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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块龙须酥 ...

  •   廖无尘皱眉望了二人一眼,见望舒不留意,从他的眼下蹿出。她身材纤瘦,十分灵活,跃上客栈前的骏马,转瞬就冲进了鬼阵之中。

      “丫头!”望舒大惊,厉喝一声,飞身而出,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廖无尘马术精湛,有若出笼猛虎,经过两名骑马的阴兵身边之际,手法妙到巅峰,顺手牵出两柄锋利的战刀。身子左右挪腾,手持利剑,黑夜光线不足,那些飞腾的利箭,一时间竟丝毫没有伤到她。

      望舒右手持扇挡开劈过来的刀剑,再挥出去,招招致命,穿过一具又一具鬼魂将其震得烟消云散,扇子飞舞间带出阵阵黑烟。

      百鬼阵从入夜一直打到夜深,正是阴气最重之时,鬼兵越聚越多,包围着洛城,将翠翠和苏瑾也困得难以逃脱。

      廖无尘毕竟凡人之躯,缠战几个时辰也体力不支,背上浅浅挨了一刀,一个晃神,又当胸中了一剑。

      二人早在刚交手时便发现这百鬼夜行阵外设了极为厉害的结界,在洛城之外完全无法探知这城中的血雨腥风。

      风声呼啸而来,刹那间,鬼阵中央飞出一个用千具尸身熔成巨球,廖无尘和望舒协力一劈,那巨球却在空中爆炸,厚重恶臭的黑粉扑面而来。

      混乱之中,廖无尘想寻找望舒的所在,却发觉眼角有东西流出,她抬手擦了一把眼角流出的鲜血,心下道:这凡人的躯体果真不经打。

      手中的利剑金光渐渐散去,廖无尘无奈,将剑刃在掌心又划一道,闪烁的金光中,廖无尘似乎看见有一人朝自己奔来,她眼前一片血红,纵然血红也勉强辨得出苏瑾略显苍白的容颜。

      忽然一道闪电的盛光中,四周的鬼兵被瞬间劈开,灰飞烟灭,廖无尘实在没有力气再避,闭眼倒下的一瞬间,被谁紧紧抱住,只听得耳畔一句淡淡的声音:“央央别怕,我回来了。”

      朔央昏睡之前,只记得那一道道劈碎鬼阵的闪电,和一直抱紧自己的男子额间的一缕银光。

      不知睡了多久,朔央幽幽转醒,抬手摸到躺着的正是她莜然谷的雕花大床,稍稍心安。睁开眼却发觉眼前白茫茫一片,伸手一摸才发现眼前系了一条白绫。

      一动,却牵着胸前伤处,疼得朔央倒吸一口气。她这才忽然想起来百鬼夜行之事,猛地坐起,惊呼出声:“苏瑾!”

      身旁一个温润的声音幽幽响起:“唤我做什么?”

      朔央:“?!”

      朔央朝声源处慢慢伸手探去,发觉被子的一角上压着一个人。她伸过去的手被那人握住,领着她触碰他的面容。

      “璟臾?”朔央有些迷惑地问出声,记忆还停留在那几道盛光的闪电,她忽然一拍脑袋,欣喜道:“你醒啦?你历劫结束啦?”

      这时,天后被侍女扶着,慢慢走入房中,璟臾起身朝天后微微拱手,旁边莜然谷的一众侍女纷纷跪下行礼,朔央的寝殿外更是浩浩荡荡跟着一波九重天的人。天后的声音不怒自威:“你还知道问?璟臾上神为了你,仙魄提前苏醒,生生失去了四成法力,等你伤好看我怎么罚你!”

      朔央愣了,嘴唇哆嗦几番,马上抬手捂住胸口,嚎道:“哎呀哎呀,伤口疼,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快要死了……母后你帮我转告五哥和望舒就说我对不起他们......哎呀呀……”

      一旁的璟臾忍不住捂了捂嘴。

      天后坐到床前,望着钻到被子里装死的朔央,道:“医仙看过,你的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好,至于你的眼睛在一月内不可见光,等一个月后,你看我怎么罚你!”

