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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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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谢家六郎。
那正是上元节,家丁将她放在肩膀上,带着她出来玩,小解的时候到底不好当着她的面,就叫她一个人呆在原处等他回来。
她老实的答应了,可是家丁却一去不回,后面她才知道那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在那晚死于割喉。
六岁的连环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节散灯消,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抽抽噎噎的哭着,黑暗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哭的眼睛都肿了,但是她依然一个人。
然而,有人提着一盏很小的灯一路过来,那灯虽小却极亮,她不由得看着那灯出了神。
“我以为是哪家的小猫迷路了呢,”是少年人的声音,她停了,顺着灯看过去,那人接着说,“你是谁家的小花猫?”他问她,一张脸还带着少年气,却已经是芝兰玉树一样的容貌了。
她抽抽噎噎的说,“我是连环。”
姓连名环,连家唯一的孩子。
少年将手里的灯递给她,“来,不要哭了,这盏灯给你顽。”
她接过灯,见这盏灯小而透明,镂刻精致,一朵绣球一样,垂着长长的丝线流苏,一簇小小的火焰悠悠的在剔透的不知材质的灯内跳跃着,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一下,少年忙止住了她,“烫呢,”他说,“等你回去了,把火熄了再顽吧,这是琉璃灯,很漂亮是不是?”
“太贵重了,”她说,“我不能要。”
她是规规矩矩的养大的,这盏灯价值不菲,就算她喜欢,她也不能随便收。
“你真乖,”他夸奖她,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手帕替她擦干泪痕,“可是不算什么的,哥哥还有很多呢。”
他甚至想帮她揩鼻涕。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已经知道害羞了,她摇着头,自己拿了他的手帕擦了鼻子。
他蹲在她身边看着她,“你还走得了吗?”
她点点头,但是他却笑起来,“来,我抱你。”
连环的鞋子是软缎鞋面软缎鞋底,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然而那样的鞋底说明这到底是在家里穿的鞋子——这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走路来的。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到这来的,但是软缎鞋底根本不适合在这样深重的夜色里行走。
他的怀抱温暖,身上有着说不出名字的熏香气味,衣袍料子都十分柔软。
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臂在他的脖子上环起来,他闻起来比家丁要好闻很多。
连环只是普通商户人家的女儿,但是这位少年看起来家境优渥。而如果连环年纪再大上几岁,她就会意识到这种丝绸只有家中出仕才能使用,她也会明白在上元节散节之后还能在外独自行走的少年总有一些特别之处。
但是这个时候,她只是将自己的脸靠在少年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熏香味道,听他问自己,“你知道你父亲母亲的名字吗?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我们得送你回家。”
“连家米铺。”她说,她知道自己家是从商的,卖米的。
那个时候连家米铺还不够大,至少不像十年后那样的广为人知。
少年思索了一会,连环到底年纪小,又哭了很长时间,他意识到她手里的灯已经开始往下滑,便接过灯,和她说,“好了,”他说,“你睡吧,总会有办法的。”
连环便乖乖的阂上了眼睛。
他抱着连环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那旁连环的家里人到底出来找她了,他听着远远的传来,“连环,连环。”的叫声。
他轻声说,“好了,我们可以让你回家了。”
他应着,“她在这儿。”
那边的人急匆匆的冲过来,是店里的伙计,“这位小哥,”见他怀里抱了个孩子,本是焦急的,又见他穿了一身好绸缎,当即知道自己遇见了贵人,忙又转换口气,“这位公子,”见他怀里抱着果真是连环,忙道谢,“多谢公子大恩大德,多谢公子……”
他淡淡的应了,现将她递了过去,随即将手里的琉璃灯吹灭了,给找她的那伙计,说,“这是我原先允了她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伙计说,“怎么好随便收贵人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们家规矩教的不错。”他突然笑起来,“但,”他说,“不算什么。”
他淡淡的说,“拿着吧,她是个好孩子。”
带着久居上位的那种气势。
伙计只得接了,又招呼后面几个学徒上来,“贵人若是不弃,就收下这盏粗糙些的灯笼吧,虽然是粗鄙之物,却亦可以为贵人照亮前路,免得磕碰。另不知可否教授姓名,虽然我等不敢妄言回报贵人大恩,但若是能为贵人……”
“不用讲那些虚礼。”他说着,接过灯笼,最后看了一眼他抱着的女孩,孩子懵懂中看了他一眼,叫他,“大哥哥要走了吗?”
伙计低声和她说,“要和贵人道谢。”
她显然是瞌睡的厉害了,她说,“多谢贵人。”
那旁却又有人叫起来,“六郎,”那人言笑晏晏,“你叫我好找。”
原来是行六的贵家公子。
当下伙计也不再询问。
那人行来,“六郎,你这又是怎么了?”
“这孩子迷路了,”他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伙计向他深深行礼,后来的那人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同着他口中的六郎一起走了。
伙计将那盏琉璃灯聚到眼前,想要吹熄了火焰将它收进怀里,这样一盏娇贵的灯可不能就这样随便磕碰……
却陡然看见上面一个谢字。
谢家六郎!
他竟是谢家六郎!!!
他
谁不知谢家六郎?
太子伴读,谢家长子长孙。
从排行上来看他已经足够珍贵了,谢家长子年过半百才得了长子,谢家又喜欢排大排行,所以谢家长孙行六。
芝兰玉树一般的谢家公子,抱着自家小主人走了一夜。这话绝对不能乱说,而且谢家六郎……
此时不该在禁宫之中……吗?
连环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然而却记住了这个名字。
六郎。
一记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