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他们在流言中活了二十年 ...
-
“呀,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多年没见过了,真的好多年了……”她滔滔不绝的嘹亮声音彻底淹没了我的一声“莲姐”。
边上的邻居笑莲姐,“只怕不认得你了吧?”
“我听见她叫我了,就是我声音太大,盖住了。”莲姐脸上不无得意之色,嗓门越来越大,“怀孩子了?”
她开始打量我的肚子,我只能尴尬摇头,端了椅子招呼她坐。三四月份,过年没多久,又不是节假日,以为我为了安胎才回家的不在少数,也难怪她会这么想。
“听说你在欧洲,那地方好玩不咯?”
“我们还没看过欧洲钱,手上有没有,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咯。”
“我知道新西兰,那是在欧洲不咯?”
……
莲姐的话很多,我耐住性子解释:我待的地方就像个大农村,好山好水无聊;欧元带回家没用,我手上没有,从网上找了两张图片给她看看;新西兰没在欧洲……
“我们没读过什么书的,你莫笑咧!”
话没说完,莲姐率先大笑出声,我咧嘴一笑算是无声否认,好几个邻居阿姨已经开始声讨。
“前几天小芬回来,你们是没看见,我去他们屋里借砍刀,人家眼睛望住天上,就没眼睛看我们。”
“未必她比得上运香?出门带外孙就一年,见人还说么子普通话。咬个舌头嘎啊嘎,说又说不溜,丑死个人。”
……
骂咧和嘲笑中,那些农闲的村队妇女们不时哄笑,莲姐的笑声尤其大。
我渐渐笑不出来,更不想开口说话。离家越来越远,每次回家,不能理解的现象越来越多,和家乡邻居无话可说的感觉更甚。以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过着而不受议论打扰,这些我认为个人选择的权利,却屡屡成为她们口中的傲慢和忘本。我觉得尴尬、隔阂、无奈,甚至在心底对她们无事就只知论人是非长短有些嫌弃,更为这些负面评价和情绪中有莲姐的一份功劳而遗憾。
毕竟,莲姐曾是我努力追随的偶像!
在那个流行梳一条大辫子的年代,披着黑顺直发、穿素色连衣裙配白色凉鞋的莲姐是个引人注目的存在。整日起早贪黑与泥土打交道的少妇们看她的目光充满艳羡,而那些与她一般年纪无需下地的少女们总因自己没有莲姐高挑匀称的身条或是姣好的相貌而遗憾。眼皮子浅的人不少,酸溜溜的话她们也没少说。
“热死个人的天,头发那么长,披着热不热哦!”
“你说热不热咧?看她穿的衣服和鞋子,洗衣服都累死咯!”
……
那个夏天,十六七岁刚开始绽放美丽的莲姐惹来的议论并不算少。大人们总是由美丽延伸出许多不合时宜的想象,小孩子的偏向则自我得多,或者用大人的话说,我们“肤浅”得多,知道将目光转向美丽的身影。
五岁的我也是在那个夏天好像突然从混沌中醒了一般,不再喜欢和男孩子一起摸鱼抓虾,总围着莲姐转。那时候,莲姐旁边还有我的同班同学——琴琴。身为莲姐堂妹的琴琴无疑比我更有理由跟在她身后,而那时让我也腆着脸在旁边腻着不走的理由大概就像对偶像的喜欢和崇拜吧。
两年里,我对莲姐的崇拜随着她恋爱达到顶点。一个干净漂亮的女孩子认识了一个帅气潇洒的男孩子,在那个几乎都是相亲结婚且小孩子总被大人拿去充当缓解二人尴尬的时代,这足够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激动。
原本就青春靓丽的莲姐美得更加恣意!在那个日子普遍过得紧巴的小村子,她坐上男朋友的摩托车绝尘而去时,大多数人是羡慕的。
恋爱,订婚,结婚,这些正常的流程因为男方的帅气和城里人身份添了更多的喜气。
“大姐,把你的金项链给我戴一下好不好?就在屋里戴,我房门都不出。”琴琴说这话时满脸期待,只等来否定的答案。她皱着脸,还是不死心,边比划边央求道:“就在我脖子上挂一下,你拿着不放手,肯定不会丢。”
莲姐终究还是没忍住她的哀求,且比她央求的大方了一些,没有用手托着,让她真正戴了一回。
琴琴托起心形坠子摩挲了好几回,一直咧着嘴,“等我长大了结婚,我也要戴金项链。”
爱美如莲姐也被琴琴的臭美折服,转头问我,“你戴不戴?”
