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江湖》夜雨晓岚

33、采莲谷

　　商遗梦看着采莲谷传来的简信，上面写着“谷中有外人潜入，恐生异变”。心中十分疑惑，这些年谷中也不是没进过外人，能让师父说出“恐生异变”四个字，却不是那么简单。

　　秦萧和令狐诗弈奔波了几日，已经快到采莲谷近前。

　　两人合计了一下，贸然入谷，恐怕会受阻碍，如今商遗梦不知有没有回去，还是先在附近的镇上找个地方歇下，打探一下情况再说。

　　这么想着，便打算找间客栈，见一家叫做莲梦客栈，名字甚雅，正欲进门，却听见旁边几个人在闹事。令狐诗弈侧头一看，客栈门外的路边，几个市井流氓正在围着一个女子嬉闹，那女子红衣青衫，眉眼之间甚有几分媚态，挎着个篮子，像是出来采买。那女子穿着还不错，看起来并未成婚，只是寻常富裕人家哪会让女孩子自己出来采买，莫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令狐诗弈想着，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秦萧也停下了脚步，往那边瞥了一眼，又没什么表情的转过头去，像是不想理这些闲事。

　　那女子一开始畏畏缩缩，只是躲闪，后来那几个小混混愈发过分，上前动手动脚，那女子忍无可忍便拿篮子抽打他们，这一举动激怒了那几个小混混，将篮子夺过来扔在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和一些吃食散落一地。那女子没了武器，便只能双臂抱着头，蹲了下来。

　　一个小混混上前抓住这女子的一条胳膊，试图把她拎起来。令狐诗弈有些不能忍了，刚转身朝他们的方向迈了一步，突然客栈老板跑出来，朝着那边大喊：“滚远一点闹去，别打扰我做生意，看着晦气！”

　　这时那女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朝这边跑过来，跪在老板旁边，说道“救救我”，说罢便躲到了客栈老板的身后。这客栈老板本来可能也没打算管闲事，只是眼下这情形，却是赶驴上磨，不管也不行了。

　　客栈老板见那几个小混混围了上来，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扯开了嗓子骂道：“狗娘养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都啥个样子，还跑来我门前调戏女人，少在这里污了客人的眼，再不滚，我叫伙计出来一个人给你们卸一条腿。”

　　那几个混混见真有伙计拿着火棍出来，便相互看了看，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那女子连连拜谢老板相救，客栈老板只是没好气的让她快走，便叫着伙计进门了。

　　令狐诗弈走过去，扶起那名女子，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低着头说“谢谢”，起身后，却眼睛直直的看着秦萧，好似有口难言般的，叫了句：“公子。”

　　令狐诗弈懵了，心想这姑娘不会是犯花痴犯到这种程度吧，看秦萧长得好看，便把刚刚的难堪委屈迅速抛诸脑后了？

　　“你可无事？”秦萧还是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无事，谢公子关心。”那姑娘却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恩惠般，差不多要感激涕零了。

　　一句话而已，就能让她激动成这样，看来这姑娘的花痴病还不轻啊。令狐诗弈在一旁叹为观止。

　　既然如此。。。不如捉弄捉弄秦萧。

　　令狐诗弈打起了坏主意，便对那姑娘说道：“姑娘，我看你还没有吃饭吧，你的东西掉在地上，很多都不能用了，还需要重新采买，不如先跟我们一起吃点饭吧。”

　　那女子听了像是很欢喜，却又有些担心的看了眼秦萧。
　　“这样会不会太过打扰。。。”她迟疑着说道。

　　令狐诗弈看她明明十分想去，便笑着道：“无妨，多双筷子而已，你刚才受了惊吓，先缓一缓再去买东西。”
　　说罢便拉着那女子进了客栈。

　　客栈老板见她二人带着那女子进来，有些不悦，但又不好说什么，便客气的让了座。

　　“公子，谢谢。”那女子一落座，便先跟秦萧道谢。

　　“姑娘，你这就不对了，明明是我邀请你进来的，你怎么只跟他道谢呀？”令狐诗弈咬着筷子，玩味的说道。

　　“这位姑娘，失礼了，谢谢姑娘相助。”那女子赶忙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必谢，这次也不是我救的你。”秦萧突然说道。

