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小黑小花

146、一四六

　　女巫虽然应承下了珊瑚精的请托供奉，然而伊什塔尔的心头还是有着些许疑虑，人类祭祀神明的理由除了畏惧之外也有自身所求的成分，那么梅林选择帮助她的理由又是什么？

　　看着珊瑚精忙碌于准备的样子，金星女神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大概是出于半梦魔喜欢观赏有趣故事的本能吧，虽然这种认知让伊什塔尔感到有些不快，不过谁让她是女神呢，将伟大的经历编纂成文字传颂下去也是她的职责。

　　珊瑚精：“哎呀，总算是完成了，趁着小纲吉心态最动摇的时刻取回了一部分能力。”
　　擦着额头汗水的梅林动作夸张的叹气，就给人一种他虽然只使出了一分力气却非要说成是十分的惫懒狡猾样子，
　　“如果不是之前那次有留下后门，还要衷心的感谢特异点之外的贤王呢。”

　　伊什塔尔：“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这种被束缚了的感觉有些熟悉。”
　　手托住下巴坐在扫帚上的女巫脸庞有些严肃的样子，
　　“这果然是纲吉的Nega Messiah，无论英灵神明都能控制的固有结界，所以他又开始搞事了，这一回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非常聪慧，直觉也很敏锐（但总是疏忽大意）的金星女神说着担忧的皱起了眉。

　　面对心态彻底认真起来的伊什塔尔，梅林的表情也转变为严肃郑重的模样，
　　“小纲吉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他在固执这方面怕是与王相比也不遑多让呢。”

　　伊什塔尔：“所以又变成了这样。”
　　拖长了语调的女神似乎是在压抑怒火，就连无情的半梦魔也看不下去言峰纲吉的自毁冲动，将对方看成是追逐目标的伊什塔尔当然会更加难以忍受，
　　“你也是想着要阻止他才会出手，唔，不错，至少在这件事上你还算有点可信度。”
　　她看向回忆水泡，已经从万花筒般旋转的破碎颜色变为了清晰的静止画面。

　　冷漠又喧闹的现代都市，高嵩的水泥楼层，熙攘的人群，天空上不仅有飞鸟，还有飞机的指示灯，海港堆满了钢铁支架构造的起重机，以及颜色缭乱的集装箱，稀疏的林木中央是延长至地平线尽头的沥青公路。
　　这是与蔚蓝梦幻的童话海洋完全相反的异世界。
　　但是只有这里，又或者充斥着血与火的诸神黄昏般的末日风景，才是真正属于少年的固有结界（心象风景）。

　　这样明显的对比却是让伊什塔尔恍然间领悟到了，她经常在言峰纲吉身上看到的脱离空虚之感，都是因为他本就是无法合理融入其中的异常之人。
　　白发少年只有身处在模糊了远方视野的飘泊冷雨里，又或者将城市完全覆盖的大雪之中，才会与环境完美契合，就仿佛要消融进去一般。

　　所以，如果让被伊什塔尔附身的少女，曾经的远坂凛来评价言峰纲吉其人，她会给出魔术师中的魔术师，圣职者中的圣职者，这样看似表面毫不相干的奇特结论。
　　而这种印象的来源不是少年具备了魔术师群体的冷酷特征，又或者教会从业者特有的博爱精神。

　　她之所以会如此认为，是因为远坂凛隐约意识到了言峰纲吉将自己奉献给一个很可能无法达成的目标，并且因这目标的遥不可及而情愿放弃剩余的人生价值，无论那在旁人看来是多么可笑，多么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与魔术师探寻根源，以及信徒寻求神的恩典，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追求不可视之物的热情，于这两类互相敌视的群体中也具有一定的共性。

　　相比较起来，远坂凛自认为是传统的叛逆者，属于魔术师的尊严与学术成就，普通人的社会关系与财富积累，远坂大小姐表示她全都要，全都舍不得放弃。
　　而她也常因这样贪婪的念头把生活搞得一团糟，这时候总会去求助她超级好用的青梅竹马。