我没应声,最后摇了摇头,红着脸笑得不好意思。
那之后,琴琴好多天都不愿意出门,不是因为莲姐出嫁的日子渐渐近了,而是她央求莲姐金项链戴的事在村队里传开了。一个个并非算恶意的大人见了她都以此事为乐,哄笑声虽不像议论莲姐时的毒舌和讽刺,却也足够让她觉得难堪。我在庆幸自己当时腼腆之余,原本对莲姐坚定不移的崇拜开始有了裂缝:当时屋里就我们三个人,让琴琴被人嘲笑的事是谁说出来的,这一目了然。
即便如此,以后见莲姐的机会越来越少这个事实依旧足够让人沮丧,而莲姐出嫁的日子不在周末,没见到新娘子的遗憾更加加剧了这种情感。事实上,我们再见莲姐的时间确实少了,沮丧的情绪却比自己想象中散得更快。在那样忘性大的年纪,当初的崇拜和喜欢因为时间和距离慢慢变得稀薄。
“我大姐要跟我晓光哥哥离婚了。”
我记得清楚,从琴琴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夜来香盛放的季节。
“为什么?”
“听我妈妈说,晓光哥哥不干活,光乱花我大姐的工资,还让我大姐跟别人跳舞,我大姐不愿意,他就老打她。”
那时候的村里人总将从事特殊职业的人说成在外头陪人跳舞,尚且年幼的我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指代,却隐约明白这其中不好的意味。
那一刻的我想必是体会过幻灭的,不过限于语言贫瘠无法表达罢了,否则大概不会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琴琴奶奶拿一支竹竿颤颤巍巍却努力蹬着小脚驱赶鸡鸭的模样,还有琴琴小心翼翼将夜来香花蒂拉丝自制的漂亮耳环。
二十年前,一场离婚足够造成轰动。莲姐在村里人眼中也从长得好、嫁得好、肚皮争气生下儿子的人生赢家变成了运气不好、眼光不佳、遇人不淑的代表。我讨厌极了那些随风摇摆的长舌妇们,偏偏我妈乐在其中,因此我们家院子变成了农闲妇人们嚼舌的主要战场。一个个练就的好嗓门让关在房里的我想躲也躲不了。也是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我数次听见建军叔的名字。
建军叔是一个我也说不清关系的亲戚。一个村队里的同姓,往上推几代总归都是血脉相连的。
“早嫁给建军不就好了,两家隔壁,一起长大,关系也好。阳姐(莲姐的妈妈)也是,非要贪别人家的财,搞得现在这个样子。”
“阳姐也不是那个意思,她是说建军心太毒,小的时候拿着农药瓶子说要把小莲药死。”
“小孩子过家家的话哪里当得了真?哪个还记得自己五六岁讲过什么话?都是借口,听她鬼说!未必要她亲口承认就是看上袁晓光屋里的条件呀?现在闹成这个样子,更加不会说真话的咯。”
“袁晓光屋里有个鬼条件!以前吹起来说小莲找了个好男朋友,讲说是在县城做好大的生意,鬼咧!也是农村里出去的瞎混日子。爷娘赚不到钱,袁晓光吃喝嫖赌样样全,还要小莲养家。金满姨屋里条件是差点,她还在拼命干活啊。摊上袁晓光一屋人好吃懒做,跟了建军还有个奔头……”
这之后的谈论焦点便转到当年我金满奶奶一个寡妇养大五个孩子如何不易,众人愤慨之余对莲姐和阳妈势利的选择越发嘲讽。
那时的我没有这些大人们的“是非道德观”,只在倔强地以为,建军叔配不上莲姐。虽然叫他表叔,两家也不过隔了七八户,这之前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只记得他又黑又瘦,很少跟人说话,更不喜欢和村里人一样看热闹。那时的我努力回想,模糊间忆起大概在我和琴琴常缠着莲姐的日子里,建军叔是偶尔有出现过的。这之后再见,我努力多关注他一些,最后还是只觉得他黑瘦而且显老,那是在常年风吹雨淋且多数营养不全的庄稼人堆里依旧醒目的黑瘦和显老。