　　“上次。。。”那女子欲言又止。

　　“上次的事情，你也不必挂怀。”秦萧没有看她，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什么意思？上次？”令狐诗弈发觉事情有端倪，一脸疑惑的看着那女子。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跟秦公子，本是认识的。”那女子对她说道。

　　啊？令狐诗弈觉得又惊讶又无语，敢情她自己倒成了多余的。

　　既然如此，那便听听八卦吧，总不能白忙活一场。

　　令狐诗弈便问道：“姑娘，你跟秦萧，是怎么认识的呀？”

　　那女子便娓娓道来，讲起了她跟秦萧之前的事情。

　　大致是，她有一次曾遭一伙人追杀，对方十几个壮汉，皆身带武器，而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眼看性命不保，秦萧刚好碰上，便把她给救下了。对方见秦萧武功高强，便没有再纠缠。事了了以后，她却不肯走，直言自己从烟花之地逃出，无处可去，要给秦萧为奴为婢报答他救命之恩。

　　“公子，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什么都会做，我愿为奴为婢，终生侍奉公子。”

　　“我不需要。”秦萧道。

　　“公子，我真的无处可去，若是一个人流落在外，不免仍受恶人迫害，或是再度把我卖到青楼，你既然把我救下了，一定不忍看我再度蒙难。”

　　“那是你的事情。”秦萧道，“你若需要银钱，这里有一些，拿去自己讨个生路。”

　　“我不要银钱，公子，你就让我跟着你吧，做婢女、仆人、粗使丫头，什么都行，我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我不需要婢女。你走吧。”秦萧再无多说。

　　那女子见秦萧态度坚决，最后只得离去。

　　令狐诗弈还在津津有味的听那女子讲这侠骨柔情的故事。

　　“你吃完了吗，吃完可以走了。”秦萧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是。”那女子突然被赶走，有些失落，可还是无奈的起身走了。

　　看着她落寞的样子，令狐诗弈又同情起那女子来，秦萧真的有点不近人情，唉，还好他没把我这样赶走，谢天谢地。

　　“对了，说了半天，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呀？”令狐诗弈突然问。
　　“不知道。”秦萧道。

　　吃了饭，秦萧和令狐诗弈便去了采莲谷，未敢贸然闯入，只在谷外想法子打探情况。

　　这采莲谷地势幽闭，易守难攻，看来谷中之人有用心布置设计，想要偷偷潜入并非易事。

　　“听梦姐姐说这采莲谷是从来不许男子进入的，看来，只有我想法子进去看看了。”令狐诗弈道。

　　巧的是，正在这时，他俩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刚刚赶回来的商遗梦和花向天。

　　“花大掌门，近来可好啊。”令狐诗弈开心的跟他们打招呼。“梦姐姐，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不是说采莲谷不让外人男子进入吗？”

　　“那你还把秦萧也带来了呢，你怎么不说？”花向天没好气的回怼道，“哎？说起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我和梦梦没给你们传讯呀？”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这里有情况，为什么不叫我们来啊？”令狐诗弈反问。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情况，采莲谷之外的人，不可能知道谷中的消息。”商遗梦疑惑的问。

　　“我猜的，”令狐诗弈俏皮的笑了笑，“不是~，是一位欧阳前辈叫我们来这里查冥石的事情的。”

　　“欧阳前辈？”商遗梦更加惊讶道。

　　“嗯，欧阳幽念，人称”毒姑“，你听你师父提过吗？”令狐诗弈问。

　　“不曾。”商遗梦道。

　　“看你们这样匆匆赶来，看来是采莲谷真的出了什么事端，欧阳前辈所言不虚啊。”令狐诗弈看了眼秦萧道。

　　秦萧在一旁抱着胳膊，半响没做声了，这会儿抬头问商遗梦：“师姐，谷中究竟发生何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师父的意思，好像非比寻常。”商遗梦道。

