到，原来大理寺的办公习惯竟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的门风清正，这样的光风霁月，还真是教在下开眼。”

　　陆怀琪冷笑，“自己污秽便看所有人都污秽，难怪老话说，屎壳郎眼里都是屎。”

　　寒月玦听得瞠目结舌，“日常见陆怀琪都是风度翩然，温文有礼，没想到他生气起来竟能如此毒舌。”

　　谈璇笑得愈发畅快，“我还嫌陆大人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呢。”

　　说话间，她便变了一张脸，微微低头，作出怯怯无措的姿态，“二位莫再争执了，都是我不好，定然是我工作做得不到位，哪里疏漏了。大理寺近来大案颇多，陆长官若有话问我，定然是十分要紧。陆长官乃是正人君子，况且大理寺内每日都有人值班，绝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王世兄，今日阿璇不得不辜负你的好意了，来日我们再约。”

　　果然，陆怀琪听完这番话，脸更黑了。
　　还来日再约？果真坐实了二家已订亲的事实。这谈璇看着也不蠢，怎会、怎会选中王览……

　　这厢王览却已明白了七八分，半晌，一脸黯然神伤的表情，“对我冷漠如同寒冬腊月的北风，对他却温声细语好似三月的春风。璇妹，到底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你怎可如此……”

　　谈璇不语。

　　陆怀琪微微皱眉，已有些不耐烦，“王公子，大理寺朝廷办案重地，你一无官职在身，二无冤情要陈，闲话莫说，还是速速离开为好。”说罢，他瞧了眼谈璇，“谈主簿，还发什么愣，走吧。”

　　谈璇提步跟上，笑眯眯道：“陆大人，你有何事要问下官？”

　　陆怀琪面无表情，“问什么问。”

　　谈璇：“那……”

　　“送你回家。”

　　谈璇暗笑，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王览，却见他仍然站在原地。那神情大概仍是玩世不恭的笑，却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依稀带了一丝冰冷，一丝嘲弄。
　　须臾，他似是微微伸了下手，好似想抓住什么，兴许只是一片落叶，兴许什么也没有。

　　忽然，寒月玦惊呼：“宿主，好感度八十了！”

　　谈璇悠然道：“所以说，吃醋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