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一目连 之三 ...
-
/1
苇原留着齐肩的妹妹头,发色如同蛇的纹路,由草绿色和黑色的斑块组成,靠近脖颈处则变成了黑色和桔红色。
比预想中的要矮,但很有精神。
它爬上半米高的祭台,张牙舞爪地找我理论,见我是个少女,皱鼻子抿嘴。
“怎么,一目连搬来的救兵?呵呵,花拳绣腿!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女人,只会躲在男人身后装可怜!”
它边皱眉头边打量我,仿佛吞了只苍蝇,眼里的嫌恶显而易见。
我刚想说些什么,鬼切就从车里一跃而出,挡在身前,蛇妖肆无忌惮的视线让他怒不可遏,压低的声线充满了火.药味。
“无礼之徒!我们家少主岂容你评头论足!”
“哼~被我说中了!快看!她躲了她躲了她躲了她躲了她躲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住口——!”
鬼切被我拉住。
“等等,让他说。”
我看着还在逞口舌之快的苇原,听他尽己所能地用各种词汇侮辱——与其说是对我,不如说是针对所有的女人。这只妖对女性怀有强烈的憎恶,不难让人浮想联翩他的过往。
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动作幅度之大到头发也跟着摆动,露出了脖颈两侧粗大的黑色“八”字形斑。
真是……何等的愚蠢。
不过是初次见面的人,就给了我这么多情报。换成漱石,连他从哪颗蛋爬出来都藏不住。
言多必失,多简单的道理。
“……不想生儿育女的女人,都是自私自利的;30多岁还不结婚,只图享乐,还看不上优秀的男人,呵呵。老了没人养,也体会不到亲情。”
人在情绪激昂时灵魂的可视度会提升,有种说法是“把内心暴露给了外界”。因此,我轻而易举看清了苇原灵魂上缠绕的因果。
夜雨、山路,捕蛇人。
少女、相救,轮回转世。
灵魂的末梢模糊映着一张男人的脸,轮廓文质彬彬的样子,这是最近发生的事。
欸呀,出现了。
——「原因」先生。
又不是第一次看别人的灵魂,腐朽的、衰败的,漆黑的、浑浊的,我见过数以万计形形色色的灵魂,大致猜到了蛇妖的故事。
和其他的灵魂一样乏味枯燥,物语里讲烂的东西。回头写些关键词给漱石吧,看他能猜到多少。
“啊呸!呸呸呸!装可怜比谁都行,遇上事了就躲起来。恶心!……”
情报到手,喋喋不休的可以闭嘴了。
比我更难以忍受的是鬼切,要不是我拉着早砍了对方,见我看完了灵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
“少主,我想——”
我按住他。
“不,你不想。我想。”
鬼切惊愕道:
“您、您打算亲自出手?可是少主,他不过是路边的杂草,怎么配和笹龙胆见面?”
我知道鬼切担心什么,苇原在他眼里堪比浊流,都不希望我靠近以免污了耳目,更别提有可能被喷到。
介于“遗孤”这一身份,鬼切对我的看护有点过头了,简直像环保主义者和濒危动物。哪怕因为工作,我隔三差五就砍这个揍那个,在他眼里还是朵柔弱小白花。
“少主,果然还是由在下来……”
“无妨。”我提起刀,“你好好看着。”
鬼切话不多是出于自身要求。他作为源氏武士,恪守寡言正直的武士道——有事出刀,没事勿扰,从不哔哔赖赖。正因如此,刀法毫无破绽,怼人却不占便宜。
但我是那种“除了必要的话什么都不想说”的性格,换而言之,一旦认定是必要的,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喂!你们俩搞什么阴沟!”
苇原不乐意了。
它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感觉,见我和鬼切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咬牙跺脚,急忙蹦出来。
“谁允许你们交头接耳了,都看我!我才是……”
“闭嘴杂碎!!”
沉默之人突如其来的一句厉呵往往效果拔群,苇原显然吓了一跳,气势上被压了一头。
“你、你……”
它支支吾吾,试图重新组织语言。
嘴仗亦是仗,源氏对战斗的熟悉刻在了血液里——但凡发起了总攻就须一鼓作气击溃,绝不给对方卷土重来的机会。
我乘胜追击。
“我从刚才就在想,是哪条腥鱼张了嘴,一股恶臭。看来是你啊,苇原——
你是只‘山栋蛇’吧,我记得这类蛇的生活习性是……哦呀,常出没于乡下粪圈,蛇里数一数二的不爱干净。呵,难怪。
要想问‘我怎么知道的’,不如看看自己吧——黑色、草绿色和橘红色的斑块,以及脖子上的黑八字。不遮不掩,还不安分些,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的脑子和脸一样不入眼,就像十九世纪没卖出去,二十世纪又砸在手里的赔钱货。
还有,别过来,嫌你又脏又臭!我们都有认真洗澡。”
苇原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的……不对,我没想问!”
“看吧,果然没脑子。你个野鸡脖子。”
它摸摸后颈的黑纹路,又气又急。
“你你你你!居然叫我‘野鸡脖子’……”
“废话。今天在这的,除了你还有谁丑?”
