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公主(女穿男）》君常乐

2、第 2 章

　　慕萧看着阻拦在前的护卫，他停下步伐，缓缓道：“郦阳，让开。”莉姬自裁，消息甚至传达到宫中，说明这是事实，否则便是欺君，言太师为官几十载，怎么可能去犯欺君之罪，莉姬出事了，甚至可能要死了，他必须去。

　　莉姬是他自幼定下的未婚妻子，是他四岁时，鹇妃特地求来的，看中的就是莉姬尊贵的出身，让他未来有妻族可以依靠，让他的前途更光明些，于是这样定下了婚姻。

　　莉姬比他年长三岁，时常和他一起玩耍相伴，直到他去往姜国为质子，一去就是十年，纵然如此莉姬也没有违背婚约，二十三岁还没有出嫁的贵女在戴国是前所未有的。

　　不论莉姬出于何种原因没有出嫁，既然她这样等待他，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莉姬的心。这个时代，女人的苦楚是难以为外人所道的，所以他一定要去见她一面，当面确认。

　　“郦阳，孤知道你一片忠心，但孤的路你不可阻挡。”

　　“是。”主上有命，纵然心中是极其不赞同的，郦阳还是让开路来。他的使命便是保护戴王周全，这是鹇妃给他的谆谆教导，他是臣，是戴王的臣子，他愿赴汤蹈火保护戴王。

　　可戴王不该去的，最起码该先去请示郦太后，虽然他不喜欢那个妖妇，但他知道，戴王在做事之前，该去请示太后。

　　也真奇怪，先王新丧，这宫中遍布太后眼线，怎么如今鹇妃生殉，莉姬自裁，言太师派人来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戴王要出宫，郦太后却还没有派人来阻挠呢？

　　简直像被什么突发的事绊住了一样，同一刻，君臣二人心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慕萧想，不论如何他要去，必须先去见莉姬，确认她的生死。不论如何，郦阳愿意追随，他愿赴汤蹈火，追随主君。

　　相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慕萧继续往前走，郦阳紧随在后。

　　心中百转千回，郦阳收起思虑，看向眼前年轻君主的背影，拉长的背影，无限孤独。鹇妃已死，没有一个人能站在戴王的身边，无边的江山，泽国万里，无边的孤独，这便是王，真正的孤家寡人。

　　再度失去母亲，年轻的戴王只是大步朝前走，走出宫门外，赶赴太师府。

　　宫门千重，终有走尽的一刻，将要离开，跟随在后的郦阳却还是忍不住回头，他的父母曾受鹇妃的接济，他曾受鹇妃亲族的帮助与提拔，这才有了他的今日。

　　脑海中烙印的美人的容颜永远的定格在今日，鹇妃已死。郦阳收回目光，回头便看见戴王停下了脚步，年轻的君王正准备坐上马车，他的手落在空中，似乎虚划了一下，最终按在胸前心口处，背着身子，郦阳看不清君王的表情。

　　只是夕阳下，戴王的背影如绿竹般笔直颀长，他朝身后跟随的护卫道：“孤知道你一心为我，你放心，孤必定行当行之事。”郦阳是鹇妃留给他的臂膀，既是他的护卫，更是他的值得信赖的人。

　　郦阳眼眶一热，跟着屈膝跪下，手按在心口处，表示对主君的遵从。

　　“走吧，”慕萧望着将要落下的夕阳，火烧连片，红霞满天，血一样的天际，慕萧坐在马车上望着这片天，直至到达太师府。

　　没想到再度踏足太师府，已经是十年后了，慕萧来不及感慨，就看见言太师冲出来跪倒在脚前。

　　“陛下——”

　　他以君臣之礼跪拜，跪拜这个新任的戴王，言太师话没说出来，涕泪先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太师请起。”慕萧连忙道。

　　言太师被侍从们扶起，却还是再三谢罪，“惊扰陛下，臣罪该万死，只是小女，小女她……唉……”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恭敬低垂的头，让人看不清这位尊荣的太师的表情。

　　没想到戴王真的来了，言太师惊讶之余，心中就不由得生出轻慢之情，太嫩了，还是太嫩了，居然真的为了莉姬出宫而来。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是悲泣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