莲姐离婚并不顺利,往后的几年都是一地鸡毛。那几年,她几乎不曾回来,或许回过,只是我没碰上罢了。从无忧无虑的小学升到初中住校,环境转变和课业负担让我自顾不及,无暇关心其他。
一个悲伤的事实是,初中没分在同一个班级的我和琴琴彻底地疏远了。原先每周五结伴回家,渐渐变成了两个星期,一个月,到最后一学期过去,我们也很少见面。
初二下学期,琴琴辍学了。听我妈说,因为谈了个校外的男朋友,打死也不想再读书了。琴琴是家里的幺女,哥哥早已成年,爸妈也乐得过轻松日子,她不想再读,也就没想过逼她返校。
“那些社会青年就是到处害人!”提起这些,我妈脸上的神情比琴琴妈还愤慨惋惜,“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小的时候一起玩,琴琴向她姐姐要金项链戴?那个时候我就估计她读书不长久。女孩子那么小就知道爱美,成熟得太早,一没有大人管心思就花了,那就没心思再学习了。”
再听到此事,我恍然发现已经好久没有了莲姐的消息。
“小莲啊,说是在深圳,好像过些日子要回来办离婚的吧。”
琴琴为恋爱退学,莲姐离婚终于有了眉目,一个家里出了两桩大事,这肯定逃不过那些媳妇们的嘴。因为这两件关心的事,我头一次主动搬了椅子默默旁听。
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且从不是性子张扬的,大家对琴琴的议论相较曾经对莲姐的群嘲仁慈了许多。金项链的事自然又被翻出来说了一回,众人的态度与先前我妈说出来的那些惊人相似。莲姐离婚自然是要议论的,建军叔的提及也就在所难免。
“小莲要回来了,建军只怕蛮喜吧。”
“那肯定咯!那天去我们家借东西还说小莲要他去车站接她。”
“那就好!那就好!天王菩萨诶,建军到现在还没讨老婆,两个人要是成了,那是真的好。”
应着一位婶子的话,大家异口同声感慨,确实发自内心松了一口气并为他们高兴。除了口舌厉害了些,我的那些乡亲们毫无疑问多是善良可爱的。我渐渐理解了我家院子里一坐大半天过去的那些人,理解了她们的无聊,也理解了她们虽揭人长短却并不造谣的事实。有时候,听到那些家长里短我甚至开始享受当中的乐趣。直到琴琴男朋友的身份曝光,直到莲姐回来了……
好几年未见,我最直观的感受是,莲姐嗓门大了,大了很多!曾经温柔漂亮的人开始和人吵架,也会接下几句男人们调笑的话,甚至开始加入那些说长道短的人当中,讲的还是琴琴的事。
由金项链推导出的爱美论最后判断出她没心思学习,全是以前就听过的话,从莲姐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
“还不都是大人没教好!我叔就是光顾着打牌,我姨老跟人出去玩啊跳舞,现在知道琴琴那个男朋友比我年纪还大才开始急,现在急有什么用?”
都是实话,由她大声说出来,连资深的长舌妇们也汗颜。说谁不说家里人,这是众人默默遵守的底线。我冷眼看莲姐不时做惋惜痛心状,却又快速转换话题以外头高昂的物价和精彩世界引得众人惊叹。曾经崇拜的人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光环,甚至开始让我觉得讨厌,我感受到了来自童年肤浅眼光的背叛。
一周五天住校让我觉得莲姐的归来就像一阵风一样,来得快,走得更快,只留下那些媳妇们继续说着她和建军叔的故事。
“小莲这次回来真不一样了,到底是在外面待久了的人。”
“那天她跟我说建军用摩托车驮她去镇上的时候,她偷偷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直在笑哩。”
“她这是么子意思,跟建军到底有没有戏啊?外头的世界那么好,莫看不上人家还一直吊着不说,那就害人啦。建军也26了,她离婚拖几年他就耗了几年,再拖下去搞不好要打光棍啦。”
“我估计只怕可能性不蛮大,要不这次就不回深圳,跟建军一起在县城找事,你们说是不是?”
