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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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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娘从发表预言到应验其实不到半年。
那个一身风尘的高大男人轻易就赢得了极地里各重要人物的信任与尊敬,可黛隐约中只是听说他曾经是目前最强的两个国家之一北夙国的兵马大元帅龙华将军,只是没想到“大将军”那么那么年轻。
西域原属西夷的卫国都拉公国的都城宁塞城,宁塞城自古属于生长在马上的游牧民族,西夷的属国之一,本是个草原边塞小城,提供来往商旅水草补给,唯一的建筑物是小山上那座简陋的藩王“行宫”。
三年前夙苍带领着极地的“居民”们和听闻他所在的去处陆陆续续跑来极地投奔的原军中属下和跟随他们的兵士,不到两个月就攻下这里,作为安顿之处后却不再西进。虽然没有完全打消了周边公国的猜忌恐惧,但他代替原都拉藩王已连续三年对西夷朝廷的丰厚岁贡,以诚意说明自己不过是找处地方居安而已。
同夙苍挂帅的龙华军征战几载,屡战屡败的西夷朝廷顷刻间发现自己最忌惮的敌人突然间像被一阵飓风突然刮到了自己的领地里,还代替那个不中用的都拉王归顺了自己。
虽仍有多少提防,多少猜忌,或想利用夙苍的军事才能为己效力,毕竟几百年来西夷的边境从不太平;抑或……终究起了惜才之心……但不管什么原因西夷国代病父督朝的储君赫连柏以一纸策令,招抚了这个像突然从地底里突然冒出来的长胜将军。
却戏剧性的仍给以夙苍“龙华将军”------这个原北夙国的封号,不过,如今却属于西夷。
至此,龙华将军的金字招牌重新树立在都拉边塞,数年下来,投靠的,招降的……居然有数万之众。宁塞城也随之繁荣如今已初有新都的风范。而当年的藩王“行宫”也早被修葺一新,成为了夙苍和一直跟随他的属下和从“极地”的几个当家的新的议事之堡。
女人们眯着眼睛从耀眼的阳光中打量着那比极地的大堡宽敞威严许多的“大房子”的,青白色的戈壁玉砌就的拱形大门。那一排排穿着货真价实的盔甲的兵士,金色的阳光下远远看来像是守护着神殿的神祇,高大而巍峨,不容侵犯。
“终于有家的感觉了,真是不赖。”
“我讨厌不是骑马就是住帐篷的日子,总算现在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了可以盖房子不用随时搬家罗,想起这点就值得高兴!”
“在极地的时候我家那口子就给我说过,跟着龙华将军混,我们肯定有好日子,这不,半年时间就带着我们出了那个鬼都见不着一个的死地,再过一年就攻下都拉国。哎!现在过的日子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就像做梦一样美。”
“夙将军果真和传说中的一样,我们算是没跟错人,大家还记得我当日的预言嘛,嘿嘿。”丁大娘把手头最后几个面团最后压紧再排进了冒着水汽的蒸笼,咧嘴笑道。
“他真的很厉害不是吗?我们从极地出来的时候加上妇孺统共才五千人,再加上从北夙国投奔来的那几千龙华军,能拿起武器战斗的男人们也不到一万,居然打败了驻军五万的都拉藩王。难怪他们叫他战神夙苍。她们说呀……找相公以后就要找夙将军这样的!”
还带着一股子稚气的小姑娘的脸被炉灶里的柴火映照得红扑扑的,她提到夙苍的名字时候带着一丝骄傲。
“丁敏敏啊,龙华将军可不是做相公的好人选,夙将军,嗯,话太少对人也太过冷漠,就没见他和人聊天过!我有时候打他身边经过都觉得一股子寒意,畏惧……哎,男人啊还是找能陪我们过日子的,体贴人能陪着说点热乎话的。你说对不?丁家大嫂子,你家小侄女该找夫婿啦,瞧瞧,脸都红了。”嗓门大的阿吉没遮没掩的开着玩笑。
“谁说他不体贴人啦!你们没见过他和他宝贝闺女夙蕾的样子么?