　　当年也是他与莉姬的当年，与他言太师有何干，当初他要被送去姜国为质子，言太师可从未出头，况且他不相信当年的那个“莉姐姐”会自杀，慕萧打断言太师道：“莉姬如何？”

　　太师脸上一僵，随即咳嗽起来，许久才说：“勉强保住性命。”

　　“那就好。”

　　“陛下特为为臣女而来，臣感激涕零，无以言表。陛下有所不知，自从陛下归国，臣女日夜啼泣，她心气高傲，不肯为别人之下，可陛下为君，她又自感卑贱，自惭形秽，如此日夜忧思，饱受苦楚折磨，恨此生与陛下无缘，日夜啼哭，茶饭不思。今日更是持刀自裁，臣惶恐，这才惊扰陛下，不曾想陛下竟真来了，可惜臣女日夜悲戚，此刻也不曾梳妆，无言面君，唉，一转眼过去，陛下都长得这么大了……”

　　老臣感叹着，似乎在怀念着往昔的记忆。

　　“陛下可还记得鹇妃当年抱着您，指着老臣的女儿，说愿结百年之好？”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一个寻死觅活之人，如何能当得了一国之母。莉姬自裁，太师你为父为臣，罪无可恕。”

　　不曾想戴王会这样说，言太师脸色一变。饶是他巧舌如簧，此刻也忘了回答。

　　慕萧望他神色，知道言太师心中不快，更知道这个人看不起他。虽然表情掩藏的极好，但他为质子这么多年，尝遍人间冷暖，纵然是一点点细微的表情也瞒不过他。

　　的确，说起来他不过是郦太后选择的傀儡，而言太师却是德高望重的权臣。可再轻视他又如何，如今他为君，言太师为臣，必须恪守君臣之礼，纵然心中百般鄙夷，也得对他毕恭毕敬。

　　见戴王冷面不言，言太师立刻谢罪道：“陛下，臣惶恐，臣有罪，臣训导无方才养出这样一个女儿，莉姬情根难断，扰得陛下忧心，她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只是她也是一片痴心，请陛下勿怪。”

　　果然，慕萧心中了然。这老太师是想和他打感情牌，想试验自己对莉姬的态度。如今郦太后掌权，必定会为他择一位郦氏女，可言太师也想借着往日的婚约，从中获利。

　　可怜莉姬，莉姬无非棋子而已。慕萧淡淡道：“莉姬她伤得如何，若要求医问药，尽管去宫中寻。”

　　言太师终于松了口气，“陛下圣明，臣替莉姬叩谢陛下隆恩。”

　　慕萧摇头，“不必，孤是可怜莉姬。”可怜她有个这样的父亲，女儿的性命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陛下，妾愿一生侍奉陛下，求陛下成全。”莉姬突然从小门里走出来，跪下叩首道。

　　其实她得知戴王来了，早早就走过来，只是见父亲正与说话，她大气也不敢出，就躲在门后，直至听得这样一句，她一时激动，便无视父亲穿过风屏，径直走上来朝慕萧跪下。

　　慕萧凝望她，莉姬正值青春，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脸上苍白如雪，他轻轻道：“莉姬，你受伤了，先起来吧。”

　　莉姬被侍女们扶起，她不敢正眼去看戴王，只是脑中回荡着君王寡淡的声音，心中悲喜不明。

　　言太师没想到女儿会擅自出来，见她蓬头垢面，泪眼婆娑的毫无体统可言，顿时火冒三丈。

　　“莉姬！回去！”太师一瞬就变成了严厉的父亲，呵斥着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莉姬拧着脖子来：“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孽障，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言太师大喝一声，左右随从见状都上来，要将这个不听话的女人拉走。

　　莉姬拼命挣脱，“我不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我死也不回去！”她干脆死了好，死了也强似过这种悲惨的日子。

　　吵吵闹闹的，吵的耳朵疼。慕萧抬手，郦阳立刻拔剑，护住莉姬，道：“谁敢动手？”

　　言太师一见，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是不得不忍了，他年纪大了，忍耐的心也更坚韧。

　　莉姬见状松了口气。她情不自禁的看向那年轻的君王，那是一张十分俊美的脸，不同与寻常男子，戴王白皙且清秀，身量颀长，英姿挺拔，却有两弯秀气的眉和有一双极为灵动的眼，若与记忆中少年时山水墨画一般的淡颜相比，十年后的他变得棱角分明了些许，秀美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中，多了岁月的精华与洗练。

