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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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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云端的呼吸节奏变得急促,为了不再在周淮面前失态,她快走几步避出他的视野,然后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摸出一盒香烟。
香烟叼在嘴里,她转而去找打火机,可惜遍寻无果,正当她打算去炉灶上借火时,却见周淮迎面走来。
周淮在孟云端的面前停下脚步,淡而无味的问了一句:“你抽烟?”
孟云端沉默不答。
“抽烟不好。”他嘴上说着不好,手上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金属的打火机,放在茶几上。
孟云端捞过打火机,动作熟稔的用拇指弹开盖子,然后顺势在火轮上一擦。
火光骤然亮起,橙黄色的光映在她的脸上,为她原本惨白冰冷的脸庞镀上了一丝柔和的辉光。她将打火机当成了一个小玩意儿,顺势捏在指间把玩,直至摸到打火机背面的一处凹陷。她拿近一瞧,看见那上面刻着两个字母——ZH。
刹那间,孟云端说不出有种怎样的感觉,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安。她看得出来打火机刻字是多么细腻的心思,多半出自女孩子的手笔,是某个女孩子送给他的礼物。
周淮身边有女人了?
孟云端倏地抬头看向周淮,似是想从他脸上寻找到答案。而周淮对此毫无察觉,只自顾自的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里面最后一支香烟,然后向她伸出手。
孟云端将打火机递还给他。
周淮抓着打火机,点燃香烟。两枚猩红的光点忽明忽暗,它们有着各自的节奏与韵律,看似毫无关联,却在某种层面彼此呼应,以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方式交流着。
“我家当时出了点事,我后来没参加高考。”周淮忽然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
尽管孟云端很想去问究竟是什么事,那事究竟坏到什么地步才会影响他高考,但那是揭人伤疤的做法,何况如果周淮想说,自然会告诉自己。于是在一番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轻轻的叹了一句:“那很可惜啊。”话音落下,她对着烟头猛嘬一口,险些呛到自己,轻咳两声,她换了语调,转而像是饭后闲谈似的开始追忆往昔:“你当时是多好的学生,我记得你的高中班主任……好像是姓李吧,那个戴眼镜的老太太,当时她见我放了学总跟你走在一块儿,觉得我是在勾引你分你心,会祸害你学习,回回看见我跟孙悟空见了妖精似的,后来还特意把我叫去办公室里骂了一顿。我为了这事儿跟你赌气,半个多月没理你。”
孟云端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是真硬,周淮天天下了晚自习,特意绕道等在三班门口等着自己,可自己愣是一眼不看他,挽着自己同班好友张静的胳膊就往外冲,而周淮就这样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连几天皆是如此。一旁的张静看不下去,悄默声的凑在自己耳边说道:“你跟周淮到底是怎么啦?有话好好说清楚,别弄的跟小媳妇儿闹别扭似的,还拉我当挡箭牌,弄得我也怪不自在的。”
孟云端回头冲她一瞪眼:“你才是小媳妇儿!”
张静挑起眼角眉梢,故意拖长音调玩笑道:“呦,还不好意思了,咱学校哪个不知道你和周淮定过娃娃亲,你怎么不是他的小媳妇儿?”
“你少胡扯,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娃娃亲?”孟云端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何时起,学校里开始流传起自己和周淮的谣言。或许是旁人见俩人走的太近,看似兄妹却又不是兄妹,于是免不得就要寻求其他合理的解释,最终得出来娃娃亲这样一个荒谬的结论。
孟云端曾经对此做过辩解,哪知在旁人眼里却是越描越黑。高中时期的女孩子身上大多带着一股骄矜的作劲儿,孟云端索性心一横,连张静也甩到身后,不管不顾的一个人闷头向前走。
周淮见状,连忙小跑几步追了上去。两人隔着五步远的距离,他在后面大声喊孟云端的名字:“孟云端!”
孟云端毫无反应。
周淮再喊,孟云端还是不理。第三声喊出去,周淮彻底急了,大步流星的追到孟云端身边,他一把攥住了孟云端的手臂,往自己身前狠狠一拽。
孟云端一个踉跄跌靠进周淮的胸膛。
夜空之下,往来所有在她眼里皆是影影绰绰的一团,唯有周淮的轮廓分外清晰。她连忙站直了身体,甩开周淮的手后退一步:“你干嘛!”
周淮压着嗓子厉声道:“你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又跟我闹什么脾气?”
孟云端别过脸,望向街口的那盏路灯,声音很低的赌气道:“我哪敢跟你闹什么脾气,你是多少人心里的大金疙瘩,我随便跟你说几句话,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瞪着我,恨不能把我活吞了。”话是气话,可是内容毫不夸张。
高中时期的周淮长得很清俊,身形也是修长挺拔,再加上篮球打的有点水平,在校园里出尽了风头,渐渐的,不断有女生开始往他抽屉里塞情书,可惜从未得到过他的回复。而其中有些人大约是疯魔过了头,于是突发奇想,剑走偏锋,居然把情书递到了孟云端面前,拜托她转交给周淮,为的是引起周淮注意的同时,试试他俩人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不单纯。
为此,孟云端发了好大一通火,当众表态要与周淮划清界限,好在后来周淮功夫不负有心人,每天早晨一笼小笼包硬往孟云端手里塞,终于在一个星期后把孟云端哄的与自己和了好。
周淮思及至此,顺理成章的以为又是往事重演,随即皱起眉头,一脸严肃的问道:“是不是谁又找你麻烦了?你告诉我是哪个,我找她说清楚。”
孟云端板着脸,两只手各抓着肩膀上的书包背带:“你去说清楚?”