　　“那我们可以进去吗？”花向天问。

　　“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去跟师父说一声，再出来带你们进去。”商遗梦对其他三人交代道。

　　剩下了花向天和秦萧、令狐诗弈在原地等着，忽觉气氛有些尴尬。花向天看看他俩，秦萧不说话也就罢了，一向爱说爱闹的令狐诗弈怎么也不说话。花向天深深的认为，看来，我跟这俩人的确没什么好说的。最终，他还是清了清嗓子，找了个话题：
　　“你们这一路走来，有没有碰到什么怪事？”

　　“怪事没有，风流韵事倒是有一桩。”令狐诗弈答道。

　　“何。。何为。。。风流韵事？”花向天结结巴巴的问。

　　“风流韵事，自然就是男女情爱的事情啦，你连这个词都不懂？”令狐诗弈白了他一眼嘲讽道。

　　“我不是不知道这个词，”花向天压住火气，“我是说，什么样的风流韵事？”

　　“秦少侠仗义救美人，美人感念恩情要以身相许，长伴身侧，够不够风流啊？”

　　噗，花向天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还真是听了令人开心的故事。

　　秦萧绷着脸，长出一口气，凶巴巴的朝他俩这边扫了一眼，又扭过头去，未做理睬。

　　“那美人呢？”花向天问。

　　“美人？被赶走了呀，不过，说不定哪天还能在什么地方遇上，到时，这美人可怜无助，饱受欺凌，没准儿秦少侠一心软，就带上人家了呢？”令狐诗弈眉飞色舞的跟花向天描述道。

　　“那你怎么办呀？”花向天边笑边走过来拿胳膊拱了她一下说道。

　　“我自然是知趣的。。。去缠着你和梦姐姐啦！”令狐诗弈转过头指着花向天笑道，一脸惊不惊喜的表情。

　　“可别。。。”花向天忙道。

　　“缠着我做什么？”商遗梦这时候正好回来。

　　“这么快？”令狐诗弈问。

　　“我也没想到，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可师父竟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商遗梦道。

　　“那我们快进去吧。”

　　进采莲谷的路狭窄幽闭，若是没有人带着，极易走错方向，或是走到岔路上去，那些岔路，不是通向悬崖，便是又绕回到谷外。之所以叫做采莲谷，自然谷中少不了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可走了半天，别说荷花，连一点水都没见着。

　　令狐诗弈不解的问：“梦姐姐，你们这采莲谷徒有虚名啊？还以为可以赏莲呢。”

　　商遗梦笑道：“你别急，一会儿就看见了。”

　　“这莲花也不是谁都能赏的，接下来的这段路，你们要好好踩着我的脚印走。”商遗梦回头嘱咐道。

　　于是，其他三人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脚下。

　　这一片是沼泽地，令狐诗弈随手丢了一块石子在那沼泽中，不一会儿便沉的没影了，惊的她倒吸了口气。

　　“过了这片沼泽，就能看到莲花啦。”商遗梦道。

　　“你们这谷还真是难进啊。”令狐诗弈道。

　　“我听说，过去这里没有这片沼泽，附近的年轻女子都喜欢来这里采莲花，摘莲子，所以被叫做采莲谷，后来不知怎么就出现了这片沼泽，慢慢的便没有人来了。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未出生，也不知是否真实。”商遗梦道。

　　“嗯，我觉得可信。”令狐诗弈点点头道。

　　“你又如何得知？”花向天问。

　　“岂不闻‘莲’者，怜也，年轻女子一向喜欢用莲子寄情寓意，表达爱人之心。所以，有莲之处，必然有妙龄女子趋之若鹜。”令狐诗弈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自己胡诌的吧。”花向天皱着眉头道。

