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江湖》夜雨晓岚

36、扶桑

　　商遗梦等人送采莲仙子回了居所，采莲仙子损耗甚大，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商遗梦突然想起点什么，便叫人将那红衣女子扶桑带来。

　　那扶桑一到芙蕖殿，便扑通一声跪下，像是不打算再伪装下去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
　　商遗梦本待审问她一番，没想到她竟如此。

　　“商姑娘，这一跪，是我对不住采莲谷，大家好心收留我，而我却是为了来完成任务。”扶桑缓缓而道，大有一种要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意思。

　　“什么任务？何人指使你？”商遗梦厉色道。

　　“西域天圣教，敖尊，是我的主人，我作为他的眼线多年，为他解决了不少中原武林人士。”扶桑道。

　　“什么？”商遗梦惊呼。

　　“可你刚入谷的时候，仙子曾过目，你应该是不会武功的。”

　　“没错，我不会武功。”

　　“那你此番到采莲谷，又是有什么样的任务？”商遗梦继续问。

　　“想必商姑娘也猜到了，破解阴阳六合阵，跟我有关。”扶桑道，“我绘制了谷中的地图，给了神箭使者。”她说到这里，面色沉重。

　　见她一脸毫无波澜的样子，商遗梦倒是冷静了下来，沉思了片刻：
　　“若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对吗？”

　　“我不知。”她缓缓的低下了头。

　　商遗梦扭头看了看她。
　　“为了什么？”

　　“啊！”扶桑听闻突然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她。

　　“可有不得已的苦衷？”

　　扶桑又低下头去。
　　“为了自由。他们的眼线都会服一种毒，平日里无碍，但无法根除，只能每半年领取一颗解药，若是停药，便至多只能活一两年。”

　　“他们答应了，要放你走？”商遗梦有些不忍的问。

　　“是，敖尊答应我，做完采莲谷的任务，便给我解毒，给我自由。”

　　商遗梦沉默了。

　　“你去吧。”半响，她说道。

　　“什么？”扶桑惊问。

　　“离开采莲谷。我们自身难保了，顾不得你。能不能自由，就看你的命数了。”

　　“商姑娘。。。”扶桑俯身朝着正殿正中的空座位一拜，便起身离开了。

　　——

　　“你是说，那位扶桑姑娘，便是卧底？”花向天与秦萧和令狐诗弈在房中休整片刻后，也议论起这个事情。花向天此刻想来，才似有些恍然大悟。

　　“惊讶吗？其实我也很惊讶，但，这女子一看就不简单，虽然好像不会武功，却绝不是懦弱无能之辈。”令狐诗弈道，“她之前三番两次陷于危难，倒是有些假了。”

　　“难道不是故意让某些人怜惜？”花向天不怀好意的笑道。

　　令狐诗弈瞟了眼他口中的“某些人”，那人依旧是一副不想理睬的样子，便悻悻道：“春深欲落谁怜惜，自有君来折一枝。”

　　这时，商遗梦也回来了。令狐诗弈便跳起来问道：
　　“如何？”

　　“我放她走了。”

　　“为何？”令狐诗弈皱着眉头问。

　　“已是一枚弃子，留之无益。”商遗梦没有再多说。

　　夜里，谷中出奇的平静，像是山雨欲来之前，只听得到满楼的风声。
　　令狐诗弈觉得有些憋闷，便出来走走。

　　这芙蕖殿的后方，是一处葱葱郁郁的花园，看似经过精心打理，想必是采莲仙子日常所为，直行穿过花园，却又到了近山之处，只有黑压压的峭壁。

　　“谁？什么人躲在那儿？”

　　令狐诗弈忽觉远处峭壁后有个人影，那人影现了身，却是红衣青衫的扶桑。

　　“你。。。还没走？”令狐诗弈见她走了过来，迟疑的问道。

　　“也好，”令狐诗弈微微笑了笑，“我也有些话想问你。”

