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江湖》夜雨晓岚

55、音波功

　　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弦响，虫鸟惊飞，回声震荡。

　　“是天魔琴！是天魔琴！”

　　全真派人心惶惶，自从前日灵虚道长于自家后山遭遇不测，众人皆传是失踪已久的天魔琴重现江湖，因为用的是音波杀，威力如此强大，非天魔琴莫属。

　　逐鹿派马上放出消息，说九阳剑宗保管天魔琴失利，天魔琴早已从九阳剑宗的禁地失窃。一时间江湖更加人心惶惶。

　　天魔琴最早见于六指琴魔手中，曾一度制霸江湖，传闻有不同的魔曲，效用各不相同。击杀曲可以凭音刃取人性命，乱魂曲可以凭音波毁人神志，还有其他魔曲尚未知晓。这些魔曲，非有特殊内力之人不可演奏，否则会遭魔音反噬，走火入魔。

　　此时，这全真派后山又传来了第二声弦响。

　　所有的弟子全都躲在室内，无人敢出去，更无人敢踏足后山，毕竟连灵虚道长出马都险遭音刃虐杀。

　　但音波仍阵阵传来，不一会儿，全真弟子们纷纷抱头痛苦难耐，脑中就像快要胀裂了一般。

　　秦萧在这个时候赶到了，他直接朝着琴音的源头而去，在后山一片竹林处停了下来。再往前，音刃的威力实在太强，他也无法迎头而上。

　　他就在此处挥剑砍断了一颗竹子，随手削了几下，做了一只短箫，朝着琴音来的方向吹了起来。

　　音波相撞，内力相拼。

　　数个回合之后，秦萧在与他对抗的这股内力中感觉到了一丝熟悉。他曾两次以内力助令狐诗弈打通经脉，运行凝魄心经，所以对她的内功路数有些了解，即使不知道口诀，但仍能从内力的走势和习性中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倏地收回了内力，暂封耳穴，迎着琴音刃直冲过去，那弹琴者似是未曾料想，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迎着音刃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上硬生生的扛下了多处伤，有大有小，皆长条状，大的碗口长，小的杯口长，此刻刚刚往外渗出血来。

　　被他抓住手腕的是一名身穿西域服饰的女子，戴着西域专有的面纱，只露着两只眼睛。

　　即便只露着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他又怎么能不认得。

　　那女子惊愕的被他抓住，是怎么都没想过这个对手会冲过来。看见他的脸后，却又任由他抓着自己，一动都没动。那双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眶都红了。

　　每次她这样看着他，秦萧的心里都像是被拨动了一片柔软之处，霎时间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柔软之后，又好像有某种东西在暗暗涌动。

　　“走。”秦萧拉起她离开。

　　——

　　“你又骗了我一次。”

　　离开了全真，到僻静无人之处，秦萧说道。

　　“我骗你什么了？”令狐诗弈解下面纱，一脸无辜的问。

　　“你说过天魔琴不在你手中。”秦萧道。

　　“上次你问我时，的确不在我手中啊，我没骗你。”令狐诗弈信誓旦旦的说道。

　　秦萧暗暗叹了口气，算了。

　　“你受伤了？！”令狐诗弈这才看见秦萧身上受了多处伤，惊呼道。

　　她慌忙拿出药，一处一处给他撒上，好在伤口虽长，但裂口很细，应当愈合很快。

　　令狐诗弈一边上药，一边问道：“你何时学的音波功？”

　　秦萧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支粗制滥造的短箫。

　　令狐诗弈嘴一撇：“吹的倒是不怎么样，勉强能听罢了。”

　　“玉湖山庄。”秦萧道。

　　“那不是。。。”令狐诗弈回忆了一下，“我们参加武林大会之前？”

　　“嗯，那时我独自一人去了玉湖山庄。”

　　玉湖山庄的老庄主诸葛警世跟秦萧的师父本是旧交，此番又很赏识秦萧，对他满是喜爱。老庄主有一门独门绝学音波功，至今江湖上会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他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只习得粗浅技艺，或因内功造诣不够，没能将他这门绝学很好的发扬光大。