      朔央一听瞒不过去,连忙起身抱住天后,撒娇道:“母后,女儿知错了,再说,您总说我躲懒懈怠,这次女儿可是主动下凡历劫呢,要不是正好遇到那魔族作乱,我定可以和璟臾一起好好地历劫归来。”

      “啧,姑娘家家的说话无遮无拦,这还没嫁过去呢,叫璟臾上神。”天后无奈地抬手戳她的脑门儿,真是恨铁不成钢。

      “哦,璟臾上神。”朔央眼前系着白绫,对着一旁模糊中笔直的白色身影唤道。

      朔央将头靠到天后的肩膀上,道:“对了母后,望舒的伤怎么样了?还有五哥呢?”

      “朱雀只是耗费了些法力,休养几日便好,朔杰我罚他去查明此事,清理余孽。”天后缓缓答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伸手用力戳向朔央的额头,道:“就你,一个凡人之身竟敢冲进鬼阵,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母后去哪挖你去?!”

      听到望舒和朔杰都没事,朔央放了心也就不想再听天后唠叨,忙说:“好了好了,母后在凤凌殿一定还有许多要事要处理吧?女儿这眼睛也看不见,就不送母后了,女儿先休息了,母后再见。”

      天后望着自己这不正经的小女儿无奈地笑笑,朝一旁的侍女伸手,侍女连忙上前将天后扶起,低着头恭敬地送天后出门。两旁伏地的人齐声道:“恭送天后。”

      璟臾拱手:“天后慢走。”天后点点头,踏上候在门外的火凤凰,身后跟着一群人,消失在莜然谷上空。

      璟臾回到房间,见朔央正摸索着倒水喝。忙伸手接过,语气依旧淡淡:“我来。”

      朔央坐在榻边扯着袖口,讪讪道:“我不经你同意就下凡,还破坏你历劫,还害你失了法力,你不怪我吧?”

      璟臾伸手将茶杯递到她手里,面上瞧不出喜怒,道:“怪。”

      “可是我为了保护你还受伤了。”

      “所以?”

      卧房里一时静极。

      正在这时,房门啪嗒一声开了,小丹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正腾腾地冒着热气,看到屋子里诡异的气氛,愣了一会儿方道:“公主殿下,该喝药了……”

      “哦。”朔央朝小丹的方向伸出手,不料药碗却在中途被璟臾接下,他轻轻搅动着汤药,头也不抬道:“我来,你先下去。”

      “是。”

      顿时,卧房又恢复了寂静。若不是朔央相信璟臾的为人,她觉得此时璟臾一定想趁她看不见,在她药碗里下毒。

      斟酌良久,朔央讷讷开口道:“璟臾上神,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呢?我做任何事情补偿你都可以的。”

      璟臾没有理她,手指抚着药碗边缘,面上毫无表情。

      朔央也有些心虚:还没成亲就自己追下凡间去,毁了人家的历劫不说还把人家给睡了,这青丘璟臾在九重天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自己恐怕是触了他的禁忌。

      这般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朔央凝神片刻,气息奄奄地与他说道:“唔,劳烦上神把药给我,突然有点犯困,吃了药想睡一会儿,你先去忙吧。”

      璟臾嗯了一声将药碗递给她,朔央摸索着把药碗送到嘴边,却忽然发现里面是空的,她抬头的一瞬,两片微凉的薄唇贴了上来,将药渡入她的口中,良药苦口,这汤药喝下去,让朔央从头顶到趾尖都哆嗦了一回。喂完了药,璟臾似乎觉得不够,抬手摁着朔央的后脑勺又结结实实吻了许久。

      与凡间拘谨的苏瑾不同,璟臾这一吻更霸道一些。

      璟臾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却并不走,侧头看了看朔央,塞了一块龙须酥到她嘴里,道:“还困吗?”

      朔央怔了怔。

      璟臾凑近,揽了朔央的腰身,缓缓道:“央央。”

      朔央愣愣地嗯了一声。

      他却只管搂着,没有再说什么。快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才缓缓道:“你方才说的可当真?”

