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忘流年》苏蔷薇

3、缘起

　　正是初秋。凤麟洲上的一切都安详平静，一如平常。
　　秋风带来的一点萧瑟，都让这现世的安稳消磨殆尽。
　　这是世外的仙境，果然不愧胜名。
　　岁月静好。
　　静好的一切，都没有了尽头……

　　素翼郡，湛城远郊的一片精巧居舍中，遥遥的传来一句百无聊赖的叹息——
　　“唉……”苏丽然怔怔的望着一片秋叶慢慢的从近在咫尺的大叔上落下——毫无生机可言。
　　“这日子没法过了……忒无聊了啊！”坐在自制的秋千上，苏丽然的脸拉的无比惆怅。
　　“阿然，你又不老实了。”说话间，一个绿衣女子从不远处的屋舍走出来，笑着对苏丽然招招手：“要不，我带你和阿翠她们放风筝去。”
　　“祁妍姐姐……”苏丽然一蹦一跳的从秋千上下来：“不若咱们再去趟湛城吧。你看，很快就可以……”
　　“不可以……”祁妍神色一正，她悄悄环顾了一下四周——布置精美的庭院，大而清丽，带着仙家之风。
　　“你前两天才偷偷跑出去一次，如今不好好修道，又琢磨着往湛城跑？小心万清园的师姐知道了，罚你！”祁妍看着眼前秀丽少女不住流转的双眸，就觉得头大。
　　万清园，就是她们这些还在修行中的少女所居之处。这里风景怡然，由几个仙子看管，着以她们一些简单的清规戒律，再分五行教些术法，等着三年一度的册封大典来临。
　　只要那一天到了，有所修为的少女，就可以晋身为仙子了。
　　“可是好无聊啊……连爹娘都看不到……”苏丽然头一歪，做出个被囚禁的动作。
　　“哎？那，阿然的爹娘也很希望阿然升为仙子吧！”所有在这里修行的少女，都是一些散仙的孩子，仙骨清奇。
　　散仙，是有封号的会术法之人，心内清静。却还不是上仙——那是需要断绝一切杂念安心修炼的大慈大悲之人。
　　“唉……虽然是仙人，也就能活那么一二百年的……我爹说，送我来这学习也只是希望我学些自己喜欢的术法而已……又不是为了一级一级的升去做上仙……”苏丽然吐了吐舌尖：“那日子过的就更没趣了。”
　　“你这丫头啊，越发胆大！这些话，也就在我跟前说说可以，待得师姐面前，可不准这样胡言乱语。”不同于苏丽然的聪明大胆，容貌稍微逊色些的祁妍却自有一股柔和清淡的气质。
　　她比苏丽然早一点来万清园学习，又稍长于苏丽然，是以，对这投缘的少女极其关照。
　　“过几个月啊，就是册封大典了，过了那个考试，我是肯定要周游各地的。姐姐你呢？”虽然才来万清园两年，又贪玩偷懒，这少女的天赋却是不容置疑的，她因着自身灵活挑了水系术法学，进步，却是飞快的，但凡有水的地方，就难不倒苏丽然，眼下，她已开始试着修行四处无水，亦能引水的术法了。
　　“我……”祁妍休息的是踏实的土系术法：“我还不知道呢……我听说你最近已经开始修行新一层的水系法术了，必然是极耗费心力的，若是不肯和我们去放风筝，就去休息一会吧。”
　　“唉……姐姐，说了半天，你还是老样子呢。温和的没办法。”苏丽然樱唇一撅，“不若我们去百草园看他们蹴鞠吧？”
　　“你要去看那帮少年？”祁妍的脸色又白了一层：“今儿个若芳师姐要检查大家的蹑云诀，你就不能安分些？”
　　苏丽然虽淘气任性，内心却是善良冷静的，若芳仙子是个虽然严厉却心慈的女子，苏丽然还是很尊敬她的。考虑到晚些的确要小考，她才好不容易的同意老实一点：“那……我去小睡一会吧……真是的……”
　　苏丽然忽然凑近祁妍的耳边：“其实姐姐你也很想看百草园的那帮人吧？最起码……很想看邵骅哥吧？”
　　祁妍的脸“腾”一下又像着了火般红起来，待她回过神来，想呵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时，苏丽然早已娇笑着躲回了自己的居室。

