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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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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们离开魔宫的时候,我原以为这次出来只是例行的巡视归云大陆各地的安宁,看见悦倾命人刨坟,我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些什么。
师尊真的想找人治好我的声音。如果岳酒能做到,那么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天涯海角,悦倾都会找上门去。
他们都在坑边忙活,我避过悦倾的视线,找到了一直在后方聊天打屁的侍卫房玄心。
看见我过来,房玄心有些惊诧。
以往我都是避着他走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修行之人总是喜欢维持着青春年少的模样,他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实际上已经快两百岁了。
他是我故国的大臣,也是魔教里除了悦倾之外对我最上心的人。之前他老叫嚣着让我复国报仇,我真是怕了,虽然从小在魔教长大,但是悦倾从不让我见血。好多人都觉得我被悦倾养得漂亮又愚蠢,私底下叫我废物。
房玄心从来不叫我废物,也不嫌弃我是个哑巴,但我就是不喜欢和他呆一块儿。
“小殿下。”侍卫们行礼,他们都这么叫我。一度让我怀疑,要是我长大了、变老了,他们是不是还会叫我大殿下、老殿下啥的。
悦倾有时候也这么叫我,面上总带着几分笑意,跟逗小孩似的。我的国家被覆灭时,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我还没学会说话,就让追杀前朝皇室的刺客一锅毒粥给药哑了。那碗粥本来可以要了我的命,结果,跟我一起喝粥的公主皇子们都死了,就我活了下来。
兴许是上苍眷顾吧。
后来,我还遇到了悦倾,成了他最重要的人。
房玄心把我拉到一边,皱着眉问我干嘛找他。
我比划着手势,跟他打听岳酒是谁。
“岳酒嘛……”他摸着下巴沉吟了许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偶然间听人提过,是海外来的修行者,医术很高超的样子,后来似乎嫁错了人,年纪轻轻就被虐.待死了,很可怜。”
我想起了墓碑上被锉掉的那个名字,继续追问:“她的夫君叫什么?”
“好像是个德高望重的正道栋梁。”房玄心不屑地嗤笑一句,“这年头啊,不干点恶心事儿,都不好意思叫自己是正道。哪像咱魔教,不是开荒种地,就是开仓放粮。神子还是神子,他们非得安个魔尊的名头,你说气不气人?”
我点了点头。忽然就觉得,悦倾将自己的势力叫做魔教,难免有赌气的成分在,他以此鄙夷世人的浅薄,嘲弄正道的虚伪。
“小殿下啊,神子要是找岳酒治好了你,赶紧来跟我一起复国,咱的故土……”房玄心又开始说他那一堆车轱辘话。
我一听就头皮发麻,逃也似的跑了。
回到师尊身边时,他正闭着眼,左手支颐,合眸午睡。
手下给他搭了个凉棚,还摆了一张书桌,他就坐在桌后,面前摊开的文书翻了一半,不久前写下的朱批已经干了。
我在他的对面蹲下来,静悄悄地望着他的脸。
悦倾美则美矣,却像是神庙里的雕塑,永远没什么表情。
以往我老实觉着,生了张这么好看的脸,不经常笑,简直实在暴殄天物。
后来,我发觉他只对我笑,但是笑起来的模样有些忧伤,便不怎么强求了。
他修为很高,知道我来了,慵懒地睁开眼,与我对视。
师尊的脾气其实很好,我一点儿也不怕他,就这么看着他。过了很久,他淡淡地问:“腿不麻么?”
呃、好像是有点?我收回目光,悻悻然从地上站起来。结果蹲了太久,腿使不上劲,整个身体东倒西歪的。
我闭了眼,佯装站立不稳,顺势倒向悦倾。
身体半空中就被定住了。
我睁眼,发现自己跟棵歪脖子树一样被定在空中,一动也不能动。我无力地狗刨了几下,拿乞求的目光望着悦倾,却见他嘴角微微含笑,已经捡起一旁的朱砂笔,继续看文书去了。
我被定住了动作,什么信息也传达不出来。可惜我是个哑巴,如果能发出声音,我很想叫一下他的名字。
“睦睦。”他又叫我的名。
师尊惯来清冷禁欲的声音,配上我这个名字真的很喜感,我没忍住弯了嘴角,笑眯了眼看他。
他说:“你已经不小了。”
我眨了眨眼睛,通常这种话后面要接的是“嫁人生子”这类话题。我看着他淡色的唇,等待下文。
结果等啊等,等了老半天,悦倾才说:“还像个孩子似的。”
这话讲得、非常之母性……我有些胃疼。想到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把我拉扯大,心里那点自以为是的感情顿时更没有安放的地方了。
他是个无可指摘的好师尊,但我这两年来只想睡他。
我非常认真地探讨过,如果悦倾是个女人,我还会不会有异样的心思。想来想去、想来想去,才发觉我只是喜欢这么个人,和他是怎样的人无关。
哪怕他是只猫,我也会永远留下来。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也许千年前他还是神子的时候,前世的我也曾走过诛魂桥,只为一睹他的天颜。
很快,外面来了人,吧坟里挖出的骨头送到了悦倾面前。他解开我的定身咒,让我到外面去,不要随便再走近凉棚。
我比划着手语道:“我已经不怕死人骨头了,就让我看看吧。”
悦倾还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活了数千年,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想到此处,我泄下气来,慢吞吞地往外走。
走之前,我忽然想起他一开始对我说的“这里葬着我的一位故人”,危机感油然而生,几乎没有犹豫,我返身把悦倾拉到一旁无人的角落里,慌慌张张地比划道:“师尊有过喜欢的人吗?”
他微微扬了唇角,笑得有些忧伤,对我认真地点头。
我很难过,指了下放骨头的地方,继续比划道:“是岳酒吗?”
他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不是。”
我扬起脸看他,发觉他好似陷入了某种不可自拔的悲伤回忆里,转身想要离开。却在这时,他拉住了我的手,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我倾诉,喃喃道:“她已经死了。”
唉,所以悦倾心底还是有一个白月光的。
这类话本我看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我很警觉,连忙缩回了手,心道特喵的我不会就是那个倒霉催的替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