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小黑小花

113、一一三

　　第二次王之故事会顺利结束了。

　　藤丸立香和马修一起走在返程的路上，肆虐的暴风雪将玻璃窗填满躁动的白点，荧光灯映照着淡蓝色的机械圆形回廊。

　　马修：“前辈，虽然我还是很难理解吉尔伽美什王与言峰纲吉的感情，但是至少有一点，我能够大致确认。”
　　少女眨动着荧紫色的眼瞳，淡粉的发如同小花一样摇摆，
　　“他们相识的过往，一定是如同我与前辈相遇的奇迹。”

　　藤丸立香：“嗯，我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很像迦尔纳与阿周那呢。”
　　红发少女如同轻快的小鹿一般蹦跳着行走，纯真的眼神也满是清廉无辜，

　　马修：“用相杀的方式表达自己对彼此感情吗？”

　　藤丸立香：“不仅如此。”
　　咕哒子摇着手指做出总结，
　　“言峰纲吉就如同阿周那一般，虽然怨恨自己的命运却还是选择了顺从，但是除此之外，他要为自己寻找一位执着追逐的对象，逃开无尽头的空虚。”
　　“而吉尔伽美什王就如同迦尔纳看穿了阿周那一样，王看透了言峰纲吉的想法，明明心里很重视这份关系，也很开心被对方关注，却用着会产生误解的应对方式，是因为太想要压制对方了吧。”

　　马修：“这，虽然纲吉Ruler先生是有些像阿周那先生，抱歉，前辈，我无法将吉尔伽美什王与迦尔纳先生进行类比，这太难了。”

　　藤丸立香：“哈哈哈，是很难想象，毕竟差太多了。”
　　红发少女一脸轻快的笑着，
　　“不过迦尔纳和王还是有共通点的，比如他们都不会说话。”

　　藤丸立香又一次梦到纲吉的心灵世界，而这一次不是Avenger，而是Ruler。
　　而且与Avenger宛若深海一般静谧黑暗的世界不同，Ruler的世界有着明确的结构。
　　纯白混凝土砌成的圆柱形建筑物，仿佛艺术品博物馆，又好似教堂一般高耸的不断向天空生长的空旷空间，被顶端的圆形天窗弥散照亮，空气也好似具备了轻飘飘的质感。
　　建筑物的四周错落开放着纵深窗口，接引来虹彩一般的光线，
　　螺旋上升的书架整齐排列在紧靠墙壁的一侧，是温和的淡棕色。
　　纲吉Ruler从书架旁的阶梯走下来，缓步走到仰头看他的御主身边，
　　“Master，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联系太过紧密的主从契约偶尔也会发生这种情况呢，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因为身材于空灵氛围浓厚的地点，白发少年的形容更像天使了，淡淡看过来的眉眼也盈满了神圣的感觉。

　　藤丸立香揉了揉仰头仰到酸胀的脖颈，
　　“嘛，没事，我已经习惯这种事了。”
　　咕哒子很是心大的笑着说，
　　“不用和什么心里的黑暗面打上一场已经足够幸运了。”

　　纲吉Ruler有些无奈的笑了，而这富有人性的表情驱散了一点他身上飘忽的气质，
　　“看来是我小看了Master呢。”

　　藤丸立香：“难得进入你的内心呢，可以让我更了解你吗？”
　　红发少女露出亲和的微笑，语气却很坚决，

　　纲吉Ruler：“在睡觉的时候也不忘工作，真幸苦呢，Master。”

　　藤丸立香：“才不是工作的问题呢。”
　　咕哒子烦恼的挠了挠后脑，因为她看出对方委婉的回避态度，
　　“我不否认了解从者的心情与其友好相处是作为一名合格御主的工作，但是对我来说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情，我想和你做朋友。”

　　纲吉Ruler：“这不是必然之事，只要您下达命令，我就会去遵从。”
　　白发少年语调温柔，却也充满了距离感，
　　“Master，虽然我暂居在迦勒底生活，但是作为从者的特性，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过于投入这段关系一定会为你的心灵上带来负担与痛苦。”

　　藤丸立香：“如果你还想要来一次人类恶自灭活动，我是不会准许的。”
　　咕哒子因为心里不爽使得语气也开始别扭起来，
　　“唉，感觉你比另一位更不好相处呢。”
　　她想了想吉尔伽美什王曾经说过的，要无视纲吉意见的话语，觉得自己前所未有感受到了深切体会。

