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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拜见 ...

  •   第三十章拜见
      巨大的阶梯形夯土台构成毓琉阁坚如磐石的底座,一百零八级台阶,俱用洛山乌木所制,在风吹雨打、严寒酷暑中越发精黑油亮,每级台阶接口以青铜条包裹,庄严稳重不失华贵。宽阔的抄手回廊构成整个建筑一楼外围,同时也连接着每个屋子。回廊栏杆以碗口粗的整根乌木制成,屋檐下挂着成排的大红灯笼,就连檐角趴伏的怪兽似乎也沾染了一丝节日的烟气。
      来到东南角两扇不大、涂着暗红色油漆的大门前,匾额上三个娟秀飘逸的大篆:景宁居。门前侍立着的两位年轻内侍,见琴左仕袅袅婷婷地过来,连忙推开左右门扇,恭恭敬敬弯腰行礼。琴左仕微微点了点下颌,以示还礼。
      厅堂里温暖而明亮,耀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棂穿越进屋子,洒下满地金黄。初青注意到屋内伺候的两位宫女煞是青春可人、貌美如花,比之前见过的宫女都要胜上一筹。她们上前来接过琴左仕和初青手里的暖炉及披风,一宫女柔声道:“君夫人在暖阁。”
      暖阁门口立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宫女,眼眸精光四射,一对漆黑剑眉英气十足,她微笑着帮二人挑起帘栊,琴左仕对初青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初青跨进暖阁,她脚步故意拖沓一拍,歪头对挑帘栊的宫女耳语道:“荷包已经交给菊右仕。”宫女面色绯红,双手扭捏地纠缠在一起,飒爽英气愣是叫这句话扫荡的荡然无存。“噗哧”,琴左仕忍不住笑出了声,初青闻声下意识扭头回看,只见琴左仕若无其事、一脸坦然,像什么也没发生。
      绕过美女出浴图屏风,初青只觉眼前一晃,一个高贵的身影赫然在堂,她和琴左仕双双双膝下跪,“拜见君夫人”,初青口里念道,不敢抬头。“坐到孤家近前来”,音夫人的声音略带雌性的低沉,却温柔至极,恰似从人灵魂深处走出来的魅惑,拨弄的人无法也不愿远遁。一旁的琴左仕弯腰扶起她。
      初青眼眸低垂,心头砰砰乱跳。以美丽、贤惠和时尚名闻天下的音夫人,是普天之下男子心目中的女神,女子心目中的膜拜偶像。从新郑随便刮出一阵风,顷刻间就能风靡各国,从王宫到乡野。什么盘云髻、无痕眉、水滴耳钉,凤尾裙、翼萝纱,只要是郑国王宫传出来的,便是时尚的代名词,初青也和所有女子一样爱美,膜拜音夫人,今日,偶像忽然近在眼前、触手可及,怎能不激动?
      一根葱段一样白嫩的食指伸了过来,托住初青下颌,初青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偏那根手指象明白此刻初青的心事,顿了一顿,才缓缓托起。
      “多么惹人怜爱的小脸”音夫人怜惜地赞叹道,目光如同射进屋里的阳光,温暖且缓慢地掠过初青周身,见初青礼貌地低垂眼眸,音夫人释然一笑,缓缓撤回手指:“孤家准许你抬起脸来说话。”
      初青抬起眼眸,只见音夫人身着一件明黄色锦沿曲裙,领缘以纯白锦缎制成,上绣小朵白色散点祥云,绕襟旋转而下,充分勾画出身体妙曼的曲线。随着身体的摆动和光线的变化,祥云的颜色亦会随之改变。明黄色曲裙裙面绣着一个引吭高歌的凤凰,凤凰整个画面以同样明黄色处理,只在羽毛尾部和凤冠处添加了几抹色彩。
      音夫人的眼眸似一汪秋水,灵动而湿润,像是时刻关注着你,把个女子的妩媚演绎到极致,饶是同为女子,也不由让人如痴如醉,初青心里一声叹息接一声叹息,觉得今日能近距离看到偶像,不枉此生。
      “孤家听到姑娘叹息了。”音夫人说罢,和琴左仕相视而笑,裙袄式样相同,一件明黄、一件湖蓝,两个人坐在那里,是那样的般配与和谐,就连展现的笑容也有着惊人相似的温暖。
      初青心头一震,心想莫非夫人会传说中的读心术吗?