　　湛城市集。午后刚过。
　　人来人往，车马杂乱，一个青衣的少女正费力的擦着面前的一摊苹果。
　　“阿茹！”一个白衣少年，笑嘻嘻的走近擦的满脸大汗的少女。
　　阿茹欣喜的抬头，一下子撞进了少年深栗至墨色的瞳孔。
　　“阿风！”阿茹赶忙用袖子的内侧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你又来了啊。”
　　“是啊，又没事做么。”叫阿风的少年坦率的笑笑，清秀的五官扬着无所谓的微笑。
　　“阿风……你为什么，不去百草园修仙呢？”阿茹眨眨眼，“我们是移民来的普通老百姓，眼睛颜色再深也没有仙骨。可是阿风你，眼睛明明也是栗色的啊……仙人们不是以瞳孔之色看灵力大小的么？越是深的栗色就越是灵力高强……”
　　“傻阿茹，这些是谁告诉你的呢。”阿风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啊，是没有什么仙骨可言的。”
　　“……”女孩子定定的盯着他，一脸的不相信。
　　“哎哟……好了，你快洗苹果吧，是不是又给那些修道的家伙送去的？”阿风挑眉。
　　“嗯。是送去万清园的。”阿茹有些黯然的笑了笑：“那里的女孩子，生活的很好啊。”
　　“哎？阿茹，你很羡慕她们么？”阿风抿了抿薄唇，有些隐藏的不屑。
　　“有一点啊……”阿茹呆呆的望着手中的苹果，“她们可以学很多东西呢……不用每天都对着这些……”
　　“阿茹……”一双修长的手有力的执起她的，阿风的指尖流连过少女略显粗糙的掌心：“在我眼里，你比她们，要好的多呢。”
　　“阿风……”少女羞红了脸，她并不是姿容绝佳的美人，却得到这个清俊少年的珍惜，于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
　　虽然，这个叫阿风的少年，从三年前出现，到现在，身世都成迷——她甚至连他维生的手段都不知道。可她仍愿意相信他，相信这少年眸里的真诚，是定要许她一生一世的。
　　“阿茹，”身后传来一声略有些苍老的呼唤，一个老人慢慢拄着拐杖走出来：“你还没去送苹果么？”
　　“爷爷！”
　　看到阿风后，老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微微的笑了——毕竟是善良而忠厚的老人，如果自己的孙女能得他一直照料，那么自己入了黄土之后，也是心安的。
　　“快去吧。别让仙子等的着急了……”阿茹的爷爷眼神里有纯净的膜拜之色——的确，这凤麟洲之所以物产丰富还能安享太平，确实是靠了仙人们的庇佑保护的。
　　对于逃难而费尽周折来到这里的爷孙俩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堂。对仙人们的崇拜，没有比老人更打心眼的了。
　　“好……那……”阿茹下意识的望了阿风一眼。
　　“我陪你去。”后者尚属于少年的干净清朗的笑声立时响了起来。
　　“不准笑……”阿茹又红了脸，却还是拽着少年的衣袖，和爷爷道声再见，就向城外走去。

　　出了人声鼎沸的湛城，就都是风景优美的郊外了。一些散居的仙人都居住在这大片的世外桃源中。
　　“万清园都是仙子和修仙的少女，你可不能跟我进去。”除了同样修仙的百草园的少年们，普通男子冒失的闯进万清园，对仙子们和那帮女孩子来说是极其不礼貌的。阿茹有些担心阿风会因为不放心自己而跟来。
　　“傻丫头，你又不是第一次来送水果，我怎会不知道规矩呢。”阿风笑着去揉阿茹的头发。被少女灵巧的躲过了：“讨厌，我早上才梳好的。不准揉乱……”
　　“我偏要揉，反正阿茹的头发就只有我能揉了！我……我还要抱你！”少年淘气的笑着，扑上来要抱住提着篮子的少女。
　　“嘻嘻，我偏不给。你倒是来呀。”虽然羞涩安静，但在情人面前，任何单纯的少女都有着天真烂漫的一面。
　　两个人嘻笑打闹着，就离万清园越来越近了。