　　扶桑见她态度温和，便也冲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甚是妩媚。

　　“你在这里徘徊，是舍不得秦萧吗？”令狐诗弈单刀直入的问道。

　　那扶桑被她这么直愣愣的一问，却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低头笑而不语。

　　“你既是敖尊的眼线，又为何要缠着秦萧？”令狐诗弈收起了笑容，问道。

　　“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扶桑看向一旁，眼神里却是茫然。

　　“我本想着，公子若是收了我，我便设计假死，从此一心一意跟着公子，与其他纷乱世事再无瓜葛。”
　　扶桑说着，一双媚态的眼睛里闪出了一点点微光。身中剧毒又怎样，只能活两年又怎样，世事未知，说不定将来有什么法子能解，又有谁知道呢？

　　“可惜，公子当是看不上我的。”扶桑叹了口气。

　　令狐诗弈有些无措，不知该不该安慰她点什么。
　　“嗐，他就是。。。对谁都那个样子。”

　　扶桑抬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便道：
　　“我走了。”

　　她说罢转身离去，决绝干脆，像是要奔向什么美好的去处。

　　“等等，”令狐诗弈喊住她，“扶桑姑娘，我认识一位前辈，是解毒高手，或许有办法解你身上的毒。”

　　“不必了，敖尊答应了我，会给我解毒。”扶桑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令狐诗弈，却是有些欣慰般的说了句：“多谢姑娘。”

　　说罢，令狐诗弈便看着她离开了。

　　扶桑离开后，令狐诗弈神游般的回到了居所，正好在回廊上碰到花向天。

　　“这么晚了，你出去作甚？”花向天问。

　　“那你又出来作甚？”令狐诗弈却是有些恍惚，随口回道。

　　“梦梦还没吃饭，我出来给她弄点吃的。”

　　令狐诗弈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他道：“你觉得，那位扶桑姑娘如何？”

　　花向天摸摸下巴，琢磨了一下道：“怪会扮可怜的。”

　　还能有人比我更会扮可怜？令狐诗弈皱了皱眉，觉得真是岂有此理，便甩袖而去，留下花向天二丈摸不着头脑。

　　——

　　“这是解药，吃了便可彻底解去你体内之毒。”敖尊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对跪在一旁的扶桑说道。

　　扶桑一惊，连忙俯身拜下，“谢主上成全。”

　　神箭使者在一旁摇着把团扇，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二人。

　　“还不快快服下。”神箭使者嫣然一笑说道。

　　扶桑有些迟疑，神箭使者又道：“怎么，还怕我们骗你不成？”

　　扶桑想来，自己也无从选择，不如赌一把，便咬咬牙把那瓶药一饮而尽。

　　“感觉。。怎么样？”神箭使者俯身盯着她的脸说道。

　　扶桑大喜，叩谢道：“谢神箭使者，谢尊上。”

　　“哈哈哈，没骗你吧。”神箭使者直起身摇着他的团扇笑道。

　　“不忙，走之前，你还要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敖尊道。

　　“可是。。尊上答应。。”扶桑迟疑道。

　　“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什么，你放心，灭了采莲谷，便放你离去。”

　　——

　　三日后，敖尊休整了伤势，便带着一群西域死士直闯采莲谷，阵法已破，采莲谷内一时间伤亡惨重。

　　采莲仙子服下花魂丹后仍是昏迷不醒，商遗梦等人只得硬战。

　　敖尊此人，为人暴虐，商遗梦总算知道了她师父为何拼尽全力也要与他同归于尽，这种人一旦入了谷，必将血洗采莲谷。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敖尊受伤后，与秦萧对战，秦萧能占上风。

　　秦萧的剑是一把重剑，名曰“无垢”，使重剑者，除非练到出神入化，否则出剑速度上与高手相比自是劣势。偏偏这敖尊是少见的内力与速度兼具，虽然内力有损，但出招的速度上仍是让秦萧反应不及，吃了不少亏。