      “是故土难离还是思念家中亲人?”音夫人握住初青的手,柔声问道。音夫人的手柔软、光滑,掌心温热、熨贴。
      初青面庞泛红,脖颈微垂:“初青有幸在滑国结识了衡公主,初识公主,惊为天人。今日能一睹君夫人风采,老天真是造化弄人,竟生出夫人和公主这般的容貌、才识,小女子何其幸运,得以走近夫人和公主,故忍不住叹息。”
      音夫人嘴角一扬:“要说造化弄人,孤家何曾料到会收义女。今时见到姑娘,顿觉亲切暖心,想收姑娘为义女,不知初青可愿意否?”
      虽说事前已得知此事,但此刻从音夫人嘴里亲口说出,又是另一番滋味。
      初青从座榻上站起,步态娴静,绕过案几,在音夫人面前撩裙双膝跪下:“母亲在上,受女儿一拜。”言罢,纳头便拜。
      音夫人笑意盈盈受了初青三跪九叩,起身双手搀扶起她:“好孩子,以后你就是娘的女儿。”这时,十几个宫女鱼贯而出,每人手上端着一个大托盘,盘子里珠光玉翠,夺人二目。“青儿”音夫人改口道:“这些是娘送给你的见面礼。我郑国崇尚简朴,青儿莫嫌。”
      初青闻言,慌忙又要跪下,音夫人一把拉住:“和娘在一起,动不动下跪,还怎么说话。一家人,不用那些虚礼。晚上除夕家宴,君上和娘会正式宣布此事,还另有封赏。以后啊,你就是衡儿、掘突、樽和貔的姐姐了。”
      初青眼圈一红,泪水瞬间涌上眼眶,眨眼间扑簌簌沾湿衣襟:“初青自幼丧母,无一兄弟姐妹,只和老父相依为命。十岁进宫,和老父只见过寥寥数面,在宫中孑然一身十年,今日忽然有了娘和这么多弟弟妹妹,心绪一时难平。”
      音夫人把初青抱在怀里,垂泪不止,一个劲的摩挲着她的后背,怜爱的不行。琴左仕命人打来洗脸水,服侍音夫人和初青洗净脸,擦了香膏,音夫人端坐,一动不动让琴给她描眉,嗔怪道:“看孤家哭成那样,你也不知道上来劝一劝,眼泡都哭出来了,晚上家宴可不要丢人现眼。”
      初青草草净完面,也一同上来伺候,她小心翼翼给夫人发髻插上一朵玉牡丹,方才道:“都是女儿不好,惹娘伤心。”音夫人脸上绽放出一抹娇艳明媚的笑容,伸手牵住初青的小手:“自打二十年前嫁给君上,这宫里宫外人人都宠我、让我,细想起来之前什么时候掉过眼泪,还真不记得。琴,你可还记得?”琴左仕手一哆嗦,眉笔“啪嗒”掉在地上,还好,夫人的眉已经画完。
      琴左仕面色尴尬,顾左右而言他,恰好宫女端进来两个精致的小碗盅,她慌忙接过来捧给音夫人和初青:“冷热刚好。”音夫人接过碗盅,拈起银勺搅了搅,似笑非笑,琴左仕掏出手绢捂住嘴,别开脸,干咳两声。音夫人眼波闪动,乜斜她一眼,琴左仕顿觉五雷轰顶。
      音夫人转过脸对初青道:“羊奶最补身子,你用一些垫垫,离午膳还有一会。这桌上的糕点都是琴亲手做的,很是美味,青儿不妨尝尝。”
      初青在音夫人介绍下,每样尝了一点,果然软香甜糯,美味可口。难怪小月儿宫女一听说琴左仕做糕点给她吃,连蹦带跳高兴成那样。
      吃喝已毕,宫女端来漱口水,接水器皿是一个粗大的竹筒,外面雕刻着三个舞女翩翩起舞的图案,以音夫人身份,最少也该用银器,金器、玉器、青铜器都不为过。
      琴左仕说要去厨房看看午膳,音夫人准许,丢给她一句话:“进暖阁时听见琴你笑出声,孤家想知道原因?”音夫人停顿了一会,故作没瞧见琴已经变成猪肝色的俏脸,又道:“没关系,孤家不急,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告诉孤家。”
      音夫人随后关切地问起初青在郑国习不习惯,饮食起居有何需要只管和娘说。
      “家中老父可曾随你一道来郑国?”