　　但是最近却变得稍微不好开口了。
　　远坂凛咬着可乐吸管看向桌对面的白发少年。

　　言峰纲吉在小口食用快餐店的汉堡，乖巧可爱的模样甚至会让人心生罪恶感，将如此粗糙的食物投喂给他真的没有关系吗，不禁想发出这样的感叹。

　　远坂凛：“一个足够吗？要不要再来一个，就算不喜欢也不能任性啊，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吧。”
　　在同龄的少年人都开始猛攒身高与肌肉，仿佛被吹起的气球一样膨胀的时候，言峰纲吉却还是那副文弱又好欺负的样子，真是让她担心。

　　言峰纲吉：“不必担心，已经足够了。”
　　少年说完咽下了最后一口食物，
　　“要相信油炸肉食的热量啊，和人体进化到现在对它们的偏爱。”

　　远坂凛：“哎，好吧，你总是能坚持自己的主张，并且找到佐证的说法。”
　　所以和言峰纲吉争辩是极其不智的行为，会认为他好说话也是不熟悉造成的错觉。

　　言峰纲吉：“继续接下来的行程吧。”
　　少年的说辞就仿佛他才是行动的主导人，而这体现出了一件易会被忽略掉的事实。

　　言峰纲吉是一个权力欲很重的人，这当然不是说少年想要竞选参政，而是在说掌控自己与周围环境的强制欲望方面，因为表现方式非常温和，她才不致于和对方成为敌人。
　　虽然作为远坂家与冬木教会的下一代，即便他们的个性难以相融，也会有意识的维护好表面关系，不过能变成真正有着亲密联系的友人却是有天降幸运的因素在里面了。

　　然而远坂凛却不满足于现状，希望他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想到这里少女有些害羞的用手卷动着发尾，
　　“那就走吧，商业区和港口工业区都考察完毕，接下来是深山町的商业街了。”
　　这是她作为冬木土地所有者检测地脉的责任，基本上每年都要视察几次。

　　越过冬木大桥来到城市的另一边，渐渐转向的日光将身旁人的影子拉扯到她这边。

　　远坂凛偷看着言峰纲吉的模样，少年穿着驼色立领风衣与修身长裤，暖色的装扮很适合这个人，缓和了那身仿佛要消融到空气里的疏离气质。
　　表情淡漠的白发少年注意到少女隐蔽的观察，转过头来露出疑惑又体贴的微笑。

　　远坂凛刷的扭过头不去看了，这只是出于礼貌的考量，才不是不好意思呢。

　　言峰纲吉：“凛，事到如今才询问有些迟了，但是将你家的东西展示给我看没关系吗？”
　　少年突然提出问题，就好像是为了不让气氛尴尬才找的严肃话题。

　　远坂凛：“如果你想避嫌，从一开始就可以拒绝啊。”
　　嗯，这样的态度好像不行，必须补救一下，她可不是为了将言峰纲吉推远才邀请他的，
　　“反正都有绮礼参与了，比起那个神父，我更信任你的人品。”

　　言峰纲吉闻言露出一副沉吟的样子，
　　“比较对象的标准会不会太低了。”

　　远坂凛心里有点丧气，她就知道这个人听不出她话语里的隐藏含义，又或者听出来了却故意忽略所有能开启恋爱进程的选项，
　　“怎么，难道绮礼又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吗。”
　　因为心头不快，少女出口的语气有些情绪匮乏的平淡。

　　言峰纲吉：“你有足够的理由痛恨他。”
　　少年的面上是充满了歉意的诚恳，
　　“就连我也听说了，远坂家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虽然名声有变得很好。”

　　远坂凛：“你不用说好话了，绮礼那个人，拿着我家的财产做慈善做得风生水起！真想诅咒他下地狱。”
　　咬牙切齿，痛心疾首，未成年人监护制度都去死吧！

　　言峰纲吉：“算是微不足道的补偿，城西要建设新的娱乐中心，我会劝说绮礼不要卖掉那片土地。”

　　真可靠啊，她的竹马简直可靠到想让她落泪。
　　远坂凛：“谢了，帮大忙了，我简直不敢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言峰纲吉：“会变得更加穷苦和斤斤计较吧。”