　　苏丽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小睡一会，一起来就会在自己房门口看到不该看的场面——几个年长些的修仙少女，剑拔弩张的模样。
　　万清园的规矩，同为修仙少女，彼此之间要互相友爱。竞争可以，但翻脸是绝对不允许的。术法上的精进远没有彼此关爱来得重要。
　　这样彼此怒目而视，各有要施展术法的表情动作，是只允许出现在包围凤麟洲的对敌战斗中的。
　　而眼前这三位师姐，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苏丽然的脸色很难看。坦白说，她并不想多管闲事。她可以立时退回屋里，当什么都没看见过。可是这样的场景，确实又很有意思。
　　因为那三个修仙少女，共同对峙的是另一个修仙的少女。
　　那个少女，居然穿玄色衣裳。而衣袖及裙摆，都绣着大片美丽的花纹。
　　——这可是极其大胆的打扮呢。
　　苏丽然眨眨眼，谁都知道，修仙之地，要以清静为本，修仙之人的装束，也要淡雅简单。
　　或许是因为太注意对方，三个共穿浅藕色衣衫的少女谁也没注意到好奇盯着她们看的苏丽然。
　　其中个子矮些的少女不屑的冷笑道：“纪萱！你又跑去人间界搞这么一套鬼衣裳来了么？”
　　中等个子的另一个少女也马上跟风轻蔑道：“看看你整天那个鬼样子，过些日子册封大典开始了，看你有什么出息！”
　　三人中个子较高的少女已摆出金系攻击术法的结印姿势，冷喝道：“纪萱，你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们问你，卜芯的绚罗玉是不是你偷偷拿去的？”
　　什么啊……苏丽然蹙眉扁了扁嘴——就是这么一点小事，还要搞出这个气势逼问么？若真是这位玄衣姐姐偷的，你们这么问，人家会回答才傻咧！
　　——不过……卜芯这个名字……我好像从祁妍姐姐那听过……似乎也是她的朋友呐……
　　想到这个，苏丽然又决定继续关注事态发展。
　　她转向那个玄衣少女，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居然冷静的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禁惊奇起来，仔细打量起那少女来。
　　乌发，冷艳摄人的五官。这倒是倾城的美人儿。
　　——等一下！
　　苏丽然一诧——这玄衣少女的眸色，居然是那么寡淡的栗色！那么淡那么淡，几乎就是莹黄色了！这样的眸色，虽然不影响她得天独厚的美丽，却证明她的灵力是多么的浅薄！这样的少女，凭什么能够进入万清园修炼？
　　模糊间，苏丽然似乎明白了从那三个少女身上透露出的敌视之意所为何了。
　　“问你话呢！你看别处干什么！”矮个少女瞥了苏丽然一眼，权当她不存在，继续喝道：“心虚是不是？快把绚罗玉交出来！”
　　“……”纪萱没有答话，只又深深的望了苏丽然一眼，居然转过身，向其他地方走去，完全不把那三个少女放在眼里。
　　苏丽然正诧异这玄衣少女的大胆，只见那修习金系术法的少女低低开始念咒，单手结印，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握就是一柄尖尖金色锥子——“金锥乍现！”
　　那少女边叱一声，边跃起掷出金锥，那金锥瞬时分裂为雨丝一般密集的无数小金锥朝纪萱后备飞去。
　　“好厉害……”深知五行法术中，大抵只有金系术法才能立时以法力加随身携带的矿物凝聚出这样实体的攻击武器，苏丽然不禁有些震惊——用得着对一起修行的女子用这样狠辣的术法么？
　　纪萱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不动声色的冷哼一声，口里低低念了几句咒语，连印都没结，随手一扬，黑色的袖子翻飞出一片烈火，立刻将那些金锥吞噬掉了。
　　——原来如此！这个叫纪萱的修的是火系术法。按五行相克的道理，火克金……苏丽然微眯了眼，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便看的更加仔细起来。
　　三个女子一惊，然后俱是不甘心的神色，她们互相对望一眼，又冲纪萱追了上去。
　　——那个纪萱好像要出万清园？苏丽然眺望她离开的方向，怔了一怔，居然也从后面跟了上去。

　　万清园门口，典雅庄重的大门是虚掩的，鸟语花香衬得这里如此安静美好。
　　“好了。阿风，你就在这里等我。”阿茹转身对身后的少年笑了笑，然后道：“我这就进去找仙子了。”她伸出手去，推开大门——“等一下。”阿风有些不放心的跟过来，“怎么今天万清园门口没有那些女孩子们当值呢？”
　　“哎？的确是……”阿茹也有些疑惑起来，她方才没留心，现在才恍然，按道理，在万清园修仙的少女们是两两轮班值守这万清园大门的，可是今日……
　　阿茹又左右望了几眼，一切都安静的不同寻常。
　　“我看……我还是陪你进去一点好了。”阿风抿紧了唇，紧紧抓住阿茹的手。
　　“可是……”阿茹还是觉得有顾虑。
　　“走吧！”不容她多说，少年一用力，就揽住了少女瘦弱的肩。
　　“啊……”阿茹轻呼一声，心里却升腾出一股难言的甜蜜——她喜欢的少年，是这样在乎她的安全呢。他就在她身侧，属于男子的气息包裹了她，让她的心小鹿一般撞。
　　却忘记了，规矩。
　　阿风不知道，阿茹却被仙子们叮嘱过——万清园不得有男子私自闯入。违者，以诫惩之。

　　卜芯急急忙忙的望万清园门口赶去。
　　——真是糟糕透顶了！
　　本来今天这个时辰就是她和纪萱当值的，哪知早些时候自己的绚罗玉莫明其妙的不见了！
　　那绚罗玉是卜芯自己从家里带来得，有帮她凝神聚气的作用，不仅是助她提高自身修为的宝贝，还是她念家时唯一可以寄托思念之情的物品。
　　绚罗玉失踪后，卜芯焦急不已，她一度怀疑是和自己一同修行火系法术又在今早进过自己房间的纪萱所为。
　　并且将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几个好友，那几个修仙的少女一贯看纪萱不甚顺眼，不等卜芯多作说明就气呼呼的去帮她“讨回公道”去了。
　　而卜芯自己左思右想，觉得纪萱平时为人应还不致如此卑劣，于是她自己又四下里寻找，可还是找不到绚罗玉的影子。
　　她无意中看了看天色，才发觉早已过了自己和纪萱值班的正点，她担心纪萱还在和那几个修仙的少女纠缠，于是独自一人火急火燎的向门口奔去。

作者有话说

　　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