      朔央虽与苏瑾共度过一世,但眼前的璟臾却和凡人的他大不相同,朔央有些发懵,但还是愣愣地应了。

      璟臾埋着头似乎笑了一声,将她揽得更紧,道:“随我回青丘,我自会告诉你怎么补偿我。”说罢,璟臾深深将头埋进了朔央的肩窝。

      朔央看多了画本子的脑袋里已经把各种正经的不正经的补偿方式过了个遍,心想:哪里有把犯错之人带回自己家中受罚的,莫不是要......朔央做着白日梦,不自觉间脸也红了起来。

      “你脸红什么?”璟臾依旧淡淡的语气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在朔央身上。

      “额,没......没什么,有点热罢了”

      “对了”璟臾抬起头,“方才你五哥来人说他的沁云轩有一处寒潭,他近日不在,正宜你将养。”

      “哦,我知道了。”

      “那你先休息,我们明日便去。”

      “不......不用了吧,翠翠和小丹都可以陪我同去,青丘还有那么多事,你先去忙。”朔央现下眼睛看不见,也无法知晓对方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便觉得心下不安。

      璟臾瞧着她从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将军忽然变得如此呆萌,嘴角漾出了笑。伸手将朔央搀扶躺下,又用被子将她盖了个严实。朔央才刚醒来,方才又费神说了许多话,现下疲惫得很,沾了枕头便睡着了。

      一觉睡了四五个时辰,朔央醒来璟臾果然已不在房中,朔央呆呆地盯了会儿头顶的帐子,着力避着胸口处的重伤,小心从床上翻下来。这一翻一落的姿态虽潇洒不足,但双脚着地时竟丝毫未牵动伤处,不禁暗中佩服自己的身手。

      天上正捧出一轮圆月,半山的老树影影绰绰。朔央在莜然谷随性地晃悠着。宫人都不去打扰,翠翠和小丹也只是远远跟着。

      朔央也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几日,山风一吹,便觉身上腻得很。朔央的莜然谷有一座小山包,半山有个小湖泊。念头一起,朔央便拾了根树枝,摸索着寻着小湖泊的路径,幽幽地走去。

      脱下外袍,将伤处用仙气护着,一系列准备之后,原以为会有一番美人沐浴的场景,朔央却忘了这湖里的水是积年的雪水所化。她刚踏进去便冷得牙齿上下碰了三四回,无奈湿漉漉地爬上来,喊了小丹将裘皮披到身上方才缓过神来。

      朔央愣愣地坐在小湖泊旁,翠翠和小丹也愣愣地立在一旁。

      许久,朔央才唤道:“小丹。”

      “是。”

      “过来坐下,给我说说我和苏瑾死后大明国的事儿呗。”

      小丹屈膝坐到朔央身旁,道:“回殿下,朝廷发布诏令廖将军及夫人在前往北境平叛过程中遭歹人所杀,廖家军解散,娇韵楼继续营业但已更换了老板,将军府被留作悼念之用,苏家的老太君得知苏瑾过世大病一场,现下应该已经恢复了。别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朔央听着这些属于自己的故事,恍如隔世,许久才道:“可惜了我精心训练的廖家军和娇韵楼啊……”

      就这样,翠翠和小丹陪着朔央在湖边坐了一夜,聊了一夜,吃了一夜的龙须酥。第二日,朔央因为看不见,且又睡得黑白颠倒,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巳时。”

      “我们回去吧。”朔央抬手,扶住她的却是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朔央脸上笑盈盈道:“璟臾!”忽然想到天后的嘱咐,忙在后面幽幽加了句:“......上神。”

      “嗯。”

      璟臾淡淡地应下,似乎并打算让她这么上神上神一直叫下去。

      扶朔央站稳,璟臾方道:“东西可收拾好了?”

      “去哪?”