　　远坂凛：“言峰。”
　　这个人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吧，每一次都在她感动的时候泼冷水，
　　“像你这种本应过着清贫生活却因为直觉敏锐而在金融市场捞了一笔的非常识人类，就不要挑衅我这种看着存折数字不断减少却无能为力的可怜人了。”

　　言峰纲吉：“凛，如果你还抱着想让我帮你炒股的念头，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吧，我不会眼看着你跳入火坑。”
　　少年露出故作严厉的表情，出口的语气却又轻松愉快。

　　远坂凛：“好啦，我知道。”
　　毕竟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既不是专业人士，容易上头的个性则有可能让她一不小心被套走全部成本。
　　而涉及财富的事情又不能完全依靠少年一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
　　所以为了将各方面都超级好用的好友抓到手里，也要想办法将对方一直绑在身边。
　　才不是因为她放心不下这个不时露出寂寞表情的人呢。

　　远坂凛：“言峰啊，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为了引出少年的真心话，她决定先说出自己的想法，
　　“高中毕业后，我会去时钟塔进修，情况顺利的话会一直呆在时钟塔，又或者在家里自己做研究，总归是不会脱离魔术师的道路，你呢，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圣堂教会，你未来想要做什么呢。”

　　言峰纲吉：“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会奇怪吗？”
　　白发少年此刻的模样该如何形容呢，既幸福又隐含惶恐的样子，
　　“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因为我有预感，奢求更多只会失去现有的宝物。”

　　远坂凛：“笨蛋。”
　　这个人还是这么让人担心，觉得他有变成熟什么的果然是错觉吧，
　　“不是一直都做的很好嘛，顺其自然就能取得让旁人羡慕的各种成就，我是不知道你对自己的看法是怎样啦，但是评价过低可是会让人感到恼火。”

　　言峰纲吉：“毕竟我不像凛，总是抱有过度的自信心，我很羡慕你这一点啊。”

　　远坂凛：“嗯，既然是好话就不能选用更好听的方式说嘛。”
　　呃，突然觉得天气好热，是因为午后的阳光太明媚了吧。

　　言峰纲吉：“好了，我们快点去往下一个地点吧。”

　　新都是商户聚集地，而相对的，深山町就是居民住宅区，所以除了言峰纲吉这种住在更偏远教会的类型，在町内见到熟人的概率更高。
　　所以偶遇到间桐慎二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之事。

　　“哎呀，远坂和言峰，你们这是在约会吗？”
　　吊儿郎当，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的间桐家长男露出了讨人嫌的笑脸。

　　如果不出言解释，有关他们的谣言明天就会被传得全校皆知，而且是偏负面的消息，必须想办法制止他，
　　远坂凛：“可不要误会了，和闲散度日的你不同，我和言峰有很多事要忙碌啊。”

　　间桐慎二一瞬间露出了可怕的表情，虽然根本吓唬不了他们。
　　“哈，言峰，我看你也驯服不了这个女人，不如尽早分手。”

　　言峰纲吉闻言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请不要使用这样的词汇，这对凛不尊重。”

　　间桐慎二：“你装什么好人呢，我才不信你没有耍弄这个高傲女人的念头。

　　言峰纲吉：“凛这样就很好。”
　　少年此刻说话的模样有种发自内心的诚恳，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改变他的天性，但是遇到令我不快的情况该如何处理却是另一回事了。”
　　认真的语气不能说是在威胁对方，但是这样交流下去有可能发展到付诸武力的程度，凭着间桐慎二聪明的小脑瓜也能想明白这件事，所以他一脸晦气的走开了。

　　远坂凛：“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你对待间桐的方式好像过于严苛了。”
　　在她的印象里，言峰还不至于会被这种程度的话语激怒，对方的脾气好到总是让她心生忧虑，所以少女对此感到很疑惑。

　　言峰纲吉：“我也有自己的喜好偏向啊。”
　　少年露出一脸理所当然的纯朴表情，
　　“他挑衅的对象不只我一人，难道凛更希望我装个假人，将发挥的机会让给你吗？”

