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之梦》烟弄尘

31、寻父

　　这天，沈司航还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鬼使神差地来到高中校门口。他又想起了上学第一天蒋韵之泛起红晕的脸，和陈宇轩他俩打架，自己又“光荣”地被学校开除。学校还是老样子，昔日的同学都应该考上理想的大学了吧？他叹了口气，打算离开了。
　　“是沈司航吧？”一个清脆的女中音在叫他的名字。
　　沈司航着了魔似地看着校门中款款走出的身影，她还是直发套裙，一双温和有神的眼睛。泪水一下子涌入沈司航的双眼，差点儿掉下来。这么长时间了，她是他遇见的第一个熟人，他想冲上前去，腿脚却僵硬得无法动弹，直到对方已站在他的面前，他才挤出了几个字：“曲老师！”
　　“你回来了？三年多了，是毕业回国吧！”曲老师微笑着，“现在应该称呼你大画家了吗？”
　　“曲老师！”沈司航不知说什么好，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个子好像又长高了，人也更帅了。怎么？看见老师激动成这个样子？”曲老师拍拍他的肩膀。
　　“不是，我……”
　　“你是刚下飞机吗？怎么风尘仆仆的？”曲老师的目光十分锐利，觉得这个大男孩好像不太对劲儿。“走，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曲老师带着他来到学校附近的茶馆，找张桌子对面坐下。茶博士送来一壶龙井，为二人斟满。
　　“好了，给我讲讲你在法国的情况，我很想听呢。”
　　沈司航哪有心情讲这些，有个念头从脑子里蹦出来：“曲老师，您有陈宇轩的电话吗？”
　　“家里应该有吧，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沈司航点点头，此刻的他需要倾诉，需要帮助。于是他把大致情况讲了出来，最后他的十根手指全都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用力揪着：“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恨他了。父亲真的很爱我，他虽然没有从小把我养大，但自从妈妈去世后，他所做的一切甚至超过很多其他父亲。说什么要寻找自己的幸福，他是把希望全都留给了我，苦难却由他一个人承受。我现在……我……”他的头深深地低下，肩膀颤抖着。虽然他在无声地哭泣，但是曲老师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痛悔。她从对面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安慰道：“司航，老师明白你此刻的心情。这样，我多联系几个以前的同学，发动大家帮你想办法，好吗？”
　　沈司航没敢抬头，他怕老师看见他满脸的泪水，只是埋着头回答：“谢谢老师。”
　　“你等我一下。”曲老师起身离座，借这个机会，沈司航才擦干眼泪，平静一下心情。
　　很快，曲老师就回来了，她微笑着：“一会儿有人来看你。”
　　“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对了，你现在没有地方住，到我家里去吧！”
　　“不了，谢谢老师，我就不去打扰了。”
　　师生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大约十五分钟后，一个人几乎是“撞”进来：“司航，真的是你吗？”
　　“宇轩！”沈司航跳将起来，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你一去三年多没有消息，真是够可以的！”
　　“说来话长，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这么长啊？”
　　“这回你想不听都不行了。”
　　“好了，快坐下吧，坐下慢慢说。”曲老师在一旁插话。
　　两个人又落座，为了节省时间，这次是曲老师简单说了沈司航的问题。陈宇轩当下拍拍胸脯：“联系同学的事我包了，找出二十几个来应该不成问题。”
　　“司航现在住的地方还没解决呢！”曲老师看陈宇轩。
　　“到我家去，我的床很大，够两个人睡！”

　　一回到陈宇轩家，陈宇轩就开始打电话。他果然没有吹牛，上大学的同学刚好都放暑假回家，他一下子就找了三十几个人，约好第二天到高中校门口集合，商讨具体事宜。为了迎接沈司航，陈宇轩的父母准备了一桌子饭菜。沈司航端起碗，几双筷子都给他夹菜，他的眼圈红了：“谢谢叔叔阿姨！”
　　“其实应该我们感谢你才对。你们两个可真是不打不成交，不过后来你替宇轩扛下所有罪过，我们真的对你感激不尽。没想到正因为此事，你又被学校开除，如果后来你没有出国的话，我们这心里……唉！哦，你的情况宇轩都告诉我们了，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直到找到你爸爸！”陈宇轩的妈妈说。
　　“对对对，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陈宇轩的爸爸也附和道。
　　沈司航含泪点头，有家的感觉真好。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面对任何风雨，可是这些天来他总是忍不住要流眼泪，因为悲伤，也因为感动。
　　晚饭后，两个朋友站在阳台上吹风，沈司航感慨地说：“说真的，宇轩，大概是从小缺少父爱，我在你们之前没有交过任何朋友，因为对周围的人缺少基本的信任。我一直认为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得了，可是现在我发现，朋友，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很重要。”
　　“是啊，如果生命里没有了朋友，那就没有任何色彩了！”陈宇轩搂住他的肩。
　　“我真的感谢老天爷赐给我你这样的朋友！”沈司航抬头仰望星空。
　　“其实你更应该感谢一个人。”陈宇轩转头看他。
　　沈司航心里一动，他知道陈宇轩说的是谁。可是事到如今，他还能收回当初对她说的那些决绝的话？还能在她寄出了近三百封没有回音的情书之后再说“请你继续爱我”吗？
　　“我有她的电话，但是在你答应之前，我不会打给她。”
　　“还是……不要打了。”
　　“为什么？”
　　“我亏欠她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这样麻烦她。”
　　“你别骗自己了！”陈宇轩有点儿生气，“其实你也喜欢她不是吗？”
　　“我……”
　　“你知道吗？你走的那天，她要我和她一起去送你。路上，她对我说‘我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人，让我们做永远的朋友！’那意思就是让我不要再对她存有任何幻想了。可是你呢？你拒绝了她，我都没有想到你会那么绝情。她一直没有忘记你，甚至忘了笑是怎样一种表情。在认识你之前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是个爱笑爱闹的女孩儿，你把她给毁了，你知道吗？”
　　“可是我对自己的未来完全没有信心，我怎么能让她跟我受苦？”
　　“可是你却让她爱上了你！”
　　沈司航无言以对。
　　“我觉得你的事她应该知道。即使是朋友也应如此。”陈宇轩放缓了语气。
　　“其实……其实她一直在给我写信，只是我没有回，就是希望哪一天她厌倦了，就会把我忘了。”
　　“不会的，她一定不会忘记，如果你看到她的眼睛，你就知道她不会忘记。我也试过，每次她都是同样的眼神。听我的，给她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沈司航的心在动摇，他也好想知道蒋韵之现在过得好不好，他更明白三年多来她的信是他全部快乐的来源。但现在的他甚至无家可归，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去乞求她的爱。所以他还是咬咬牙：“不行，不能告诉她，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搁在心里头。当年要是早点说出你的遭遇，咱俩也不至于打那一架。”
　　“那我也许就交不到你这个朋友了！”沈司航用拳头捶了一下陈宇轩，两个人又肩搭肩地看星星。
　　“朋友是什么？”陈宇轩问。
　　“朋友？朋友就是天上的星星，虽然或明或暗，但始终在那里，你就是这样的朋友！”沈司航回答，他又若有所思地说，“我呢，也许是一颗流星，瞬间的光彩，转眼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