      “沁云轩。”

      “我不要你陪。”

      “不行。”

      到得沁云轩的竹林,记得儿时五哥性子冷淡不愿与人交往,由此竹林入口并没有什么守卫的天兵,只由几头黄黑皮毛油光水滑的老虎徘徊巡视着,但自从望舒过来三天两头被这些老虎吓得鬼叫,五哥索性连老虎也遣走了,只简单设了几道结界。

      璟臾指尖捏诀,打开结界引朔央进去,道:“五皇子对朱雀大人真好。”朔央吞了口唾沫,干干一笑:“嘿嘿,他们是好友嘛,好友。”

      结界外白云茫茫,一派素色,过了结界,却全然另一番景象。青玉为地,白玉为阶,瑞气千条。偶有几只白鹇清啸一声,扑棱着翅膀从头上飞过,朔央不禁感慨道:“五哥的住处果然不同。”

      他们一路徐徐而行。

      难得的是五哥从不要宫娥伺候,因此也不会有一帮人,呼呼喝喝的行礼。

      那寒潭坐落在一座石山后,是个甚僻静的去处,周围的气泽并泉水皆是青白色,水面冒着寒气,缭绕在周围兰草之间,将手伸进去却能感受到从指间窜入的一丝暖意,舒经活血,泡完整个人都能精神不少。

      翠翠和小丹端上一些花果酒水后便退到石山处守候,璟臾伸手为朔央脱下外袍,捏了个诀护着伤处,浇些水将她身上打湿,待适应了,再扶着朔央渐渐沉下去。

      沉到胸口时,打湿的衬裙紧贴在身上,不大舒爽,朔央正寻思是不是将衬裙也除了,转身发现璟臾坐在岸边静静地望着她,朔央道:“你不来一起泡么?”

      璟臾伸手将朔央被水沃湿的长发拢到一边,道:“你的脑子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朔央忽然觉得有些丢人,讪讪地往潭中间挪,这寒潭底部是用玉石砌成的石阶,每往中间下一阶水位便高了一些。

      “丫头!”石山外忽然传来望舒的一声猛喝,瞬间惊飞了林中的一群白鹇。

      朔央原本借着巧力稳稳当当站在玉阶上,被望舒这一喊,吓得岔了心神,脚下一滑身子一歪,直愣愣整个儿摔进下一阶深水中,璟臾反应极快,霎那间掠过水面到得寒潭中心,伸手将闷在水下的朔央一把捞起来。

      方才在水里挣扎间朔央眼上的白绫滑落,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璟臾一身白衣里外湿透,滴水的长发就贴在朔央的耳根上。二人实在贴得近,朔央整个人被璟臾锁住,恍惚间想睁眼看他面上神色,下一秒就被璟臾附上的手严严实实遮了眼睛。朔央耳边传来璟臾缓缓的声音:“央央,不要睁眼。”

      璟臾将朔央半搂半抱地带上岸,用术法将两身湿透的衣服烘干,捡了一旁的外袍替朔央披上,又轻柔地将她眼上的白绫系好,牵上她的手一同走了出去,璟臾在前,朔央在后,耳边只听得山风飒飒,偶尔有几声虫鸣,在朔央脑中萦绕不去的,还有方才璟臾雷鼓般的心跳。

      朔央走神得厉害,并未察觉身前的璟臾顿住了脚步,一不留神直直撞到他身上。只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哎呀,妹夫你也在?”

      璟臾淡淡道:“什么?”

      望舒有些尴尬,改口道:“璟臾上神,您怎么也在这里?”

      “我陪央央。”璟臾侧身将朔央揽到身前,道:“朱雀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哦,呵呵……”望舒脸上扯出一丝笑容,直接问向朔央:“丫头,我在南次山养了几日,怎的你五哥又不见人影了?”

      朔央刚要开口,却被璟臾插话道:“五皇子去了北荒。”璟臾多一个字也不肯说,仿佛是对望舒方才的打搅很不开心。

      望舒只觉得眼前搂着朔央如护食一般的璟臾周身弥漫着寒冷的肃杀之气,忙拱手道:“那我去北荒寻他,璟臾上神你们继续......继续。”说罢,随即化身朱雀,张开翅膀直上云霄消失在众人眼前。

      “央央,可要继续?”璟臾侧头道。

      “不了,今日也泡够了,我现下觉得身子真的轻快了许多。”朔央不想再折腾,只想回自己的雕花大床上躺着,随便搪塞过去。

      “那便好。”

      “嗯?”

