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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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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爷五十大寿时,包下整座金平酒楼,黑白两道都要来贺。
周长山是陈家第一红人,自然也出席,神采奕奕踏进大厅。他在道上待得久,但是少谈私事,大多人对他的了解全靠猜测。他长一张还年轻的脸,别人就猜他年纪不大。但在这儿地位和年纪不一样,分区龙头们敬过陈太爷后也来敬他。他在酒桌上显得很客气,十来个人他全数一杯饮尽。周长山酒量大,不过藏不住酒气,一杯就上头,喝下来脸通红,容易叫人误会他喝醉。陈太爷的女儿陈筱瞧见,亲自起身替他把剩下的酒杯推回去。龙头们的心思都很活络,看见陈筱嗔怪她爹害周长山多饮,纷纷知趣地退离了主桌。陈太爷被自己的千金念到没话说,干脆转头招呼周长山。周长山听见吩咐坐回座位,坐在陈太爷左手第一席,和陈筱左右相对——这是第一次,他坐上这个位子。
等周长山坐稳,陈太爷低声问他:“长山,待会还有办家宴,要不要一起?”
酒楼中的豪奢寿宴虽然可以办到很晚,但主人退场得早。毕竟生辰不谈杀人放火,而除了杀人放火,场上其实不剩下什么好说。
刚刚周长山豪饮数杯,呼吸都不急促,听见这句话,却陡然心跳了两下。但他表面不显,赔笑说:“抱歉啊陈爷,我多饮头痛,去了怕要打扰你们兴致。”
“这样,”陈太爷压低了眉头,“阿筱还很盼着你来。”
换成别人被父亲说穿心事,恐怕就要脸红低头。但陈筱从后边探出头来,看了眼周长山。他现在眼里都是血丝,想来很不好看。陈筱朝他笑了笑,给他解围说:“算啦,阿爹,我看长山很不好受,让人送他回去好了,反正以后大把机会来聚啦。”
“行吧,都按你意思来好。”陈太爷眉头重新舒展,招手让侍者送周长山出金平楼。看周长山扶着桌子才起身,他多说一句:“年轻人,酒量还是很重要。酒桌上面谈大事。”
周长山笑得更加谦逊。陈太爷、陈筱,都喜欢瞧见他笑。他笑起来说:“教训的是,我往后一定锻炼。”
陈太爷点了头,后面的侍应生终于上来扶他出去。他看起来确实走得不太稳,不过需要他亲自做的也只剩走路,到门口时,有人为他递帽子披风衣,久候着的司机给他开合车门。汽车发动时,他只管躺上椅背闭目养神。
陈太爷过生日的这天,没有刺头敢上街闹事,街上该亮的霓虹灯都亮起来热闹。周长山在后座上装醉,但闭着眼睛也能看见灯光。这些霓虹招牌没被规整过,大小色调互相不搭,大红配大绿,照得他心底发火。一直到开近别墅区,艳俗灯火都被抛在后面,他才心底清净,真的有点想睡过去。
等车子停在家门,他已经放松心情,下车时看了眼司机,鸭舌帽压着张二十岁的脸。这份年轻让他跨出去的步子停了一下,从风衣口袋里摸出皮夹。“今天好日子。”他抽出几张红票给司机。这年轻人立刻眼睛发亮地接过,感谢他:“谢谢山哥!”
他挥手让司机开走,自己站在原地望着汽车尾灯发了会呆,想起自己刚来泰盛的时候,年纪差不多,混得还要差点,富贵风流都不关他事。短短几年青云直上,逢人都被招呼一声哥。
净是怪事。周长山弯腰踢走一颗石子,走回路口去,伸手招呼来一辆出租。
车子换了,走的路线也和刚才截然相反,出租载着他在旧城区的小道里转弯。出租司机不认识他,一路上还和他闲聊。他坐在副驾驶随便应和,反而比刚才感觉自在。
他这次去的不是什么高端地带,最后出租开到一栋筒子楼下。他结了账,进门洞前先抬头望了望楼身。这儿的灯光暗淡很多,他只能在夜幕中望个大概。大概是太久没来,他觉得这栋楼又比之前老旧了,虽然低,却给人一种前倾的错觉,感觉甚至支撑不到他下一次来就要倒塌。他要去这栋楼里204号房,还好只是二楼,不然走进斜楼再走弯折的楼梯,走久了头昏脑胀。
204的房门并没有因他的到来格外生辉,它同邻居们一样掉漆掉色。但它外面没有另一层防盗门,这让它显得独特,也不太像一个家。
周长山解下皮带上的钥匙串辨认了一会,记不起来样子,只能一把把试。买下这间房时他出了一半的钱,回来得却像个贼。
好不容易打开房门,他差点以为自己瞎了。破楼的楼道灯早坏了,楼间距小,月光照不进来,他上次离开时还拉了窗帘,屋里一点光都没亮。
这黑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刚刚觉得自己失算,往里面了踏一步,就猛地被人扯住衣摆。他猝不及防,被扯得一把跌倒,还以为是仇家来杀人,倒下时一手肘砸得那人痛苦地闷哼。这声音周长山倒是耳熟,他的惊惧转化成愤怒,先把房门踢关上,再按亮了吊灯去看沙发上坐着的人,果然脸也是自己眼熟的。那人笑嘻嘻地望着他,周长山禁不住破口大骂:“鄢荣章!扑街啊你!关灯在这扮死人?我差点被你绊成死人!”