　　白色衣装的少年人与他黑色的同类迥异，如果Avenger是用危险邪恶的表象遮掩自己渴望理解的内心，Ruler就是用温和体贴的言行隐藏自己拒绝理解的意图。

　　藤丸立香：“如果只有命令才有用的话，我命令你，请让我更加了解你一些，无论什么都可以。”

　　纲吉Ruler：“…….我知道了。”
　　少年看似顺从的接受了御主的决定。
　　他来到书架之前，取出一本有着华丽金色包装的书籍，将其交给红发少女。
　　“这是将属于我的记忆文字化后的信息，您可以随意查看。”

　　藤丸立香：“啊，谢谢。”
　　她翻看这个与少年气质不符的精装本，心里想着莫非Ruler很喜欢金色。
　　少女翻了一页，又一页，再一页。

　　藤丸立香：“………….”
　　冷汗开始从咕哒子的额角滑落。

　　这本书，这本记录完全就是言峰纲吉对于吉尔伽美什王的观察日志。
　　仿佛实验室研究员记录小白鼠那样记载着吉尔伽美什的每日行程，试图从中找出王者的行动规律。
　　工整严谨更甚于财务报表，并且还将内容整合构建出了图表与数据分析模型。
　　以及属于言峰纲吉的个人总结，

　　虽然加上了个人评价，也好似数据收集程序自动运行的成果，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记录本身无聊到会让看的人想打哈气，却因其内容的过剩而显得很可怕，指的是热情方面。
　　例如，吉尔伽美什今日起床时间相比于平均数值晚了15分钟，这看似无用的信息就让言峰纲吉写下了3000字左右的调查分析。
　　从表情识别到兴趣爱好再到行事原则，绝不肯放过一点内容。

　　太可怕了，是远超跟踪狂的可怕。
　　因为这更像是疯狂科学家在观察研究人类行为。

　　纲吉Ruler：“我也有为其他人建立档案，因为我对于世界的认知都是通过采集信息数据的方式，吉尔伽美什则是因为他个人威胁性要相对细致一些 。”
　　这也是因为英雄王在人群中属于罕见特例，具有观察思考的价值。

　　藤丸立香：“哈哈哈哈，是这样啊。”
　　啪的一下合上书本，咕哒子有点不敢看下去了，因为那是不属于人类的另一重维度世界。

　　纲吉Ruler：“虽说如此，我的这些记录并没有多少用处，只是在绕弯子而已。”
　　少年说着有些失落的模样，
　　“人的情感无法通过信息量化，不，这样的结论并不完全正确，人的语言行为具备一定规律，但是选择的可能性使得对其预测的尝试会因为计算量过于庞大而变成无用功。”

　　人类行动的规律总结到最后就是没有规律。
　　虽然能根据过往记录大致预测出可能发生的情况，然而异常（情感）数值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人选择的意外性。

　　纲吉Ruler：“这就是我了，Master，人类的旁观者与记录员，如果观测对象不存在也将失去全部存在意义的，幽灵一般的东西。”

　　藤丸立香：“原来如此。”
　　她看着少年的表情，他已经寂寞到了甚至没有自己正身处于孤独中的意识，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理解过他，
　　“所以你才会选择吉尔伽美什作为追逐对象吗？”

　　纲吉Ruler平和到空虚的眼神突兀聚焦，少年于那瞬间绽亮的瞳孔就如同他的另一重人格，充满了可怖的激情。

　　藤丸立香心里稍微有点被吓到，但是她表面上还是强撑着自然的表情，
　　“因为吉尔伽美什王也自诩人理的见证者啊。”

　　纲吉Ruler：“直觉很敏锐啊，Master。”
　　少年轻笑着说，而那含着笑意的嗓音也带着点清甜与，
　　“我也是通过仔细观察才发现了，吉尔伽美什的内在情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激烈，喜怒无常的暴君是英雄王选择的个人形象，是每个人都会建立的社交形象。”
　　“他发怒是因为作为高高在上的君王需要人恐惧膜拜，暗含嘲弄的喜悦之情也与旁人的礼貌微笑具备了同样的含义，也就是演绎出来的形象。”
　　“吉尔伽美什的内在精神要远比我曾以为的更加冷漠自制，属于他的真正感情反而不会轻易表露出来，他最真实的一面恐怕是没有表情的淡漠时刻。”

　　而当他分析出此结论之时，永远流畅运作的机械思维也停滞了片刻。
　　仿佛书写记录的手突兀停住，任由笔尖的墨水滴落到空白的纸面，留下一道无法抹去的污渍。

　　藤丸立香：“恭喜你，找到了同伴呢。”