      初青闻言,神情萎顿,面色煞白,强打精神道:“临行时,去家里看过老父,身为儿女,不敢欺瞒,把和原致的事对老父讲明,老人家一言不发,坐了许久,后起身去里屋,再没出来。女儿放心不下,进里屋...”初青下巴哆嗦,哽咽道:“女儿...跟进里屋,只见老父...老父,青纱罩面,只露出两个眼睛。直到我离开,嘤嘤...嘤嘤,老父再没说过一句话。我明白他意思,我...我这个女儿让父亲无颜见人。”尽管初青试图拼命压抑自己,无奈一想起老父绝望灰败的神情,心如刀割。
      “青儿,”音夫人再次将初青拥入怀里,小声安慰着,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她和琴当年何尝不是阻碍重重。想罢,轻轻叹了口气:“听娘一句话,都会过去的。天底下父母,莫不希望孩子幸福,你和原致能够一起幸福生活,日子久了,老人家自会想开。时间啊,就是一把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钥匙”说话间,复又点手让宫女端来洗脸水。
      “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初青眨了眨微微红肿的眼眸,“所以从家里出来,女儿更加坚定了和原致在一起的决心。如果我的选择在父亲看来是有违人伦,我希望同时让父亲看到,所谓有悖常理的背后是我们的幸福。”
      音夫人银牙轻咬住下唇,满脸笑意,漂亮深邃的黑眸像是又看到十年前那场热闹非凡的盛宴:“衡儿六岁那年,君上和孤家为她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对象都是和衡儿年龄相当的小姑娘,原致小姑娘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青儿,你想知道那会原致长什么样吗?”音夫人调皮地呵呵笑道。
      音夫人善意地想要化解自己的悲哀,初青如何不懂。再者,她也想多了解一些原致,毕竟,那将是与她牵手一生的人。
      “原致比衡儿大两岁,黑不溜秋的小胖丫,活脱脱一个肉丸子,小脸胖的把眼睛挤成一条缝,和衡儿见面就打架,衡儿那么爱和原致打架,孤家以为被留在宫里的会是她。如果真是那样,我们母女哪里还能象这样坐在一处说话。”
      公主衡说起过十年前的那场盛宴,但对于宴会的实质只字未提。原致也提到过那场宴会,只说是贵族家庭之间的寻常交往而已。原来原致差一点就是如今的九锦,今日乍一听闻,不知怎的,心底泛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音夫人继续说道:“原致那小胖丫十四岁入伍从军,十五岁上战场,从普通兵卒做起,她爹原繁虽是中军主帅,但对女儿没一点照顾,反而比对其他军卒更加严厉。原致愣是一刀一枪,流血流汗,挣到今天的功名,一个姑娘家,在男人堆里拼命,不易啊。加上她是原氏,原氏是我郑国武将名门,出过许多名将。小胖丫若干好了,是理所当然,干不好,便是辱没武门家风。孤家不懂军事,只常听君上和衡儿说原致不仅武功出众,谋略胆识亦是过人,是新一代年轻将领中之翘楚。没成想,小胖丫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英武俊雅。”
      听音夫人如此盛赞心上人,初青心里冒出汩汩甜蜜的清泉,原先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早就丢到爪哇国,苍白的面容渐渐生出红晕,阳光下,耳朵和面庞上年轻女孩特有的绒毛纤毫毕现,形成一个温柔的晕圈。
      “青儿,”音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握住初青柔嫩的小手,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呀,尽管生活曾给与她挥之不去的痛苦与丑恶,却依然无法阻挡青春的蓬勃。音夫人怜爱地帮她拨了拨额前刘海,吐气若兰:“俩个女人携手一生,何其难也!原致是军人,不能象普通人那般日日守着你,聚少离多的日子你得自己煎熬。为不让她分心,许多难、愁、苦你得自己面对,这些都不算难。战场上刀剑无情,原致身为将军,理当冲锋在前,如若...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孤家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嫌弃她?”音夫人伸出两根手指,压住初青急欲表白心志的红唇,“听娘说,娘与青儿你颇为有缘,不管你会不会和原致在一起,都是娘的女儿,娘可以给你另寻一位侯门文职公子,青年才俊,你看可妥?”
      初青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音夫人,眸子坚定而果决:“娘,初青是原致的初青,原致是初青的原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女儿会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过任何她想过的日子。原致和初青,谁都不会松开对方的手。”
      此时,一位宫女过来启禀:“夫人,原致将军求见。”初青顿时面色绯红,低下头,羞怯忸怩,死死拽着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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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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