……
风向在时间的流转中慢慢地变了,建军叔也变了,却是变得更开朗,变得更加充满希望。
三年高中生活,我每个月只回家一次,也因此更加清晰地发现建军叔的变化。随着同龄人一天天晒黑发福,原本黑瘦的他似乎还占了便宜,越来越精神。那几年,他的喜悦是实实在在的,似乎连踩摩托车的力道都比以前大了,油门轰隆声一阵高过一阵。用我妈的话说,他“喜得跟疯了一样”。这份喜悦毫无疑问是莲姐带给他的。
每年过年都要回家一次的莲姐越来越年轻时尚,完全不像一个八九岁孩子的妈。她又一次成功赢得了众人的羡慕,却再也激不起我任何崇拜。外面的世界在她越来越大的嗓门中呈现出耸人听闻、让我反感的样子,更多的家庭秘密也被她口无遮拦展示人前。我在心里再次默认了一个事实,莲姐和建军叔怕是没有了可能。区别大概是,曾经我只想过谁配不配,而那时我明白了,这是一开始就注定无果的不适合。
一年后,莲姐再婚了,新郎当然不是建军叔!
小学我遗憾错过的一场婚礼终于有了补救的机会,我却再也没有了想去凑热闹看新娘子的心。即使知道莲姐和建军叔不合适,真到了这一天才发现现实对建军叔更加残忍:莲姐的新郎没钱没貌,是和建军叔一般贫穷而且其貌不扬的老实人。
“哎,可怜建军单身这么多年,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被耽误这么多年,每次回来接啊送的,也不知道得点好处没有。”
隔壁的婶子意有所指,众人齐“咦”一声,指责她说话过于直白露骨,不顾及场合。
“咦什么,都是成人,建军想她这么多年,又不是什么丑事……”
“想”,本身充满浪漫情愫的一个字,在家乡方言中却多了情欲的意味。已经大一的我毫无疑问是在她说的“成人”之列,我还是起身离开了是非之地,不让自己卷入可能出现的莲姐批判大会,更不愿再听到建军叔在她们的流言中越来越可叹可怜。
起伏的感情终究走到了头,我不知道建军叔是否时时刻刻被“为何不是他”这个问题困扰,好多年没听到他的婚讯却是真的。再听到他的消息是每年过年老妈照例边准备份子钱边抱怨乡里乡亲巧立名目摆酒的时刻。
“后天勇子家孩子做六岁生日要出三百,他们家孩子过两个月都只有五岁。加上结婚、生小孩、周岁,六年不到去了四回。下面王家的老娘八十岁也要出二百,病了快两年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赶这个时候做生……翻过年建军嫁女儿……”
“妈,谁要嫁女儿?我的那个建军叔?他都没结婚,哪来的女儿出嫁?”
老妈不耐烦答一声“是哩”,嫌弃我的大惊小怪,“堂客是前年腊月带回来的,就两桌亲戚吃了一餐饭。丫头是他堂客跟前头男人生的。”
听了老妈轻飘飘甩出来的这些话,我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万年的情报。
“丫头多大的?都要出嫁了,那建军叔堂客只怕比他要大一点吧,大几岁啊?”
