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Mission.15 端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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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桃夹子最后还是换了工作。她听从巴基的建议，或者说是意见，从杂货店辞了职，并且还在离开前向那位嘴巴不干净的老板敲了一笔小钱。日后小心点，先生，别给自己惹上麻烦。临走前，浅金色长发的俄国女人懒洋洋地靠在收银台边，一边说着状似忠告又状似威胁的话，一边轻轻地拍了拍立在一旁的漆黑乐器盒。随后，看上去身强力壮，足足比女人高了一头的杂货店老板就这么软了腿，忙不迭地为自己前几日的冒犯不停道歉，不仅主动为胡桃夹子结了本月的工资，还额外付了钱，说是算作赔偿。
“再会，祝您有美好的一天。”胡桃夹子面不改色地接过钱，点点头，背起乐器盒，在老板如蒙大赦的神情下走出了杂货店。
巴基就在门外等着她。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不用去上班，两人便约定好一起出来给周末过生日的邻居家小孩挑选礼物。胡桃夹子推开门，猝不及防地迎上了一阵微风，让她不得不抬手，把遮挡视线的碎发拨到耳后，碧绿的眼珠自然地一转，发现了站在一旁果蔬摊前的高大男人。
“巴基。”她叫了一声，走到对方身边，也一起看向摊位上摆放的蔬菜水果。
“家里的水果吃完了。”注意到女人的接近，巴基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抬起胳膊，被手套包裹的手掌里正捧着一个苹果，转过来的脸上带着疑问，似乎在征求意见。
胡桃夹子挑了一下眉，然后摇了摇头，显然对小巧果实上皱巴巴的果皮和发黄的色泽并不满意。她伸手把苹果放回去，转而拿起摆在旁边的一盒李子，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
“这个看上去不错。”她得出结论，问道，“黑布林，你爱吃吗？”
巴基盯着那盒黑色的水果，面露沉思。
大概是被他盯着李子认真思考的模样给逗笑了，胡桃夹子的肩膀耸动了一下，扬起嘴角，转头向摊主挥手示意，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硬币，低头放在手心里数了几枚。
“就买它了，我们可以尝尝。”她说着，拿过装好李子的塑料袋，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握上了男人结实的小臂，往自己身边拉了过来，“走吧，我们该去商场了。”
巴基顺从地靠了过去，垂下头，看向盖在自己胳膊上的白皙手背，微微有些出神，只觉得隔着一层衣袖，那块皮肤竟是有些发热。
两人为邻居家小孩购买了最新款的钢铁侠模型作为生日礼物，刚好花掉了胡桃夹子从杂货店店长那里得来的“赔偿金”。当然，礼物的具体内容来自玩具店店员的推荐，毕竟无论是巴基还是胡桃夹子都基本对此毫无了解。当时，他们看中的同一系列模型共有两款，分别是不同的动作姿势，这一男一女还为哪个更酷而产生了意见分歧，最后争论无果，索性要求店员一样拿了一个。
“那边还有其他几位超级英雄的周边，要看看吗，夫人？啊……您先生看起来挺喜欢美国队长。”
刚刚付完了钱的胡桃夹子听见店员的话，愣了一下后转过身，果真看见巴基正站在一个货架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摆放的一排美国队长。
“巴基？”女人走到他身边，抬手拿起一个样品模型，摸了摸美国队长手中那面坚硬的盾牌，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把模型举在眼前，对巴基问道，“你想要一个吗？”
这个问题有些令人意想不到。巴基先是一愣，然后微微抬眉，好看的绿色眼睛里显出了一点难以置信的意味。再之后，他皱起脸，撇了一下嘴，语气嫌弃：“我才不要。”
“……这可是你的好朋友。”
“但它不好看。”巴基不容分说地夺过女人手里举着的模型，又把它放回了货架上。
胡桃夹子摊了一下手。巴基刚刚的那句话中用的是“它”这个人称代词，显然是在指代模型，但不知为何，胡桃夹子莫名地就对美国队长本人产生了一丝同情。