　　“我说你没文化还真没冤枉你。”令狐诗弈白了他一眼。

　　“是吗秦萧？”花向天想，那就问问另一个有文化的吧。

　　秦萧突然被问到这种无聊问题，愣住了一下。
　　随后没好气的说了句：“我不知。”

　　“你看，秦萧都不知道。”花向天耸了耸肩对令狐诗弈道。

　　“不可能。君子不得妄言。”令狐诗弈一根手指指着秦萧威胁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少女。”秦萧无奈道。

　　“那你就没有收到过少女给你的莲子？”令狐诗弈换了副笑嘻嘻的面孔看着他问。

　　“。。。没有。”

　　“你撒谎。”令狐诗弈见他有所迟疑，嗤笑着道。“唉，别灰心嘛，一会儿我送你几个呀。”

　　“别说笑了，你小心。。。”商遗梦回头见令狐诗弈的脚偏离了她刚才踏过之处半寸，急忙提醒。

　　令狐诗弈闻言惊醒，便将踏出去的脚上力度收了回来。虽然免于踏入沼泽，然而脚上突然失力，身体重心不稳，直接向一侧倒了下去。

　　秦萧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拦腰托住，她这才借力扶正。
　　秦萧叹了口气，“走好你的路。”

　　“到了。”

　　大家随着商遗梦停住了脚步，只见眼前一片湖泊，湖中红鲜绿翠，覆盖盈盈。

　　“哇。。”令狐诗弈和花向天同时发出惊叹声。

　　商遗梦回头看他俩笑道：“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那怎么过去呢？别告诉我要轻功水上漂啊。你和秦萧可以，我们俩可不行。”令狐诗弈指指她和花向天。

　　“你说你自己，不要老是带上我好吗？”花向天不满的说道。

　　“那你飞一个我看看。”令狐诗弈挑衅道。

　　“别吵了你俩。这里有船。”商遗梦制止了他们。

　　四人撑桨而去，小木船在红莲绿叶中徜徉前行。
　　日近黄昏，落日余晖铺在莲湖上，仿佛为少女面庞涂上了一层金色的粉妆。

　　“这简直是如在画中游啊。”令狐诗弈感慨。

　　“嗯嗯，这个我赞同。”花向天附和。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采莲花，摘莲子啦？”令狐诗弈欢喜的问。

　　“来吧，少女。”商遗梦笑道。

　　“本少女还是第一次摘莲子呢，听说很好吃。。。”令狐诗弈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不一会儿，船上便装满了莲蓬，成了一顿莲子晚宴。
　　秦萧看她吃的正酣的样子，竟丝毫不记得方才说要送他莲子的话了。

　　——

　　“商姑娘回来了。”
　　入谷后，有人跟商遗梦打招呼。这里果然都是女子。

　　也不尽是习武之人，看来，这里还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妇人，只是做做杂活儿。

　　“这里果真一个男的都不要？”花向天疑惑的问道。

　　“嗯，师父说，若是有男子进来，便有是非。”商遗梦道。

　　“怎么着，你想入赘呀？”令狐诗弈拍了拍花向天。

　　“不行啊？”花向天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明白了，谷主的意思，是怕你这样的俊朗男子来了，万一许多女孩子看上你，再为你打的鸡犬不宁，不好管辖。”令狐诗弈道。

　　“或者是这样，这里美女众多，你这样的男子在这里待久了，难免朝秦暮楚，喜欢上许多个，到时候新人笑旧人哭，岂不是太过热闹。”令狐诗弈又道。

　　花向天忍了许久，终于咬牙切齿的说道：“莫要再惹我，别忘了，哪天秦萧再遇上那位美人，你还得求着我带你上路。”

　　话说到这时，令狐诗弈猛然看见一个红衣青衫的女子正在低头整理桑布，听见他们说话，抬头看时，面露惊喜之色。

　　“这不就遇上了。”令狐诗弈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