“惊喜啊,”鄢荣章答非所问,伸手把周长山拉回自己身边,问他,“没想到你会来,不跟陈小姐赴家宴呢?”
他拿正事当挡箭牌,周长山懒得再骂,坐在沙发上舒展身体,一只手伸到鄢荣章肩膀边,被鄢荣章给握住了。周长山瞥了一眼,回答:“不想去。倒是你,总警长,寿宴不去也没事?”
“寿礼送到,人不去不打紧,”鄢荣章慢慢蹭近,“你想我去做什么,看你和陈筱左右坐好,金童玉女?”
周长山笑他:“如果你去,我的位子该你坐,哪里轮到我做金童。”
“我抢你风头,那更不好,”鄢荣章终于和周长山贴在一处,倾身凑到他面前,开心地看他,“再说,我要是过去,不是等不到你来这里和我办事?”
鄢荣章的手不规矩,话没说完就在解周长山的皮带。周长山拍在他手背上,拒绝他:“喝了酒,懒得动。”
“真懒得?”鄢荣章还不放弃,挨近了舔周长山嘴唇一下,低声劝他,“那你打车过来也太不划算,好歹把路费油钱赚回本……”
周长山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没有再说话。
这间房虽然龟缩在旧城区的筒子楼里,但室内装修不敷衍。床够大,够玩花样。平日周长山很少起兴,他和鄢荣章一个混街头一个混警部,脱衣都是肌理分明,做 | 爱同时调动情欲和斗志,床上情 | 事激烈得像斗殴。但周长山今夜计较自己被拉得跌了一跤,把鄢荣章脸按进枕头,在一截抬高的腰腹后,扶着他腰窝顶撞。周长山自己选这姿势,鄢荣章亲不到他,他倒觉得牙根痒,低头咬住鄢荣章左肩,咬得深,一直到见血,痛得鄢荣章手指把床单都绞紧。射 | 精时周长山才松口,伏在鄢荣章背上,问他:“痛还是爽?”鄢荣章感觉到周长山前胸同自己后背亲密地贴在一处,他说话时呼吸就吹在自己耳边。这问题不用回答,周长山摸了一把鄢荣章前边,床单上一片狼藉。
每次做完一场,往往是周长山情绪有所发泄,显得惫懒一些。他从鄢荣章身上翻下来,找了片干净地方给自己躺好,在床头柜上摸到打火机,点起来一根事后烟。早年鄢荣章肺部受过伤,容易咳嗽,这时候躺在周长山边上,闻着烟味呛咳。周长山听见了,但是烟灰缸离得太远,还是继续抽下去。等到鄢荣章喘过气,周长山恰好吐了个烟圈,看它向上升腾。烟圈飘散时他突然问:“如果陈爷知道我是回来同你上 | 床,会不会把我做掉?”没等鄢荣章回答,他自己摇头:“这没猜头,不如猜我是暴毙街头还是被丢去喂鱼。”
鄢荣章被他逗笑:“陈爷和我又不是水火不容……如果真的知道,你不用娶陈筱,娶我就可以啊。”
他托起周长山后脑勺,让周长山枕上自己胸膛,自己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发旋,又低声正经地和他说:“其实入赘陈家也很好,不用再搏命。结场婚出人头地,多少人求不来,你没必要同自己较劲……你当陈门快婿要是有人说闲话,告诉我,我替你解决啊。”
周长山就是被这心事逼到这来,这时又听见,梗得心烦,一支烟抽到尾,不想再费口舌,干脆把烟头按上鄢荣章大腿,把烟和他剩下的话头一起按灭。鄢荣章疼得在他头顶倒吸冷气,大腿肌肉抽搐,竟然待着没动由他烫。反而周长山吃了一惊,很快把手移开,但已经烙了个焦黑的小印。他咂了下嘴,抬眼看着鄢荣章:“很勇啊?”
“你喜欢,”鄢荣章俯身在他脸上胡乱亲吻,“喜欢的话再烫几个来。”
“停,停停停,”周长山抬手要他闭嘴,“不要把我和虐待癖 | 好联系一起啊。”
鄢荣章笑起来,问他:“你没有吗?”
周长山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出了会神,似乎确实在思考。他最后把烟头弹在地上,睁眼瞎说:“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