　　在秦萧表明想学习音波功之后，那老伯带他去了一间乐室，让他挑选一样乐器。他看了看，随手拿起一只箫，说道：“就这个吧，简单易学。若是没有带，还可以临时做一个。”

　　令狐诗弈拿起那只竹箫，看了看，道：“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没见你使过，藏得够深的呀。”

　　秦萧道：“没什么机会。现在不是有了？”
　　秦萧说罢抬眼看她。

　　令狐诗弈起身往后一跃，将药瓶收回怀中，道：“所以，秦少侠这是要替天行道，来收服我这个妖女喽？”

　　秦萧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令狐诗弈双臂抱在胸前，不急不慢的说道：“就算你内功再厉害，你也不是天魔琴的对手，不错，这是魔功，是邪魔外道，不跟你们这些正派人士讲什么道理。”

　　“灵虚道长是你伤的？”秦萧问。

　　“是，我不取他性命，是因为我也侥幸没有命丧于他手中，但那是我运气好，不代表他没有加害于我的意图。”令狐诗弈道。

　　“所以你便让他全身筋脉尽断，再也无法行动？”秦萧问。

　　“你觉得我太狠了？”令狐诗弈看着他笑道，“你自己不狠吗？”

　　秦萧自认不是心软的人，但自己所杀所伤之人皆是坏人。要么就是于决斗中身不由己，否则尽量还是选择避免无谓的伤亡。

　　他又轻轻叹了口气。
　　“灵虚道长不算是坏人。”秦萧道。

　　“可他要杀我。坏人不来招惹我，我也不去招惹他们，好人要杀我，我也一样杀。于你们而言他是好人，可他是我仇人，烧了我家，差点害死我，于我而言他就是坏人。”令狐诗弈道。

　　“就像拂尘道长当年针对我师父，逼的我师父没有生路，只得退隐江湖，我师父也没有杀他，只是废去了他的武功，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吗？非得任由他们打着正派的旗号，对别人随意践踏，却只能忍气吞声，不能还手吗？”令狐诗弈越说越来气。

　　“你师父？”秦萧道。

　　“欧。。。阳前辈。只因现在大家都说我是她徒弟，纷纷讨伐我，我就干脆承认了。”令狐诗弈道。

　　“我听说，灵虚道长打伤了你，现在可好了？”秦萧问。

　　“好了。”令狐诗弈道。

　　“你对他的惩罚，的确过重了些。”秦萧道。

　　“我既不取他性命，就得让他永远下不了地，不然，难道等他好了，再来找我报复吗？”令狐诗弈道。

　　“那这次呢？全真派其他人呢？”秦萧道。

　　“我只是想吓唬他们，让他们难受一下，不会怎么样的。”令狐诗弈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突然，令狐诗弈转头对着他喊了一句：“对，我就是这么睚眦必报，斤斤计较。”

　　说罢，她飞身一跃而去。

　　秦萧一时不查，竟被她溜了，“诗弈！”
　　他大喊一声，追了上去。

　　他二人在半空来回掣肘，令狐诗弈毕竟手脚功夫不及秦萧，不一会儿，身后的天魔琴竟被他抢了去。

　　“你把天魔琴还给我！”她喊道。

　　“你跟我走，我就还给你。”秦萧道。

　　——

　　“你叫我跟着你，是要把我送去哪里呀？”令狐诗弈看了一眼此时背在秦萧背上的天魔琴，那月白色华美的绸缎包裹与他甚不相配。倒不是与他的脸不相配，他的脸长得还挺像个富家公子的，只是他这身装束。。。咦？令狐诗弈才注意到，秦萧看起来比先前落魄了许多，就跟个流浪了许久的人似的。看着也不似以前那么端正规范，多了几分浪荡之气。

　　“不去哪里。”秦萧道。

　　“不去哪里？”令狐诗弈暗自思量，难道不是要带我去九阳剑宗谢罪？

　　“你想去哪里？”秦萧问。

　　“我？”令狐诗弈心想，自己还要去报仇吗，全真差不多了，另外那些零碎，挨个去收拾他们，还有必要吗，况且她都不记得那些人了，只记得个李兰晴，她。。。唉，罢了，没兴趣。那些门派的人也确实被她的毒丸所伤，他们整她一次，这就算是扯平了吧。