　　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嫁出去，一半是出于自己的坚持，一半是出于父亲的逼迫。她的父亲位高权重，有一妻四妾，三个儿子，四个女儿，那时四妹未出生，她是最小的嫡女，出于鹇妃的请求，与当年的王子定下了婚姻，可后来王子萧去了姜国做了质子，这一去前途渺茫，生死不知。

　　后来姐姐们陆续出嫁，她听得的便是姐姐们无数琐碎的抱怨与诉苦，即便是饱受折磨，还是得继续过下去，父亲是不会管的。

　　那时她想和父亲选择的男人相比，她宁可去等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那个远在姜国的质子。而对于父亲而言，少一个女儿出嫁并没有什么关系，相反这个忠贞的女儿能给他带来不错的名声。

　　这样等着，她就过了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她变得担忧起来，父亲也三令五申说她必须守节，毕竟高嫁嫁不出，低嫁有辱门楣。

　　就在她以为要等一辈子的时候，质子回国，她的未婚夫回来了，却扶摇直上，成为了戴国的王，因为他是郦氏女所生的孩子，与郦太后有血缘关系，所以未来的王后也一定是郦氏女。

　　为了能博得陛下的爱怜，父亲命她自裁，做给戴王看。她死了也没关系，还有更小的妹妹出生了，可以入宫。

　　“妾愿以此生侍奉陛下，求陛下成全。”莉姬扣头，掷地有声。伤口再一次被撕裂，又流出新鲜的血。

　　慕萧望着扣头的莉姬。可怜的女子，流露出悲伤的表情，孤独可怜，像是被雨打而蜷缩在河滩上的孤雁。

　　慕萧望着她，心中庆幸自己亲自来了这一趟，他弯下腰扶着莉姬的臂膀，轻轻地抱住她，抱住这个久别重逢的儿时玩伴，耳语道：“莉姐姐，若要入宫便要保护好自己。”

　　莉姬猛然流下泪来。她靠在戴王的肩头，小声啜泣。

　　言太师没说话，不敢插嘴，也没必要说，莉姬是他的女儿，一辈子都是，女儿入宫不是坏事。只是他有些许疑惑，纵使拿刀自残，莉姬也不曾流一滴泪，陛下同她说了什么，竟让她泪眼潸潸。

　　慕萧将莉姬扶起，而后松开手，“既然如此，就让莉姬随我一同入宫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有一行人从外闯进来。

　　看清来人，慕萧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来得人是郦太后，以及华阳丹彩。一个是他的嫡母，执掌大权的太后。一个是涪陵公主的侍女，华阳家的女儿。这两个毫无瓜葛的人，怎会凑在一起？

　　言太师并在场的所有人比慕萧还要震惊，他们虽然不认得华阳丹彩，可他们知道郦太后，也分辨得出姜国的服侍，眼前郦太后身后的女子，是姜国的贵族，且很美丽。

　　“姜女貌美，戴国富裕。”这句话在四海流传已有百余年。可和姜女貌美更为人而熟知的是姜国势大，姜国是如今的第一大国，幅员辽阔，兵强马壮。

　　言太师颤了颤手，随即朝女人下拜，莉姬见了也忙跟着下拜，跟着便是郦阳和所有人。

　　所有人都匍匐在地朝威严的太后下拜，唯有戴王还站着。

　　“萧儿，你自己做决定。”郦太后好像只看见他一人一般，她一动不动，只是站着。

　　华阳丹彩仍旧站在郦太后身旁，先朝戴王行礼，而后取出一封书信，郦阳接过呈上，慕萧飞速浏览，信纸上只有两行字，说了一件事：涪陵公主害了相思病，请戴王立刻赶赴姜国，为公主医治。

　　看来是华阳丹彩装作送信的使臣，郦太后接见了她。华阳丹彩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性命为威胁，迫使郦太后出宫，来找戴王。

　　华阳丹彩无心伤害郦太后，郦太后也不会为了这点事开罪姜国，只是从姜国逃出来的质子，千辛万苦登上了王座，他会不会冒着生命危险，选择去往姜国。郦太后把决定权放在他的手中。

　　慕萧将信纸折好，收进怀中，朝华阳丹彩问：“何时出发？”

　　华阳丹彩终于露出笑容，“即刻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