      “那便随我回青丘吧。”璟臾微微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对一旁的翠翠小丹道:“你们二人不必跟来。”

      “是。”

      朔央汗颜,跟了自己几万年的侍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听璟臾的话了。

      正当朔央还在腹诽,二人一转眼就到了青丘狐狸洞,虽都是青丘,但璟臾的洞府所处之处更幽静偏僻一些,路上偶尔有几只狐狸行过,朝他恭敬地低头行礼,倒也不像九重天那般大张旗鼓呼呼喝喝。

      洞府前两只小狐狸化作的小娃娃正蹲在一团手拿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下五子棋。领头的钟毓见朔央来了,眉开眼笑地与她挥手道:“公主殿下多年不曾来做客,此番真是巧得很呢,公子年前埋下的竹叶青算来也可以饮用了,是否需要钟毓挖出来给您尝尝?”

      朔央一听有酒喝心下欢喜,就差屁颠屁颠跟着钟毓去了,璟臾拽过朔央的手,道:“她身上还有伤,改日吧。”

      钟毓的手艺很不错,璟臾特地吩咐在青丘的镜湖里钓上两条鱼炖汤,惊得钟毓一口水呛住咳个没完。那镜湖中的鱼承了青丘多年灵气,也算是个灵兽,就被璟臾这般杀了给朔央补身,真真是暴敛天物。朔央坐着一动不动只需张口吃下璟臾喂到嘴边的食物,故吃得倒挺愉快。

      午饭用得舒坦,连带心情也开阔不少。朔央原以为璟臾会在狐狸洞帮她辟出个厢房来住,却被璟臾直接领去了他素日里休息的卧房,虽说是卧房,却只有一张石头雕成的石榻,榻前是一方书桌,原本挺大的空间被周围一堆堆一人高的书卷占满,璟臾这卧房坐向好,白日里有阳光透进来,光明通透却不闷热也不刺眼,夜里月光透进来,银光闪闪也算敞亮。

      寻常上了万岁的神仙便不再需要整夜的睡眠,只需稍稍打坐恢复灵力便可继续活动,璟臾更是个勤勉的,故连打坐之处也是一方冰冷坚硬的石榻,远不像朔央这般消极躲懒日日要在她那柔软的雕花大床上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

      璟臾清楚朔央的脾性,早早令钟毓在石榻上垫几层厚厚的狐裘,放了软枕,书桌上也清出一角放了许多新鲜瓜果和龙须酥。朔央五感灵敏,即使眼睛看不见也能在这方寸之间自如地活动。

      名唤钟灵的小狐仙来敲门,催促璟臾到狐帝的洞府议事。璟臾留下钟毓照看朔央,便随那小狐仙同去了。钟毓原是一个耳抱神,长在深山老林之中,须是有缘人才会现形,可遇不可求,听闻是璟臾一万岁时上山玩耍迷了路遇上了才得以安全回到青丘,从此钟毓便留在了璟臾身边。

      今夜里青丘的月亮难得的圆,朔央偷偷向钟毓打听了埋酒之处,夜里悄悄地摸索着找出来,扶桑树是上古神树,朔央施了个法术引着她,不一会儿便摸到了那棵树下。

      朔央掐诀变了一把铲子,对着扶桑脚底下的黄泥地一铲子一铲子慢慢地挖下去,伸手一探便摸到了黄岫玉的酒壶。朔央欢喜地将它们扒拉出来,抱着飞身跃上树顶,寻了一根结实树枝躺下来,她儿时练就的爬树本领已经炉火纯青。

      树顶上夜风拔凉拔凉,朔央扯了扯衣领,摸索着将封死的壶嘴拔开、壶口拍开。刹那间,酒香四溢。朔央闭眼深吸一口气,佩服起璟臾酿酒的手艺来。听钟毓说,璟臾素日里滴酒不沾,这酒本就是璟臾早早埋下要当作朔央三万岁生辰礼物的,谁知他半途下了凡间这才一直埋到了现在。朔央想着:这酒本来便是要给我的,我现在先品尝一下,应该算不得偷。

      一口复一口,虽没有下酒的小菜,但就着冷月镜湖,倒也是同样畅快。不多时,朔央便饮了半壶。风一吹,酒意散开来,就有些迷迷瞪瞪。眼前白茫茫的的白绫仿似笼了层粉色其间还闪着几颗银色的小星星,朔央心想许是自己身子还没恢复,连带着酒量也下降了许多。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纵身下去,回那璟臾的洞府中歇歇,却一个趔趄踩空,直直从树上摔了下去。