　　“你若是想要去报仇，我陪你去，我帮你，但不许用天魔琴。”秦萧道。

　　“真的假的？”令狐诗弈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是来主持正义，惩治邪魔的呢。”

　　令狐诗弈突然看着他疑问道：“你帮我，不会有什么条件吧？”

　　“没有。”秦萧道。

　　“那为什么？你改正归邪了？”令狐诗弈道。

　　“你不是邪。”秦萧道。

　　“可天魔琴是魔琴啊？”

　　“所以我不让你用。”

　　“若是我不听呢？”

　　“你功力没练到那么高的境界，使用这种魔性的武器很是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秦萧异常迫切的说道。

　　“我知道，我有分寸。”令狐诗弈见他这个样子，也认真的对他说道。

　　“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帮我？”她又问。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秦萧的表情突然有些伤感，“我食言了一次，日后，必不再食言。”

　　令狐诗弈听了，也有些伤感起来，她想起了那时，上次分别，依依难舍，他让她回白术之城等他，事情一结束，他就回来找她。后来事情结束了，他回来时，物是人非。

　　“不怪你，世事难料，岂是人力所能为。”令狐诗弈说出了今日她说过的最理智的一句话。

　　“我不报仇了，天魔琴还我，我们各走各的路。”令狐诗弈道。

　　“哼，自己来抢。”秦萧道。

　　“怕你不成？”令狐诗弈咬咬牙，抽出绫罗缎跟他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令狐诗弈见有机会近他胸前，一把抓向他前胸那条背琴的缎带，秦萧往侧旁闪了一下，令狐诗弈只抓到了他一边的衣襟领口，衣襟被扯开，胸前的内袋正好露出来，从里面掉落了一张纸条。

　　令狐诗弈趁机一把抓住那张纸条，退开一段安全距离，防止他抢夺，然后打开看了看，哟，这不是她写的嘛。

　　嘿嘿，令狐诗弈笑了笑，“保存的这么好呐。”

　　说着，手里一运功，啪的一声，将那纸条捏成了粉末。

　　秦萧睁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她的举动，随后又带了些气愤的看着她。

　　“喂，我说，见字如面，你现在“面”都见到了，还要“字”干什么？”令狐诗弈解释道。

　　她长呼了一口气，觉得这样不行，还是打不过，这么看来，得换种方法了。

　　她走上前来，说道：“好啦，别生气啦，你喜欢，我再给你写几张就是了。什么内容你自己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怎么样？”

　　“还是，思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或者，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秦萧背着天魔琴，转身就走。

　　“喜不喜欢呀。”令狐诗弈在后面喊道。

　　“你不是叫我跟着你嘛，你究竟想带我去哪儿呀，不会真的带我回九阳剑宗谢罪吧？”令狐诗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

　　秦萧回头看着她，目光温柔了许多，“不会。”

　　令狐诗弈趁热打铁，看着他，情真意切的说道：“我一点都不后悔修练了天魔琴，也不后悔拿来报仇，当初，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皇甫昭，我早已被那伙人虐杀，你在战场上只会收到我的死讯，等你回来，就只能看到我的墓碑了。”

　　“诗弈。”秦萧看起来仿佛被触动了痛处，他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

　　“所以，你把天魔琴还给我好不好？”令狐诗弈满眼乞求的看着他，仿佛把那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一股脑的倾倒出来。

　　“你知不知道，那个灵虚道人在我家门前把我打成重伤，我都昏死过去了，他们就把我拖走了，要不是碰巧遇上白家的人。。。呜呜呜。。”她说着哭了起来。

　　秦萧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心疼的难以言表。

　　“那你可不可以把天魔琴还给我了？我不会轻易用的，除非为了保命，我会有分寸。”令狐诗弈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秦萧盯了她半响，道：“你好好跟着我，我绝不抢你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