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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灾难 ...


  •   “灾难是我们的早餐,悲剧是我们的午餐,变故是我们的晚餐。如果你能够把所有这三件事情吃下去并消化它们,你就是人中之佼佼者。”

      神阳子曾经对夙苍如是说。

      “做得鬼中鬼,方成人上人。”

      他送给自己另外一个徒弟现在的周王夙渊,苍的堂兄却是这句话。

      精通歧黄,堪舆,地理,占卜的这位大夙国国师离开这个带给他无限尊荣的国家,弃绝一切,进入天山山脉深处的雪林中修行前送给自己这两个皇室弟子最后的两句话。

      当时,还沉浸在离别的悲伤中的两位少年并没有闲暇去领悟这临别赠言的秘意。

      不过此刻,苍,也许对这早餐,午餐,晚餐的说法小有所悟。

      *

      “魏大人,龙华将军真的病了。唉……我说不要救那个中毒的女娃儿,中的可是无解的剧毒。将军他的个性朝中上下谁个不知,我们这些属下说破嘴皮也没办法。他就是铁了心的要给她运功逼毒。这下好了,毒没竟解,他人倒累得虚脱,这塞外风高水冷的地儿,可不就……病了嘛。”

      萧齐跟在身后追着跑的是位身处戎装林立的军营里显得分外突兀的锦袍官员,朝中派来的顾命钦差,魏永感。

      “萧将军,老夫也是奉皇命而为啊,你再拉,回头我就要参你一本妨碍公务罪。”

      这位前周王夙渊的亲信,新登基的皇帝原太子陛下现在最宠爱的朝臣之一,甩开萧齐想拉住他衣角的那双毛乎乎的大手。

      “将军他真的病了……唉……”

      “哼,病了!这病来的可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是在收到先皇驾崩,新皇登基的邸报之时?皇上连月发了十数封加急谕令,都不见他带军返京,难道他夙苍只认先皇,不认当今?想抗旨不成?”

      那捋得分外整齐的美髯被他快速说话频频吹扬起来,有节奏的上下起伏,若不是如今这样紧急严肃的场景萧齐非笑出来不可。

      “魏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末将再拦也没有意义,跟我来吧……我只是想说龙华将军真的……病了。”

      一改以往常常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萧齐神色肃穆而沉重。

      *

      这是一个三进的青砖铺地的中型院落,雕刻着四季花卉的圆弧的陶质瓦当显示着这处宅地主人身份,在这离祈原城以北200里的小城算是家殷实的大户。

      龙华军自那次莫明的不战而胜的“战役”后攻下祈原之即就接到大夙国皇帝驾崩的噩耗,紧接着太子登基为新皇,连下十余道圣旨,要夙苍带军返朝。

      虽说随着西塞边境战事的平定,身握数十万重兵龙华大将军再无仗可打,本该早日凯旋,可新皇这股子不寻常的急切却让因为权利更替,正在重新划分势力归属的朝中诸臣有些瞠目。

      顿时蜚语四起。

      新皇帝急着夺回兵权了,龙华将军这位于三公之上的殊荣即将不在?

      这个时候却传来夙苍“病”倒的消息。

      在这滴水成冰的边塞初冬,再往西行就是无边无际的朔漠,风常常卷来黄土一般的沙子打得小城里的窗棱门帷“兵兵”作响。自然,也没有哪户人家会以中原那种好看却不顶用的薄纸糊窗。在这个地方,窗户基本都是实心的,厚木质地的板材,虽看着粗笨但是却有用。

      关闭着门窗的屋子阳光一丝也透不进来,阴暗漫屋里这个季节是不会有人开着门窗的,一是畏冷,二是隔离那无孔不入的漫天风沙。

      如果有人偏偏开着,除非……有病。

      这人就是夙苍。

      身后,他养身的临时“病房”门窗洞开,那厚重的四角镶有铜皮的沙枣木大门被狂风吹得开开合合,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嘎嘎的抗议声。