      朔央心中惨嚎,心想这一摔便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下一瞬身体却并无触地的钝痛之感,只觉被一个凉凉的物事围着圈着,朔央隔着白绫费力地望着,模糊辨出眼前这个人影,着一身白色的长衫,正是璟臾。

      天旋地转,白色的月光洒满扶桑的枝叶,几步开外的镜湖也浮起层层水汽。朔央赶紧闭上眼,装作晕倒的样子。

      耳边那熟悉的淡淡声线,听不出喜怒:“你若再装我便将你丢在这里。”

      “别!别!”

      朔央拼命朝璟臾身上靠,双手死死箍着他的肩颈,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裸露的肌肤,好比一块冰凉的玉石。朔央醉了酒自然浑身发烫,她无意识地往璟臾的肩窝里钻,烫得璟臾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璟臾本想数落责怪她一番,但低头瞧见朔央有些泛红的脸颊,一双眸子柔和下来,慢慢将她搂住抱回洞府。

      午间的阳光照进洞里,撒到石榻上来,朔央慢悠悠醒转,在被窝里翻滚几下,忽然察觉书桌旁端正地坐着一个白色身影,立刻迅猛地钻回被子里滚成了一个球。想到昨夜来青丘做客便趁主人不在偷人家酒喝,还醉倒在扶桑树下,朔央只觉得自己这三万年的脸一夜之间都丢尽了。

      “过来。”璟臾清透的声音响起,朔央不情不愿地卷着被子挪过去,朔央头顶的被子被璟臾掀开,伸手往她嘴里塞了一个果子。朔央嚼了嚼,只觉果汁瞬间溢满口腔,清香四溢,瞬间缓解了她醉酒后干得如火烧
      一般的喉咙。

      “还要”朔央咽下,朝璟臾张嘴。

      璟臾一手拿着书卷,另一只手一个一个不厌其烦地往她嘴里塞果子。直到将朔央喂饱,璟臾才慢吞吞地起身道:“起床,更衣。随我出去走走。”

      绕过一片竹林几汪清泉,腾下云头,来到一片酷似凡间的集市,热闹程度和商品的丰富丝毫不输人间。贩果品的小仙们瞧见璟臾拉着朔央都停下手中活计,恭顺地唤声公子、殿下,很知礼数。其间不乏鹤发鸡皮的老人家,朔央觉得新奇,跑去一个卖松子的松树仙跟前,朝他面前的筐里探手过去,触手的竟是真的松子果实并不是仙术变出来的幻象。

      另一边,一摞一摞的沙棘果垒在竹筐里,呈于市井上,红澄澄的煞是可爱,璟臾从筐中取出一颗喂到朔央嘴边,那沙棘果独带一股清香,入口酸甜,隔着白绫璟臾看不到她眯起的眼睛,问道:“可好?”

      “嗯。”

      “钟毓,你挑拣一些吧。”

      “是,公子。”钟毓蹲在竹筐跟前,开始细细挑选。

      集市上一只打鱼的鸬鹚精将一篓子鱼齐齐递给璟臾,呵呵道:“几条鱼罢了,几条鱼罢了,公子炖了,多将养将养身子。”璟臾定定地不动,朔央心想他一定又在打镜湖中鱼精的注意,连忙接过篓子笑道:“他这些天照看我辛苦,是要好好补一补。”

      璟臾侧头看她,伸手接过篓子,声音温和道:“你知我辛苦便好。”

      一股淡淡的的甜香飘过来,朔央低着头就要往那边奔,刚迈出腿就被璟臾扯回来箍住她的腰,道:“慢些。”

      甜香的源头是鹿蜀的点心铺,来到青丘之前朔央一直是吃的九重天膳房制作的食物,万万想不到这些神兽精怪竟有如此手艺。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雪山梅蜜饯、翠玉豆糕…...应有尽有,朔央每拿起一块,璟臾便在她耳边轻声给她介绍,种类太多,朔央吃得打嗝却还没尝过一半来。璟臾挥挥手,钟毓了然,为她每样都买了一些,用食盒装好,放进乾坤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块龙须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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