　　“秦萧，凝神在剑上，盯住他的招式。”商遗梦对秦萧喊道。

　　这秦萧的剑气总是迟滞了些，商遗梦暗想，这样下去，即便敖尊内力有损，也不敢说一定能有取胜的把握。

　　令狐诗弈正在与那些西域死士酣战，闻言也慌忙看过来，心里暗暗叫苦，若是秦萧输了，他们几个的小命连同采莲谷今日就一并葬送在这里了。

　　秦萧停了下来，手中重新攥了攥剑柄，让自己的意志更集中一些。他记得上次交手，对方没有现身，只能与他虚无缥缈的内力互战，那种情况，对他来说更难对付，而如今。。。

　　本尊在，就容易多了！

　　“秦萧，我来牵制住他，你来进攻。”花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对秦萧说道。

　　他想以二对一，以自己的强大内力牵制住敖尊，好让秦萧有更多的机会进攻，先拿下这个领头人。

　　秦萧想，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哎，这么多人我应付不过来啊。”令狐诗弈瞬间觉得吃力起来，商遗梦在与神箭使者纠缠，顾不上她这边，本来花向天还能帮她一起对战这些西域死士，如今只剩了她一人。采莲谷的女弟子们已经负伤大半，战斗力早就势弱，还有一群不会武功的老幼妇孺需要保护。

　　突然间，芙蕖殿的后方有人放出了信号，神箭使者看见后，不再纠缠商遗梦，撤出来向信号发出的方向飞去。

　　商遗梦低呼一声：“不好！”便紧跟着神箭使者追了过去。
　　那信号发出的方向，是。。密室！

　　密室与采莲仙子的居所相邻，商遗梦顾不得密室，先去往采莲仙子的居所查看。见采莲仙子已经苏醒，然而受此重创，重伤难愈，只对她嘱咐道：“遗梦，圣女的遗物，宁可毁之，不可落入那些人手中。”

　　商遗梦匆忙赶到芙蕖殿后方，正碰上秦萧、令狐诗弈和花向天也追着敖尊而来，于是带着他们一同来到密室入口，却与一名女子迎面撞上。

　　“是你？”商遗梦举剑指着扶桑，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怒火。

　　“商姑娘，我已经把敖尊等人关在了密室中，要放火还是发动机关，你看着办吧。”扶桑平静的说道。

　　“什么？”商遗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我蒙秦公子相救，此恩不可不报。”扶桑说着，看了一眼秦萧，又道：“况且，我深知，敖尊不死，我恐怕永远无法获得自由。”

　　商遗梦慢慢的放下了剑，松了口气，问：“你作何打算？”

　　扶桑微微一笑道：“我的毒已经解了，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了。得我所求，此生足矣。”

　　说罢，便朝着后殿大门走去，走到秦萧身边时，微微施了一个女子礼，道了声：“公子，保重。”

　　她一只脚踏出大门的门槛，便呼吸到了外面和着青草香的新鲜空气。

　　这时，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密室的墙被摧毁了一个大洞，随之而来的是一只看不见的手，那只手是由内力而为，转瞬间伸到门口，破入她的后背，伸进她的心脏，将她的心脏攥在手里，捏成一团。

　　她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随后，这只手便把她瞬间拉回到密室的墙壁上。

　　秦萧挥剑向那只手臂劈过去，剑气似乎比之前快了许多，那只手的主人未曾来得及反应，手臂便被斩了下来。
　　敖尊惨叫了一声，将整面墙壁震碎，从密室中走出来。神箭使者也跟在他身后出来。

　　那只断臂掉落，扶桑也被扔在了地上，她的心脏已被捏碎，只剩下一口浅浅的气，目光瞟了一圈，落在了秦萧身上。

　　她死前看着秦萧，说了句：“公子，我叫。。扶桑。”

　　迷蒙中，她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的情景，在她还没有被卖到青楼之前，在村子里采桑织布，河边浣衣，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对她说。。。

　　我给你活下去的机会，你要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