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娇妃》云千重

2、第 2 章

　　天佑三年，三月，景福殿里的海棠树开了满树，锦绣成团，在骄阳之下氤氲如云霞。

　　赵嘉柔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是一场轮回。她醒来的时候，满眼都是这蓝天白云之下的，在春风中摇摇摆摆的垂丝海棠，一朵朵挂在树梢，调皮得好似成了精。她揉揉眼睛，从榻上坐起来，一切都这么熟悉，熟悉的南窗下，熟悉的软榻，连她身上穿的这一件褙子，都好似她昨日才从母妃那里拿到，才穿了一天光景。

　　她居然又活过来了，重生在了还没有出宫的日子里，她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鼻子一酸，赵嘉柔就落下泪来，旋即，她就趴伏在榻上，放声地哭了起来，前世的一切还在脑海中回旋，一幕幕，那么真实，她泣血发出的誓言还萦绕在耳边。她记起的这些都不是梦，绝不是梦。

　　殿门口，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脚步在她跟前顿了一下，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公主，您怎么了？您也别急，多大的事，七公主虽说被气着了，身子不好了，也是她自找的。阖宫上下，谁不知道那金九凤钗子是皇上赏赐给您的制样？独独儿就这一件，她还偏要跟您抢，您本就不该给她！”

　　赵嘉柔抬起眼，透过模糊的泪眼，她看到是从前在她身边服侍的玉竹。她前世被送到大金去，完颜宗望要她侍寝，她死也不愿，玉竹代替她前往。完颜宗望和他的四个兄弟一起轮/奸了玉竹，她就那样死了。

　　玉竹被送到她的毡房中来，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身下被凌辱至破烂，鲜血淋漓，内里似乎被戳穿了，连五脏六腑都要脱落出来。她哭，害怕，恨，生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此时，看到还活着，如此有朝气的玉竹，还是和前世一样唠叨，她百感交集，扑到了玉竹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玉竹被吓了一大跳，搂着她，轻轻地拍，安抚道，“公主，您别怕，就算是皇后唤您去南熏殿，这道理也说得过去。再说了，那金九凤的钗子，又不是只做这一件，皇上说了这制样好，以后还要多打造几个，又不是没有七公主的份，她至于和您抢吗？”

　　“咱不去，谁来唤，咱都不去。”

　　玉竹还是这样，什么事都向着她，以为她害怕，就这么哄着她，护着她。

　　赵嘉柔哭得都累了，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却也记起来了从前出宫前的一些事，她居然重生在了十六岁那年的春天，和她的皇姐赵金珠为金九凤钗子吵架的日子里。

　　玉竹去打水来给她净面，在门口和一个内侍吵了起来，“魏栋，你领了这些人来，是来做什么的？啊？你是来上殿梁拆房子的呢？还是准备把我主仆几个捆起来，送到你主子那里去领功的？我倒是不知道，你魏栋不要脸起来，还能这么无耻，你是忘了自己是谁了？不过是个下贱痞子，入了人的眼，抖起来，连自己个儿都不认得自己个儿了？”

　　魏栋跟着进来了，在玉竹身后打躬作揖，态度很好，说的话一点都不软，“哎哟喂，我的姑奶奶，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奴婢是什么玩意儿，还敢在姑奶奶面前逞强？奴婢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来请公主，如今七公主大不好了，又是吐，又是连气都喘不上来，不说奴婢来请，就是九公主知道了也得走一趟不是？”

　　赵嘉柔在公主中排行老九，除了景福殿里的老人，外头都喊她九公主。

　　“七公主是九公主嫡嫡亲亲的姐姐呢！”

　　宫里，哪一个不是嫡嫡亲亲的？又有哪一个不是斗得乌鸡眼一眼？

　　玉竹听到了，朝魏栋啐了一口，“放你娘的狗屁，就算是嫡嫡亲亲的姐妹，也轮得到你这狗东西来公主面前说吗？那金九凤的钗子，谁不知道是皇上赏给九公主的？七公主自己来抢，没抢到，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还赖到咱们公主头上了，是不是她一个屁打不转也是九公主害得？”
　　“哎哟，这话，您可不能说，姑奶奶，这大不敬的话……”

　　魏栋面白，眼底乌青，一双眼睛还带了一点猩红，看着吓死人的，但架不住这人有个位高权重的干爹，是入内内侍省的左都知王盛弘。王盛弘可是皇太后身边的红人，这干儿子就给了皇后在用，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主。

　　“够了！”赵嘉柔听得不耐烦了，她一向柔柔弱弱，说话都不会大声，此时一股子戾气冲出来，魏栋吓了一跳不说，连玉竹都吓得回不过神来了，“魏栋，你出去，我收拾好了，跟你走一趟！”

　　“奴婢不敢！”魏栋弓腰沓肩，在赵嘉柔面前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玉竹还杵着不动，赵嘉柔笑了一下，她才哭过，精神不是很好，脸色也有些苍白，像一朵经过了风吹雨打后的海棠，透着无力的娇艳越发让人心疼，“还杵着做什么？过来服侍我梳洗，还要往南熏殿走一趟。”

　　玉竹这才回过神来，“哦哦”应了两声，绞了帕子过来，细细地擦赵嘉柔的脸，又用热帕子把眼睛敷了一遍，看不出红肿了，才担忧地说，“娘娘又去了行宫，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公主这会儿过去，要是皇后不向着公主，可怎么办才好？”

　　赵嘉柔已经想起来了，前世，父皇检查她们几个公主的功课，她背书背得最好，父皇就把入内内侍省今年新制的金九凤钗子的制样赏给了她。

　　她并不知道这金九凤的钗子有多好看，她功课一向都很好，彼时，她就提出她得了金九凤的钗子，就和她皇姐换一匹贡缎，她要做一身新衣。

　　这制样做得很好，据说图样是新上任的给事宫掖林樾绘制的，也是他监制的。就为这图样，这钗子的意境，皇帝看了之后大为赞赏，把他要到了身边，让他随侍左右。

　　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抵挡得了这钗子的诱惑，一根根金丝卷曲成凤凰的翎羽，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几乎是第一眼，赵嘉柔就喜欢上了这钗子，拿在手里不肯放。也全然忘了之前和皇姐做的交换。

　　皇帝走了之后，她的皇姐就开始和她为了这钗子大打出手，她一个用力，把皇姐推到了地上，自己拿着钗子跑了。

　　提出用钗子和皇姐换贡缎的事，连玉竹都不知道。她也是仗着这一点要食言，全然不顾，七公主是长姐，她母亲是父皇身边得宠的贵妃，还有大皇子傍身。而她自己，母妃生她时是难产，伤了身体，从此以后再无生养，年老色衰，又没有娘家支撑，在宫里处处忍气吞声，艰难度日。

　　她想得那么天真，以为道理在她这边，以为父皇会护着她。

　　等到她气冲冲地赶去皇后殿里，乔贵妃在父皇面前数落她种种不是，她气急了，就在父皇面前和乔贵妃争执起来，气急之下，把父皇赏赐的金九凤钗子扔在地上，“你们不是要吗？要就拿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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