史蒂夫·罗杰斯先生，美利坚的精神象征，万人尊敬的国民偶像，而他失散多年的挚友，好不容易慢慢了记忆，却因为嫌弃模型造型太丑而不肯为美国队长的人气周边进行一次并不昂贵的消费。
今天的风有点大，晚些时候说不定还会下雨。胡桃夹子不喜欢雨天，在她的印象里，几乎没有人形喜欢雨天，即便是一些为适应这种特殊环境而诞生的专门型号，也并不热衷于在作战之外的场合见到恶劣天气：不说雨幕带来的信号干扰和行动障碍，单是雨水打在枪上所产生的湿漉漉的感觉，就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形感到不安。胡桃夹子盯着灰蒙蒙的天空，缓慢地阖了一下眼，眉目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疲惫。她抬起手，把肩膀上低低的发辫拨回背后，另一只手则攥紧了琴盒的背带，手掌心里擦过的粗糙触感令她稍稍获得了一些实在的安慰。紧接着，耳边传来了脚步声，棕色头发的高大男人步伐平稳地向她走过来，左右手上分别拿着一块汉堡。
“黑椒牛排。”他举起左手，然后又举起右手，“还有碳烤鸡胸肉。”
对方体贴地示意她先挑，胡桃夹子便不客气地拿过了牛排汉堡，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廉价快餐的味道称不上多么好吃，她也并不指望单靠人类的食物来填饱肚子、获取能量，但微辣的黑胡椒酱刺激着味觉感应器，带来一些令人欲罢不能的奇异快感。胡桃夹子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用舌尖把沾上嘴角的酱汁都卷进口中。她转过头，随即便撞进了另一双绿色的眼睛里。
“巴基？”
另一双绿眼睛的主人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几秒，突然伸出手来，抚上了女人柔软的脸颊。
胡桃夹子张了张嘴，没有阻止巴基的动作。几缕浅金色的鬓发蹭上他的手背，像是遗落在此的几道阳光，穿透弥漫天空的阴云，又穿过一层厚实的手套，最后洒在了皮肤上。
“你的脸上沾了面包屑。”他说着，用拇指的指腹在胡桃夹子颧骨的位置上轻轻一抹，仿皮革料子凹凸不平的表面带来了一阵瘙痒。而当他的话音落下，即将收回动作的时候，放到一半的手却忽然被握住了。“我们该回去了。”金发女人用一只更为小巧的手与他相握，在深棕色手套的映衬下，俄罗斯人特有的白皙肤色显得更加浅淡了，愈发让人联想起莫斯科的冬天。
“回去吧。”她重复道，看过来的眼睛也宛如莫斯科的天空，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我们回去吧。”
巴基和胡桃夹子买东西的商场位于市中心，但回程的时候，他们绕了个远路，到靠近郊区的一家汽修店里购买了几块电池。“这种品质的货可不常见。我敢说，在整个索科维亚，你们找不到第二家了。”店主骄傲地拍着胸脯，之后又随口问起他们买下电池的用途，被棕发男人皱着眉吐出的一句“少管闲事”给堵了回去。
另一个金发的女人拿着电池，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大概是确认了没有质量问题，才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可以。”她用带着俄国口音的英语说道，“开个价吧，先生。”店主张开手掌，比了一个数字“五”。买家二人对视了一眼，巴基刚刚才稍稍舒展的眉头似乎又有合拢的趋势了，但胡桃夹子冲他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即将脱口而出的讨价还价便无奈地咽了回去。
离开汽修店的时候，两人手中提着的塑料袋又多了一个：巴基负责拿更重的那个。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正想问问胡桃夹子还需不需要其它物资，转过头去的时候却没在旁边看见金发女人的身影。他又往后看了看，发现她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落在了不远处，微微抬起头，眯眼眺望向着远郊的森林深处。
那里有什么？这个疑问刚刚冒出来，只见胡桃夹子忽地抬腿跨过路边的灌木丛，矮身钻进林间，借着树丛的遮挡卸下背后的琴盒，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狙击|枪。