老妈本想继续手里的活计,一数发现再也接不上,扔了手里的钱没好气,“哪有那么多问题?老打岔,害得我钱都数不清。”
“行,我错了,我错了!”从我记事起,老妈数数就奇差,想她有情报在手,我只能忽略这个事实,积极认错,抢了她手里的钱,“勇子哥300,王伯200,桃姨300,还有哪些?你念,我算我数。”
老妈乐得不管,边列数近半个月要出去的款项,一边开始八卦,“那个堂客就比我小三岁,比建军快大十岁。建军看上去倒没变什么,这几年都没有现老,跟他堂客站一起,还是明显显得小一点。那个堂客是有点显老,前头男人听说是得病去了的,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也是蛮辛苦,看着跟我们上下年纪。”
老妈最后那句话听得我无语。本来就只小三岁,可不就是上下年纪!女人这种生物啊,果然不论到了什么年纪对年龄都是敏感的。
“好歹成了个家,以后老了有个伴。”
老妈话锋一转又是感慨,我依旧为自己信息滞后耿耿于怀,“建军叔结婚都两年出头了,我过年回来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过?”
“村队里好几个年纪大了找二婚的,都比他们大,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什么好说的?”
直白的话噎得我语塞。以往的建军叔留给人等着莲姐的想象,他无需做什么,只是单身的身份就让他成为谈资。当他和莲姐的故事走向失去了最后一丝戏剧性,连村里八卦的妇女们也是不愿再谈论的。
“莲姐呢,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想我语气肯定是带着生气的,我妈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也猜得出我不甘心的缘由,取笑我的偏执。
“这么大的人了,想事还跟小孩子一样!有些事,说不好!建军头几年没找媳妇可以说是因为小莲,后面的事,哪个晓得。照他的条件,年纪也不小,是难找。队里比他条件好些,长得也比他好,还不是有两个打光棍。”
是不是被耽误,确实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心里才知晓。我从心里是不愿这么想的,却不得不承认,一旦将这个想法听进去,再想起莲姐和建军叔的事,心里会觉得遗憾,却不会衍生出对人的愤怒与不甘,连带着也感觉生活似乎并非对某一个人格外的残忍。
“今年准备要孩子不咯?”
莲姐的大嗓门中我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再看吧!”
“还再看!怕你自己还小!”提起此事我妈就来火,翻给我一个白眼,“我现在都懒得管她。”
所谓的懒得管后面总是会有一连串的列举,哪个同龄人小孩上四年级了,哪个表妹连二胎都生了……
我跟着众人敷衍了几句,找了机会不动声色偷溜上楼,等到听见胖哥叫莲姐回家吃午饭才下楼。
十来个媳妇走得七七八八,剩下两三个方兴未艾。
“胖子现在看比以前还年轻些咧,第一次带回来的时候,那真是……”
“管么子长相,对小莲好对阳姐他们也好,这就行咯。”
“我是说他好啵……”
敦厚老实的胖哥这些年收获的多是乡邻的赞美,我也是到后来才想明白,就连当初莲姐选择与他结婚,原本为建军叔抱不平的八卦妇女们也因着胖哥的忠厚而嘴下留情。
现在,我只怕她们忆起往事又要唏嘘个没完没了。
“妈,我要煮面,你吃不吃?”
“肚子饿了?”听我说要煮面,我妈马上站起来,咧开嘴笑得眼眯成一条缝,“要你煮什么,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终于,院子里空了,我妈边搬椅子边抱怨腰都坐疼了,“也不晓得她们哪里这么多话,你要不喊饿,只怕还不走咧。”
头一回我发现,老妈对那些八卦或许也没有那么热衷,一开口还是笑她的话,“让你喜欢跟她们家长里短到处说,天天跑你这里来。”
“来都来了,我还去开口赶人啊?”老妈嘿嘿直笑,“你难得回来,是应该多陪陪你。”
我听了心里一暖。除了曾经催婚现在逼生,老妈多数时候还是可爱的。
厨房里,她满脸洋溢着喜色,“建军过年的时候回来了,抱着他堂客的外孙子,也老了嘞。他堂客倒是看起来没以前显老,两个人站一起也不显得差么子岁数。”
老妈陡然聊起建军叔,自然还是莲姐的“功劳”。我在心里收回自己几分钟前的判断。到底和那些媳妇们一起坐了二十多年,想不热衷八卦也难啊。
“这怎么说得好,建军比我们还小十几岁,现在都有外孙子了。”
无论多不相关的话题,到最后总能延伸到催我生孩子,对于这项特殊本领,我选择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