”
“你说那个金发娃娃?她当然例外啦听说是夙将军的私生女呢,而且肯定她的母亲是西夷……嗯,某族来的,不然怎么发肤样貌都和将军差那么多。可黛,你的相公也是异族的吧?我看你家儿子的眼睛也……”
“阿吉,你忘记规矩了么?”丁大娘横来的一眼,让向来大不咧咧的阿吉吞回了半句话。
极地人背后都有属于自己不那么愉快的故事,不可询问别人的过去,这条已是极地人遵循的基本规矩。
“她不是主公的女儿。”可黛站起来突然说道,柔柔的话语却能让大家足够听清。
从极地起始她就担任与夙苍寸步不离的那个娃娃的乳娘,所以按照那边的习惯把夙苍唤作“主公”,而不是极地人的“夙将军”的叫法。她也是能住在当年的大堡和如今的宁塞堡不多的女人之一……以乳娘的身份。
把背在身后已经睡熟的孩子抱给正伸手过来的丁大娘,丁大娘借过孩子的同时从她眼底看到一丝还未来得及抹去的异样。
“那她父亲是谁?”阿吉问道。
“可黛,你和敏敏把这些馒头和刚烤好的鹿肉送到那边去吧,一会儿凉了。哦,对了,还有这坛俺家的私酿。”
见可黛的眼神顿时幽黯,丁大娘立刻插了进来。
“我只是觉得夙蕾小姐的眼睛有时候真的很像可黛的儿子呢,你说会不会……”待她们走后阿吉终于又拾起那个话题。
“住嘴!阿吉,将军最不喜欢女人们绕舌,特别是绕关于他的舌头!”待她们走后丁大娘的告诫让阿吉缩了下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从未有机会和对面大堡里的那些将军们交流,但是提起夙苍这个名字她心里还是一分尊敬敬九分惧怕。
那些大男人都怕他,我阿吉惧怕也自然不可耻,她轻轻地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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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流逝,对面的大堡越来越有……贵气,嗯,是贵气!
在极地里就算汉子再多,也均是些流寇惯匪,彻头彻尾的土匪窝。
现在和龙华军混杂在一起,新的军服甲胄,新的马刺刀剑,再衬以雄赳赳、器宇轩昂的全套银盔战马,这样的兵士拱卫在最中央的小山上的城堡真正宛如宫殿一般……神气而华仪。
门口的拱门正伫立着四名穿着簇新盔甲的高大侍卫,阳光在他们身上反射出来的光华让她一时间睁不开眼。
她突然有个错觉,似乎又回到以前……
嗯,仿佛已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天,她也是经过这样一个巨大的拱门,门口簇簇侍卫……
“快进去吧,主公正在招待贵客。”
见那陶制的坛子里的芬芳引起了旁边几位陶醉的吸气,守军之一提醒着这个突然发愣的姑娘。
可黛紧张地咳嗽一声掩盖方才的突然而来的失控,越过守卫加快步子进入大堡的一楼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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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颠簸,冷淡了温柔哟;
马背上的沧桑,来不及回首;
最爱喝的是烈火性的酒;
最爱唱的是天山的长调;
追逐过彩云哟迷恋过花草;
马蹄声声响起心中的春潮。”
大厅内,斜阳脉脉。
浆洗后白得发透的南国纱帘在微风中缓缓摇曳出厅内的和着鼓点的琴声,七弦琴和手鼓的美丽旋律节奏强烈而又哀婉动人,可更让男人们让人陶醉的并不仅仅是音乐。
一排排身段姣好,穿着金色绸衣裹脚灯笼裤的胡姬,正扭摆着蛇一样的纤腰,肚脐部位缠着镶嵌有一片片镜片一样的腰带反射着箭一般的金色光芒,强烈得如同大厅中那些钢铁一般坚硬的男人眼底最深处的火焰。
搞不懂这些异族的女人,不该露的全露在外面,该露的脸却半遮半掩在半透明的面纱后面,一群蛮夷!丁敏敏看着看着有些鄙夷。
“可黛你看这些男人,活像老鸦看到鲜肉似的,眼光比大漠的狼还歹毒了。”丁敏敏噘着嘴,小脸满是不屑。
“那个不是歹毒,是……唉,男人嘛,都是这样。你还小,长大就明白了。”
可黛笑道,嘴角凝出一朵柔美的花儿,曾经自己……也被这样的眼神渴望过,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炽烈。她甩了下头,忘记吧,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从极地出来三年了,龙华军以军律治城,宁塞城这几年来欣欣向荣有若新起的繁华塞外之都,可和别的城都相比却是阳刚有余,少了几抹属于女儿的柔和之气。简直一个军伍之国。
龙华军在外面名头再响亮,其实也不过是也需要要娶妻生子的凡胎,也要做丈夫做父亲的儿郎。尤其是跟随夙苍从北夙国投奔而来的衷心部将,不是有家不能回,就是多年行伍生涯还未来得及考虑终身大事,仿佛刚一想到,一晃眼……昨日像哪东流水,光阴一去不可回。
“男人可不都是这样,你看,夙将军不就和这些狼一样的汉子不同!”