      天空很蓝,是哪种纯净得快滴出水来的湛蓝,镫光而透亮,被风吹得光滑无比,挂不住一丝云彩。

      对广渺的蓝天无计可施的狂风宛若报复一般,疯狂的挥洒着它的肆意。铺天盖地的黄土沙石被巨风卷起,瞬间成雨密密麻麻地席卷了大地,无孔不入。

      钦差魏,捂着被风掀翻无数次的官帽,一脸痛苦地跟在萧齐的后面。虽说前面有个身材高大的武士能给他多少挡去了些风沙,在这密集的沙风石雨中却也不能幸免,乒乒砰砰地老脸挨了不少重击。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吓得再顾不得风沙,努力地瞪圆了双眼。

      被黄沙弄得无比浑浊的视线中,他发现……

      有个疯子正在洗澡。

      是的,在洗澡。

      那只带着莹白金属光芒的水桶取材于专门制作夙国最好的兵器的镔铁,是万户长以上才有资格使用的镔铁军用水桶象征着主人身份的不凡,昏暗的阳光下正发出骄傲的冷光。说它冷,真不假,仔细看来那桶缘正挂着半滴落的水凝结而成的细细长长的冰棱。

      这疯子的腰以上的部位都袒裸在空气中,一桶桶的水被他从院中水井提得高高的再往自己头顶倾倒而下。那水象是被诅咒后的生灵,从他那肌肉纠结得钢铁一般的胸背上高高滚落,到腰部位置汇集在一起逐渐失去自己柔软液态的形体快速地凝结成冰。

      魏永感听到自己牙床在互相摩擦的声音,他的意志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他听到自己牙缝中挤出来的那个名字,两个颤音:“夙苍?”

      那冰人听到响动,转过头来往这边望上一眼,那眼神空洞无神,从大钦差的头顶、脚下上下飘过。

      “热。”冰人嘴巴呢喃着,递来手中那只白晃晃的装满水的水桶,木木的眼神直盯着魏永感,仿佛想让他也来分享。

      “不!不热,我不热!”

      被火烧着似的,魏钦差并无苗条的身体反应非常机敏,跳开一大步,绕到萧齐身后,动如脱兔。

      那冰人再不理会这端两人,走到井旁打开那只麻色的氍毹裹起的包裹,打了开来,把一物事放入面上已凝有一层薄薄的冰花的水桶里洗了起来。

      待魏钦差搽亮了老眼反复确认,终于看清那正被这疯子洗的物事……一具被冻得发紫的女婴的身体。

      “他真疯了啊!!!”

      “咚”地一声,朝堂上一向自诩为文官君子之典范的勇敢的魏大人终于被震撼到晕了过去。

      *

      装疯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它唯一需要的仅仅是耐力。这是一场长时间不能有丝毫松懈的特别表演,虽然有时候观众只有一个,但任何懈怠和面目表情,感情投入等细节的疏忽就会露出破绽而前功尽弃。当然,有时候除了体力上要有惊人的承受力外还需要过人的心理。

      不过这次男主角的耐力表演仅仅持续了……三天。勇敢的魏大人稍微调养好身体就急着上路回京,早早告辞。

      “本以为会是一场持久战,怎么着都要累将军您辛苦个三、五天,没想到这魏勇敢一点也不勇敢一天都没呆住,这就吓得跑去给小皇帝汇报了,心理也忑脆弱了,哈哈!”萧齐说到后来有些乐,跟着夙苍进入。

      此刻“冰人”虽已穿上了衣物,坐进了温暖的内室,可脸色却不改寒意,只是听属下言语中提到那娃娃时,眼神也朝床塌那个方向多瞟上了一眼。

      “这剧毒属阴,亏得将军内力深厚,练的又是道家至阳的功夫,能克得这阴毒,当真是奇巧的造化了,遇到将军也算是这女娃娃福气不小。不过……”床塌边的一个中年军医捏住刚拨出来的一根银针,思度了半晌,终还是摇头有些无奈。

      卓姓的军医医术甚高,特擅长跌打,接骨,清理缝合创口等金石之术,多次在大战让许多重伤的兵士起死回生,在京中小有名气,被军里将士尊称为“卓神医”。这次龙华将军点名随军的近侍亲信名单中第一排就有他。

      他出生南蛮,南韶国以西的部族,南蛮潮湿炎热,蛇虫较多,出自那边的医师打小的入门功课即是先习清创解毒的法门,而卓军医更是个中翘楚。

      “如何?”