“卡嘉？等等，卡嘉！”巴基压低了声音，放轻脚步跟了过去，最后和胡桃夹子一起在一棵杉树后蹲下。
四下一片寂静，少有人烟的郊外地区里，入耳的几乎只有风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叶片摇晃的“沙沙”声。但胡桃夹子一定注意到了什么。巴基想着。战术人形的感官向来非常出色，OSV-96作为以高精度闻名的远程作战单位，更是在这方面有着超越平均值的卓越性能，某些时候，或许就比如此刻，作为AI人形的胡桃夹子在精确计算、快速扫描以判断战场形势的侦察上，比起接受过血清改造又经验丰富的人类士兵还要表现优秀。
没过多久，越来越剧烈、也似乎越来越近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隐隐传来的爆炸声也能够清晰地传入巴基的耳朵里了。他往旁边看了一眼，胡桃夹子仍旧端着枪，透过倍镜观察远处的情况，只是表情愈发显得凝重起来。
“是复仇者。”她迟疑了一下，把目光从准镜前挪开，扭头补充道，“……你的朋友也在。”
巴基一愣：“……史蒂夫？”
“是他，我应该没有看错。”胡桃夹子把狙击|枪递过去，示意对方自己看看。这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行动的瞬间，她全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巴基显然也没有多想地伸手接过枪，皱着眉往准镜里看过去。就在这个时候，胡桃夹子蓦地僵住了身体，这才惊诧地察觉到自己刚刚顺手给出去的是什么东西。
是她的枪——是应当与她的生命相等同的、重要的半身。
悬空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两下，紧接着，一只在眼前快速晃动的手掌让她浑身一抖，忽然地回过神来，重新聚焦的目光里出现了巴基的身影，棕发的男人正抱着她的枪，作势打算归还。
胡桃夹子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和神情自然一些，但收回的狙击|枪上还残留着比自己稍高的体温，以及属于男性的清爽气味：是他们共同购买、共同使用的沐浴露。这种感觉很奇怪——太奇怪了，仿佛只要一想到，就在刚刚，巴基的脸颊曾经靠上贴腮板，手指碰触过扳机护圈，睫毛擦过准镜……只要一想到这些，中枢系统就开始平白地发热，心智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卡嘉？你还好吗？”巴基注意到了金发女人竭力掩饰的不自然，眉宇间显露出一点担忧。
“……抱歉，我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那个方向是九头蛇的基地，我之前和你提起过的那个。复仇者的目标应该就是它。”
“是这样……”胡桃夹子拿过琴盒，把拆解下来的枪械部件放了回去，借着低头的动作掩盖了一下弥漫眼中的不知名情绪，“既然如此，我们要离开索科维亚吗？”
巴基看着她，斟酌了半晌，轻轻摇了摇头：“暂时不用。他们摧毁了这个基地，应该就不会再来了。”
胡桃夹子不置可否，算是默认。而她的这一系列表现又让巴基心中的担忧加重了。
“别担心，卡嘉，会没事的。”他无从察觉真正的原因，便自然而然地将其归结于突然出现的复仇者，“来吧，我们回家，快到晚饭时间了。”
巴基话音刚落，只见金发女人抬了抬眉梢，湖水绿色的双眼微微睁大，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胡桃夹子翕动几下嘴唇，在对方询问的眼神示意下开口，答道：“没什么。我只是……很喜欢这个说法。”
“什么说法？”
“——‘我们回家’。”
女人的嗓音柔和，连斯拉夫口音粗糙的棱角都被那样温柔的语调给磨平了，听上去竟是有种罗曼语系般黏着的味道。出口的分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句子，却仿佛是在吟诵十四行诗的诗篇，带着深邃又厚重的情感。
“如果你喜欢，我每天都会对你说。”巴基牵上她的手，没有说完的下一个半句换成了俄语，“——亲爱的卡嘉。”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Mission.15 端倪（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