可黛顺着丁敏敏的眼光看去……
大厅的中央,高台上端坐着一身黑衣的夙苍,脸色一如平日里的冷漠,浑身上下的贵气中隐隐溢出不可碰触的危险戾气。和身边的男人的尺寸相比高大许多的身子靠在宽大的铺有貂皮垫的椅子上,脚下的一双还带着草原尘土的鹿皮战靴交叉着,有些不耐,仿佛刚脱掉盔甲还未来得及整理就被迫出席。
他座位偏下的左右两侧坐着几位陌生人,在宁塞城看来衣着少有的富贵华丽,可黛从未见过。
不过从体格面型轮廓看来定是宁塞附近的西夷属地公国来的吧,为何而来呢……可黛往往客人们的眼睛再看看厅内正在热情歌舞的美女,呵呵,怕是宁塞迟到已久的春天来了。
夙苍看到正捧着酒菜的可黛和丁敏敏,微微偏头示意。
可黛把酒递给大厅的侍者,按照惯例本该和丁敏敏一左一右退后站在夙苍的右后方,静静侍立。
但是她此刻心里非常清楚主公更想听到另外一个回复。关于那个……
“进堡的时候阿非告诉我小姐还没醒。”她上前一步对着眼前这个巨大背影轻声说道,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就像一直绷紧的弓弦,微微松弛了些,夙苍把腿伸了伸换了个坐姿。可黛虽没有听到主公的回复,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许多,她知道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身边的几位边境领主以为他有话要讲,立即停止和前后左右的夙家大小将领的联谊逢迎,凑过头来的脸俱堆着满满的笑意。
“夙将军可中意我宁乌族的闺女,就是那个中间穿绯红色水袖窄衣的,跳舞跳得最好的!”
“我们祁宁部头领的女儿跳舞才是草原第一,穿蓝色宁绸褂子那个,将军您好好看。”
“夙将军,我的侄女的头发是褐色那个……眼珠子比波斯猫还晶亮!”
他的眼睛幽黯似潭,和冰一样冷,颌肌有些轻颤,熟悉他的人知道此刻的主子快要发作了。
萧齐撕了片熏野鸭肉,把屁股下的毡子悄悄往外挪了些,这个位置离那些软绵绵香喷喷的美女虽然有点远了,但是却丝毫没遮挡住自己的视线继续……缠绵。
不过却也没忘记留了一只耳朵仔细留意着那边伟大的龙华将军即将发作的风暴。
嗯,风暴,因为平乱刚归的他们还未来得及梳洗掉数日来的风尘就被迫接待盈门的贵人娇客;更因为,主公怕有……嗯,八,九,十,十一天没见到他的小麻烦了。
他们出门十一天了在西夷边境平乱,真不知道主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帮西夷朝廷扫掉那个通缉了数年也没根除的匪窝。本来计划七天的行程却多拖了四天,刚一回来就知道堡里有访客,还是这么多红的绿的边塞各部族美女仿佛今天都被大风刮到这里。
“大大……大大……大大!”
萧齐这次并没机会听到他的主公大人愤怒的咆哮,任凭此刻那个咒语般的魔音灌脑,他知道,龙华军里功无不胜战无不克的小魔女到了。
有热闹看了,顿时对厅里正在歌舞的莺莺燕燕失去兴趣,萧齐全身的毛孔都兴奋得开始跳舞,他又赶紧把坐毡往里拉了拉,反复的拉进拉出,召来旁边坐着的宁三一个怨恨的白眼。
“这个丫头怎么还是叫主公大大?叫我们都叫叔叔,主公不是说她大一点了会说话了就会改过这个可笑的称呼么?”
辛矶摸摸下巴,看着那团云一般的羊毛球经过大厅中央那些的花花绿绿的香软直接滚进夙苍的怀里。
“小时候她听我们叫主公大人,极地的人叫将军大人,听习惯了,想跟着叫大人,却没学会第二个字,这娃娃开口说的第一个称呼就是……大大。不过这个称呼我看主公其实也并不介意。”宁三一口酒吞了下去。
“嘿嘿,麻烦的任何事他好像都不介意。”萧齐咧嘴笑着。
“1,2,3,4,5,6,7,8,9,10……不够了,我十个指头都用完了你才回来。大大!骗子!”吧嗒吧嗒的眼泪瞬间在紫蓝色的瞳子周围凝结成滚圆的泪珠,她把嫩嫩白白的手指全伸了出来展示在夙苍面前。
“是十一天,你还是只会数到十吗?数数不要用手指,怎么还是改不掉!”