周淮一点头:“你说,是谁?”
孟云端眉毛一抬:“你们班主任!”
周淮愣了一下:“李老师?”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孟云端:“李老师找你干什么?”
孟云端的舌头在嘴里打了个圈,转身迈开脚步,边走边道:“谁让你是好学生我是差生呢,像我这样儿的人跟你混在一起那是在拖你后腿,影响你上进。”话到此处,她又想起了李老师当时那番毫不客气指责,脆弱的自尊心又承受了一次打击:“我知道我是走后门进的咱学校,你们都看不起我,但也没必要这样打我的脸吧。我觉得咱俩以后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省得你哪天成绩真下降了,把罪过算到我头上。”
说完,她越走越快,似乎是想甩开周淮,可周淮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怎是她三两步甩的开的。
周淮急急地辩解道:“我可没有看不起你,你的中考分数虽然进不了一中,但是进个普通的重点高中没问题,这说明你的基础不差,就是在一些解题思路上绕不过弯儿,赶明儿我抽空帮你疏离一下,下次年级排名你肯定会有提升。”
孟云端突然停住脚步,周淮冷不防错身过去,随后又好脾气的扭过头,凑回到她身边。
孟云端抬头仰视着他,目光比刚才多了些许柔软:“拉倒吧,省得到时候我的成绩没提上来,反倒是把你耽误了。”
周淮唇角浅浅一勾,露出少年人特有的鲜活气:“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孟云端一时没了话,她目光静静地垂在地上,看着月光下两道几乎连接在一起的影子,脑子里暗暗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谁不想上进,谁愿意永远被人看轻。周淮的话仿佛石破天惊的一道光,让她原本浑浑噩噩的心境变得清晰透亮。
“这样儿行吗?”她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抬头与周淮四目相对。
周淮伸手用拇指在孟云端的脸蛋儿上轻轻蹭了一下,孟云端并没有躲闪:“怎么不行,明天周六,早上十点我在市图书馆等你。”
周淮向来言出必行,次日不仅早早到了图书馆,还特意将自己整理好的笔记复印下来,用两支黑色的中号长脚夹固定好,整整理出三册,全部打包给了孟云端。
孟云端倒也十分领情,周淮认真讲,自己也认真听,到了期末考试时,排名居然从全年级垫底的七百多名,一跃进入四百名以内,升入平均线以上的范围。
努力过后看见成绩,孟云端在狂喜之余,也不禁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期待。她再一次坐到周淮身边,两人共同面对着图书馆东面那扇玻璃窗。周淮忽然感觉肩头被轻轻撞了一下,顺势回过头,正好撞上孟云端灵动有神的目光。
孟云端脸上挂着微笑,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周淮几乎能看见浮在她皮肤上那层细小的白绒毛,配着脸颊上两团粉粉的红晕,活像支熟透了的桃子。
“周淮。”孟云端笑微微的开了口:“你觉得我将来能考个什么大学?”
周淮仰起头望向天边,紧跟着一口长气呼出肺腑,他思索着说道:“你现在的程度考个一本估计问题不大,985和211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这个答案显然是很合孟云端的心意,她笑的眉眼弯弯:“那你以后考哪儿?”
“清华。”干脆简洁的两个字脱口而出,周淮说完后下意识的看了孟云端一眼,然后似笑非笑的低下头,淡淡的又追出一句:“除了清华,老子哪儿都不去。”
言语间透出满满的骄傲与自信。这是独属于周淮少年时期的烙印,深深的刻进时光里,令他从此在孟云端的眼睛里发了光。
那光芒柔和而内敛,以至于孟云端全然忽略了她它的存在,只觉得当时心下一片安然,心里想什么便顺口说了出来。她手肘抵在椅背上,手掌撑住脑袋:“我听说艺术生的录取分数线比普通人低一些,我想我如果走艺术生这条路,说不定也能考进清华。”
周淮眉心微动,侧头将目光落回到孟云端的脸上:“艺术生这条路不好走,光是艺考就不知道拦住了多少人,如果不是天赋异禀或者确实是兴趣浓厚,最好还是不要冒险。何况你的成绩不算差,哪怕是学文科,将来也会有不错的出路。”
孟云端脸上笑容缓缓褪了下去,她若有所思的拿起桌上的笔,在指间打着转,脑子里同时将周淮刚才的话想了又想,却是越想越没主意——周淮说的有道理,可是有些念头一旦出现,便不再能轻易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