我向前一步,直视苇原,目光如炬,近乎把它烫个洞出来。它吓得一激灵,闭上嘴巴,眼神躲闪,反倒没了气焰。
“别转移视线,看着我,什么叫躲在男人身后。”
我抽出薄绿,一记刀背抽脸把它敲飞,看它升天又重重摔下。
“扔垃圾而已,我怎么就不能自己上了?”
一切尽在电光火石之间,苇原连尖叫都没发出就昏死过去,以倒栽葱的方式砸进了新建的木质祭台里。
“嘭……”
我摊开手掌,回想刚才的触感,很糟糕——既没有开魔眼,又没有用刀锋,对面就轻飘飘飞了,像用了很大的劲下楼梯、结果根本没最后一阶一样。
它比我见过的所有妖怪都要弱,这种神秘程度,恐怕未及百年,单论杀伤力连天邪鬼都不如。
至于为什么能妖言惑众,我看向台下目光呆滞的信徒——
一个个如同路边硬头挤出的白蘑菇,迎风傻杵着,脸颊瘦削,面如土灰。
“香取,我听见声音,你没事吧?”一目连不顾虚弱从车里走出,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呆立的信徒,着实吃了一惊。“几日不见竟如此憔悴!他们、他们都怎么了?”
“这可得问野鸡脖子了——”
苇原被打出了原型,倒栽坑里,绿绿黑黑的尾巴搭在外面。它还没醒,一动不动,但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纹如同游走一般。
山栋,乃毒蛇。
/2
神问:人以何心致祷?
她答:假神成事,自是渴望。
神言:非也,众生皆苦。
◇
少年握着考分卷站在门前,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
女人劳累一天回到家里,迎接的是冷冰冰的空气。
男人忐忑不安敲开办公室门,得知自己不被需要。
——啊,渴望着,渴望着,迟早都疯掉。
这时,蛇出现了。
还有色彩斑斓的酒。
“喝下吧,我的毒液。”
在喝之前,少年、女人、男人问道:“你究竟是什么?”
蛇满足地笑了。
“使人心不再痛苦,想必,我就是唯一真神。”
/3
男男女女呆立着,好似丢了魂,形成了一堵惨白的墙。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
“山栋是毒蛇。想必它最初靠骗人喝自己的毒液起家,以达到精神控制的目的。有了一定信徒基数后再布置任务,每人招新多少。”
这样,一个拉一个,全都进火坑。
我巡视一圈,目光停在最前排的几个人上。要是按人头算,这几个业绩高的离谱。
“组织发展完善,成员结构分明。一目连,你看,信徒内部还有高低之分,虽然统一着黑色衣,但靠近祭台的家伙明显服饰更华丽,也可点缀和它花纹相近的草绿色饰品。”
尊卑有序,阶层分明,不知道的还以为清凉殿前公卿朝拜或者做了什么盛大的法事。
般若说过,“观察人类远比人类本身要有趣。”
可我没觉得哪里有趣,甚至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无法理解。人是口是心非的存在,千年前就和高天原诸神挥手告别。
但他们一直,一直,在创造新神。
这是我始终不懂的地方,人类为什么总想找个谁顶礼膜拜。
佛也可,魔也可,牛鬼蛇神都可以,只要除了自己,皆可拜,皆可敬。
不知道赖光见了有何作想。
不知道赖朝那孩子又会怎么看。
还有眼下的、神代残存的一柱神,一目连,他是如何看待当前的事态。
“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我问他,“就算离了蛇妖这些人回去也废了。”
同样是魔眼持有者的某位夫人曾对我说过,“人一辈子只能杀一个人。”⑴
这里的“杀”不仅指指夺取他人性命,更是自己作为人的资格——在杀掉谁的同时,自己作为人的一生也会终结。既然并非人类,也不会受到「天地人法」的保护,被恶鬼盯上是迟早的事。
吸血姬说过,罪人的血肉格外鲜美。
恐怕连关节处的肉渣都啃得干干净净。
“被吃的命运避无可避,不过……既然成了「非人」,杀掉也不算违规。怎么,委托方需要我出面「清理」吗?”
按照神的观点,死亡或是一种救赎,虽然对不信神的源氏而言纯属扯淡,但作为乙方,我有提及的必要。
不是危言耸听,人也好、妖怪也好,甚至是神明的血都曾沾染在我的刀上。现在只要一目连点头就可以动手。
恰巧下面的人类醒了。
苇原的昏厥使他们暂时解了毒,回过神来,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皆在脑海里后知后觉——
祭典、胧车、碎掉的石像、击飞的苇神,然后是谈生论死的冷冰冰的女声。
他们明白面临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⑴两仪式,出自《空之境界》
——————
「源氏百鬼卷」之七 天地人法
〔源春日·撰〕
赖朝公开创人的时代后,与天——高天原众神、地——生于神秘的妖魔鬼怪、人——生于表侧的新类人种,所制定的人代法则。
以下为最基础的三条:
一、诸神明挥手诀别。
二、幻想种移居里侧。
三、人类种自生自灭。
被视为是终结神代的标志之一。
不过众所周知,法律……咳咳,多少是有漏洞的。
「源氏百鬼卷」之八 轮回魔眼(一)
第一层,浏览,如行走于热闹市间,并不在意细枝末节。
第二层,父亲不肯说,以后再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