　　纲吉Ruler：“不，与其说是同伴，更准确的定位是敌人。”

　　藤丸立香：“我懂。”
　　咕哒子用力点头，Avenger那种恨不得将对方融进骨血里的既敌视又缠绵的眼神，以及Ruler冰冷至极却充满了实质存在感的表情，不是宿敌可不会具备。
　　“你说过你憎恶吉尔伽美什王，因为他不满足的要求，也是因为你想要他正视你吧。”

　　纲吉Ruler：“不只如此。”
　　白发少年语气淡淡的陈述话语，
　　“Master，我的功能是观测与塑造外形，想要产生给予他人反馈的意识必须有另一人格参与，即便我只是为了反对他而生，这也代表了真正指引我们选择与未来方向性的是他。”

　　从者突然拉住御主的手，
　　“随我来，Master。”

　　藤丸立香跟在纲吉Ruler 身后，看着他推开圆形建筑物唯一的门扉，雕刻着华美纹路的大理石门扉的背后不是阳光灿烂的白日，反而是高挂着硕大明月的星夜。

　　少女发现那图书馆的空间采光源是来自天上的月亮，她正和白发少年站在一个尽有一幢建筑岛屿上，被海潮环绕着私语，遍地开满了各种美丽的花卉。

　　藤丸立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你们的心灵世界是相通的，莫非Avenger就在海里面吗？”

　　纲吉Ruler：“没错，Master，即便我们再如何厌憎对方，也无法否认我们存在的统一。”
　　少年语气和蔼的说着理性又尖锐的言辞。

　　藤丸立香其实已经开始对这两位人格互相敌视的态度无所谓了，因为，
　　“虽然说着讨厌对方，但这恰恰是将对方放在心里的证明吧。”

　　纲吉Ruler由衷的笑了，是充满了愉快情绪的真情流露，
　　“Master，你越来越了解我们了，对于我们，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
　　白发少年转过身，于清凉似水的月光下看向他的御主，是缠绵着杀意的温柔，宛如最冰冷美艳的刀锋。
　　“Master，吉尔伽美什说过他讨厌人类吧，当然他也发自内心的厌恶着神明。”

　　藤丸立香：“确实，所以你们在这方面的看法也一样的吗？”

　　纲吉Ruler：“没错，我憎恶他，因为他做出了与我不同的抉择。”
　　少年闭上了眼，他这时完全变作了另一副样貌，平缓湖面一般的气质被风吹乱，变为了蕴含惊雷的狂暴云层，
　　“Master，我想看到善良正直的人堕落为罪人，我期望幸福生活的人遭遇绝望与灾难，我想看到淳朴无私的人遭受不公正的苦难。”
　　“而对于不惮以恶意展示私欲的人，我渴望肆意屠杀他们，用最痛苦的死亡让灵魂堕落，填满此世之恶的沟壑。 ”
　　少年睁开了眼，弥散着金光的瞳孔一如所有降世的神明从者，

　　藤丸立香突然明白了，少年是在用观察猎物的眼神看待周围人类，脑子里思考的是如何折磨杀死对方。
　　敢于直视他的人不会太多。
　　野性直觉已经退化，生活在温吞热水中的现代人或许理解不了被兽类盯上的危险，却还是会出现心跳加快，肾上腺素激增，紧张出汗等一系列生理现象。
　　不过人在恐惧时的反应与产生爱欲的状态差不多，或许会误会自己陷入爱情中了。

　　藤丸立香：“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少女的喉头突然感到了哽咽，违背自身天性的少年使用杀死自己的方式表达他对于世界最大的诚意。

　　言峰纲吉：“Master，我坚守底线，不是出于善良正义的理念，我不是因为这些愚蠢的理由才拒绝此世之恶的鼓噪。”
　　“没有进行毫无理智的杀戮，是因为我觉得完全顺从欲望行动，自身却没有任何思考的兽类，和我最厌恶的将同类消费的人一样，是最低劣，最没有价值的东西。不，用野兽来比喻都嫌侮辱大自然中艰难求存的生物，那种恶心的东西就是移动肉块。”
　　“但是只有吉尔伽美什，只有他，我始终无法抑制对于他的杀意。”

　　少年轻笑着说出他最真实的心绪，
　　“吉尔伽美什背弃神明，审判人类，他做了所有我想做却没有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