　　远坂凛：“不，不对，我是说这样挺好，也不是，总之，下次让我来也行。”
　　啊啊啊啊啊，又来了，这个人总是在出人意料的地方使出必杀一击，简直想让她掰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几成的天然耿直，几成的心机腹黑。
　　“我还是很感谢你维护我啦。”
　　其实远坂凛超级开心，但是又不想被对方看出自己高昂的心情，毕竟她要是自作多情想多了那可就太丢脸了。

　　言峰纲吉：“不客气。”
　　少年语气平淡的回应道。

　　这却是让远坂凛感觉自己的心情被泼了一盆凉水，
　　唉，她就是因为言峰纲吉总是进一步退一步的状态才会怀疑起对方的心意啦。
　　虽然很相信自己的魅力，但是也有等待对方先出手的矜持少女心，用语言暗地里敲打已经是远坂凛能做到的极限了。

　　没有给出她想要回应的言峰纲吉究竟是还没有开窍，又或者恶趣味发作，是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状态不想更进一步，还是有着什么她不知晓的顾虑，可能性太多了。

　　反正远坂凛是绝对不会率先告白，如果被拒绝就太惨啦。
　　少女用眼角撇着白发少年的模样，眼尖的看到对方轻勾的嘴角。
　　突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难道言峰纲吉会拒绝她的要求吗？

　　作为重视的好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少年根本就不可能放着她不管，这时就需要尽情赞美言峰纲吉远超常人的责任感。

　　走完了最后一个灵脉节点将其探查完毕，远坂凛向天伸了个懒腰，
　　“结束了。”

　　言峰纲吉：“幸苦了。”
　　少年将抱在手中的红色大衣送还，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远坂凛：“来我家一起吃晚饭吧，作为你今天陪伴的答谢。”
　　其实是因为她对于敷衍了事的速食午餐仍旧耿耿于怀。

　　言峰纲吉：“只是帮忙递送材料和驱逐路人而已，还不到值得感谢的程度。”

　　远坂凛：“所以你要拒绝吗？”
　　虽然这样询问了，她却知道对方绝对不会给出谢绝的答案。

　　言峰纲吉：“不，我会去的，凛。”
　　白发少年似乎有点无奈的样子，站在火红的夕阳余晖里就仿佛是在燃烧一般，而他看向少女的眼瞳却韵满了温柔与赤诚。

　　“等等，等等，稍微等一下！为什么是从我的视角讲述过去啊，这不是纲吉的回忆吗？而且时不时暴露出来的心里话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自我又奔放的伊什塔尔也开始有些成熟不住暴露的初恋少女心了，越看越是感到羞涩，到最后抱着扫帚在天上打起了滚，
　　“难道说，我在想什么，纲吉其实都知道吗？不会吧！”

　　梅林对此则是摆出了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
　　“毕竟是被此世之恶附身的存在呢，人类心里勾连着欲望的想法在他看来都一目了然呢。”

　　伊什塔尔：“不要，不要，不要，这太丢脸了！”
　　天空的女巫已经不是翻滚了，而是摇动着扫帚杆想要一头撞死在上面的样子。

　　虽然没良心的珊瑚精对此是不会有什么想法啦，
　　“小纲吉能读懂人的欲望，却无法感同身受的理解，这样说能不能让你感觉好些呢。”
　　他看向突兀停住动作看过来的女巫，面露出了诚恳又体贴的微笑，
　　“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如同阅读一本无法共情的故事，不，这样的比喻还不足够，这是自认为恶的那位的人格特征，作为小纲吉表层人格的象征了善的存在，他就如同不懂人类文字含义的电脑，会很认真的将接收到的信息转译为二进制代码存进后台里，并以此建立出自主回应的程序呢。”

　　伊什塔尔：“不要说的纲吉像是没有自我意识一样！他也有想要的东西不是吗？虽然他那个自认为是理想的东西让我只想把他的脑子拆下来重装一遍。”

　　珊瑚精：“嗯，您是这样想的啊，不过这倒是没必要了，因为小纲吉的系统已经崩溃了。”
　　这样说的梅林面上却是露出了仿佛见到奇迹般的感动，
　　“他的自毁冲动，本质上是根植于此呢，通过清除全部信息与程序的方式，让自己获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