      夙苍走了过去,见卓军医的手上拈着的那根针的针尖上正凝着一小颗红得发紫的血珠。

      “终究还是娃娃太小,出生时母体受到惊吓,婴儿先天气血就不够又中了毒,将军虽按照下官所言不惜耗尽……”

      “她还有救么?”苍打断他的话语,拧着眉头,想听重点。

      “如果将军能连续五年给这娃娃每日打通七经八脉,运行一次小周天,在她六周岁以后将军能传她这极阳的养惜内力之法,她能自己调理以阳治阴……”他摇了下头又道:“不过将军位在三公之上是我朝的兵马元帅,以战场为家哪有可能出兵之日还带着一幼女,不妥,这太麻烦将军了……”

      “我不嫌麻烦,她能有救?”

      苍的手摸向那张露在绵软的被子外的小脸……自己的努力好象没有白费,几日里被寒毒冻得发青如冰般肌肤此刻已转暖,宝宝的面颊两侧已经晕上两朵健康的红云。

      前几日的表演,因为时时刻刻要给她运功调理不能离开须臾,不得不让这么小的娃娃也跟着自己发疯一回。好在她本就中的寒毒,至寒至冷,那桶未结冰的水对当时的她而言可谓是温水了。可惜这魏钦差并没观察得多仔细,不然他能看到女婴身体一入水桶,水面就开始快速凝结成冰的异状。

      “恩,就算将军都能做到,下官估计……估计她最多也只能活到癸水初潮来时。”

      象被突然烫到,苍瞬间弹开手指,再不敢去触及……

      见自家主帅不敢置信地瞪视而来,卓军医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女子癸水初潮之时,身体虽无异样,但内部经脉全会打开。下官观女婴太阳、枕骨、.厥阴、巨阙、气海、关元这六大致命穴位已微现紫毒,现在那毒种虽已被将军以内力逼迫在她眉心穴附近,其他六大穴已无异样,但怕就怕当经脉全开之时,毒气倒流,那,那……”

      “就没有解救之法吗?卓神医,你可是我们大夙国龙华军里的解毒第一神医啊,不要砸了牌子!”萧齐再按捺不住,插了一言。

      “也,也许……不是没有法子,只是……记得我的师公以前曾治过一例,中了胎毒的女婴,却活过了初潮之日,不过在生产时却也没能逃脱。唉……女人一生有两次经脉大开,一次初潮,一次分娩。”卓军医不甚叹息。

      “那就是说也许有救!女人躲不过初潮,难道还躲不过分娩?不生娃娃不就行了!卓神医这番待回京交了印,快告假回南部找一下你的师公,让他想个法子救救我们的小女娃娃。”

      萧齐望向那个襁褓,发现女婴已被屋里的嘈杂吵得醒来,瘪了下嘴角就想啼哭,见苍走了过去,那瘪了又瘪的嘴角终究又咧开一条缝来,缓缓加大,竟是一个可爱甜美的笑容。

      啊……这冰人脸一向那么臭,小妮子怎么又笑得那么开心?

      萧奇走了近来,进入宝宝的视线,清晰的看到宝宝蓝莹莹的瞳孔里倒影出他的身影。

      “哇!”地一声,那嚎哭铺天盖地,震耳欲聋。宝宝不给自喻为龙华军算不上第一也数得上前三的美男万户长萧奇一丁点面子。

      “我有预感,她绝对是个麻烦,恩,麻烦!”萧齐抹了把脸,忿忿断言。

      “恩。”见主公点了点头同意自己所言,萧齐脸上顿时多云转晴,表情又开始丰富起来。

      “不过,我从来不怕麻烦。尤其是这个……小麻烦。”

      苍收回自己那已沾上亮晶晶的不明液体的手指,某无名“小人”把他的手指当作食物啃吸了半天。

      萧齐发现自己的主公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正注视着这个正“咯咯”傻笑着的小麻烦,眼神若烛光温暖。

      看这样子,这连名字都还没有的小家伙要跟定龙华军了,唉……灾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7 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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