责备的话语却是极暖的语气,夙苍爱恋地把小女孩两颊被眼泪沾湿的淡金色头发束到耳后。就像一个把孩子宠溺到极点的父亲。
“那大大保证以后出去要超过十个手指的必须带着蕾儿!”
那双天空一样湿润的蓝紫色的眼睛,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的眼神瞬间融化了铁血男人的坚硬的心,夙苍几乎就要点头了。
“我赌一两金子,主公马上答应。”萧齐往桌上丢了注。
“不和你赌,傻子都知道会输。”宁三继续喝他的烧刀子。
“啊,可黛妈妈不是说肚脐眼不能露出来给人看的吗?那是生宝宝才会露出来的!”在夙苍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后,夙蕾发现厅内那群半露着肚皮的西域美女,歪头研究了半天后问道。
夙苍含着的一口酒顿时噎在喉头,半天吞咽不下,他皱着眉转头向身后的可黛瞪来,可黛顿时脸上绯红一片。
“大大,她们都露着肚脐,都马上要生宝宝了吗?为什么她们的肚子比阿吉嬷嬷的小呢?阿吉嬷嬷说她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好学不倦的宝宝继续研究着新论题。
夙苍失去所有的耐性,给萧齐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主待客。朝这下面各地赶来的贵宾微一拱手,抱着幼女走出大厅。
突来的变卦瞬间让琴师暂停了音乐,厅中一时阙静,只听得伟大的龙华将军暴怒的嗓门训斥着门前那个把今日的贵客们迎接进堡的守将。
“宁一卫,蕾儿还不到五岁,你不知道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舞蹈吗?”
“小主子醒了突然冲进来,我……”
“大大,我好难受,发冷……”发现自己又变成风暴话题的中心,夙蕾紧紧咬着唇,红彤彤的唇瓣顿时失血有些发白,她知道这招总能吸引到她的大大所有的注意,百试不废。
果然,宁一卫眼见黑影一闪,大魔头加上小魔女瞬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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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堡后的一处玫瑰飘香的两进院落。
白白的窗帘被晚风轻拂,阵阵药草香夹杂着玫瑰的馨香入鼻,让人神清气爽。
内室,曲阁深幽。
纱帐后是白腾腾冉冉升起的雾气,里面的大桶里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十一天了,本来以为七天就够赶回来的……幸好蕾儿体内中的胎毒四年多来一直被自己控在督脉印堂,紫色印记日渐转淡本以为……
夙苍收回了抵在小人儿背心的手掌,见她小小的身躯泛红并开始歪歪倒倒,呵呵,她又睡着了。
摸了下她的脉象……起伏平缓而有力,一年比一年健康了,他还记得初见她的第一天,那襁褓中紫中带青的肌肤仿佛早已失去……不,我夙苍不允许,这个孩子绝对不会死去。
可是,从以前日日需要度气逼毒,到如今十一日才进行一次,那是否下次可以一个月,再下次可以……一年,三年,五年……直到她再不需要自己?
夕阳渐渐退去,窗外天光淡薄,夜幕冉冉笼罩。夜色中夙苍问着自己。
她快五岁了,当年的卓军医的话还记忆忧新,是否该对她放手了?
已经在宁塞这个地方太久,久得自己都快忘记香姨的那根弦。还有……夙渊,夙佶,记忆中的那两张脸没有一个夜晚会忘记!
“大大,宝宝都是从肚脐里生出来的吗?”
哦,这娃娃又醒了,是自己刚才的怒意没控制住,抱她太紧了么。
“嗯。”她才四岁,这个答案也还凑合吧,不然怎么给这个好奇宝宝解释。夙苍突然有些头疼,就像个因为女儿成长的问题儿烦恼的父亲。
“大大,我可以生宝宝吗,你瞧,我也有肚脐。”
“不可以,你才四岁,要长大了才可以!”夙苍手抚上前额,回答得有些痛苦。
“那长得和大大一样大就可以了吧?”好奇宝宝扑闪着自己星星一样的眼睛。
“嗯。”
“那……”她的小手拉过夙苍的耳朵,这个是她从小爱玩的游戏,意思是这个是绝对机密。
只属于她和“大大”。
夙苍附耳过去,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以表示仔细恭听。
“好吧!大大你给我生只小狗吧,我要白颜色的。”
她打了个饱嗝,带着这个秘密,笑容甜甜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