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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黎瑨是在朱徽媞的笑声中醒来的。

      他手下意识先摸腰间,却不见常年不离手的雁翎刀,黎瑨已经猛地从床上挺起来,他一侧眼,便见三尺长刀正好端端的搁在床边,这才松了口气。

      身上的紧裹官服已被换下来,轻松不少,只是尚觉有几分虚脱。窗外阳光晒的看似猛烈,实则温柔和煦,才是上午。黎瑨支着手臂在床上稍作歇息,才慢慢回忆起当时场景,他只见白额猛虎扑来,朱徽媞自树上一跃而下,只心道一句,完了。

      不想救下他们的竟是个中年妇人,他间或醒来,意识并不清晰,却记得那双犀利如鹘鹰般的眼睛,便是面容已不再年轻,眼角已爬上细纹,却仍是那般生机勃勃,仿佛含着绿色。他隐记起自己有发热呕吐之状,想是吸了瘴气与虎相争时瘴气林尚有余威所至。

      为虎所伤的伤口已给包了,手法十分专业,非常人所能,黎瑨隐隐嗅到草药的香气,这等深山老林,想是山间采药人。

      他歇了片刻,便起身出门去看。朱徽媞正同那妇人正坐在院中,听着声响朝他看过来。

      朱微媞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自幼便见奇珍异宝无数,簪花精妆,甚少做这样的打扮,便是少时偷偷出游,也常扮富家公子。

      天启年间奢侈之风盛行,一众公子言行打扮皆精致胜过女子,哪里像这般素衣打扮过。想着这样给黎瑨看见,一时觉着自己与没穿衣服无异,脸上笑容僵了片刻,猛地站起来,向前一步,像是又要想先前那样冲过来,却又停住,只定定的瞧着他,不认识他了一般。

      那妇人一身淡紫布衣,微微一笑,眼睛稍稍弯了,将身前笸箩抱起来,同黎瑨道,“小兄弟感觉可好些了,你娘子这两日,可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担心的要命。”黎瑨听闻内心自惊诧不已,却面不改色,那妇人许是觉着他害羞,继续道,“我先进去了,你们小两口好好叙叙。”

      黎瑨朝妇人抱拳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在下定当涌泉相报。”

      那妇人虽已中年,却全然不似一般妇人,丝毫不与黎瑨客气,“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这种机会,还是别有的好。”她脚步轻快,行事利落,话音刚落,人已消失隔壁屋内。

      黎瑨听她如此称呼,才想到他日前身着官服,即便是不认识他的官服,还有腰牌在身,想这妇人定已知晓他的身份。黎瑨早在出门时已将这四面环境尽收眼底,就此处来看,不过是寻常山间人家的院子,不过看那妇人见他这一身锦衣卫装扮,非但不惧怕愤懑,还单枪匹马,一箭之力便令他二人虎口脱险,又几乎以一人之力负着他到此地,自非常人。

      这等奇人异士,往往与各路势力不可言说的联系,未清其来路,不可大意,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天真的小公主竟也有如此防备之心。

      黎瑨只用余光扫了妇人消失的房间,并无异象,才退一步隐身屋内,朱徽媞跟进去。

      黎瑨在朱徽媞身后关了门,他再转身,朱徽媞已转过来对着他,黎瑨雁翎刀尚在手中,持刀抱拳道,“公主。”

      朱徽媞这次再未像前日那样崩溃般痛哭失声,却也有几分泪光盈然,她那日眼见黎瑨浴血奋战,最后打定主意以命相搏。落下去手中匕首才入虎皮,一支箭便呼啸着直钉在猛虎要害。朱徽媞正落在邅迹虎背上,双双栽下去,即便如此,也摔得朱徽媞够呛。朱徽媞不敢多做停顿,才从地上爬起来,出手之人身法极快,像一只燕子,转眼已到她面前。

      出乎朱徽媞意料,那人离弦之箭来势汹汹,大有射石饮羽之势。这样的力道,朱徽媞只以为是必是山间猎户之流,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却是个布衣妇人。

      那妇人面上蒙巾,眼角略有细纹,分明已不再年轻,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点漆寒星一般。朱徽媞自小身边皆是这世上身份至崇之人,也甚少看到这般年纪仍如此生龙活虎的眼睛。

      她动作极其娴熟,将手中长弓手在背后,一面问朱徽媞,“姑娘可有伤到。”一面上猛虎尸首前查看,朱徽媞见她直朝猛兽面前去,虽它已在血泊中躺了,不免还是有几分担心,脚下一紧。

      那妇人却似毫不担忧,却未如朱徽媞所想是未查看猛虎,只是上前收箭,丝毫不介意箭上的血迹,同时蓄力片刻,借力将虎身移开两步。转而去查看黎瑨。

      朱徽媞这才从她这一系列举动中回过神来,几步赶上去到黎瑨边上,那妇人给她让开两步,那妇人一面查看黎瑨伤势,一面将目光分她片刻,似还带着笑意,“日前听山民说附近有猛虎出没,循人迹而走,几家人都遭了殃,本想这两日来解决了它,没想到竟被小娘子抢了先。这等尝过人肉之鲜美的猛兽可不好对付,小娘子夫婿功夫不错,不知进这深山老林所为何事?”

      天启四年,阉党横行,党争四起,民变丛生,奇人异士众多,各路势力皆对皇帝放权无为愤然已久。

      朱徽媞虽少出宫门,却也能听闻一二。她定了定心神,答非所问,急道,“夫人,我夫君可有大碍?”

      那妇人虽未露出真容,眼睛却是笑着的,一面检查黎瑨伤势一面道,“娘子不必担心,这位弟兄只有些精疲力竭,许是因为受多了瘴气有些发热,并无大碍。”

      朱徽媞心里绷着的弦才松了松,布衣妇人手下正探查至黎瑨腰间,动作一顿,二人皆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夫人手中正握着黎瑨腰牌,上书北镇抚司黎瑨。

      朱徽媞不禁心中一紧,却未说话,只等着妇人反应。

      那妇人却只匆匆一扫,看也没看她一眼,手一松,腰牌又坠下去,仿佛不知腰牌上书之意一般,转眼间便将黎瑨架起来,“此处不宜久留,娘子请随我速速离开此地。”

      布衣妇人看起来十分熟悉此地,以一己之力便将黎瑨半架在身上,脚步依旧轻快更胜朱徽媞,朱徽媞几次询问都被拒绝,妇人只道,“瞧娘子这身板,只跟着我便是了,娘子夫婿便放心交给我吧。”

      方才事态紧急,朱徽媞还顾不上称呼,此时听妇人从善如流的称黎瑨为她夫婿,脸不禁一热。她不自觉又去看黎瑨两眼,他衣着皆凌乱不堪,面上还有半干的血迹,额上豆大的汗水,时不时便没在眉眼间。朱徽媞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拭去,那妇人极其贴心的缓了脚步方便她动作。

      朱徽媞发觉,赶忙收了手,红着面问道,“免贵姓祝,名乐安。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自朱徽媞见到这妇人,她眼中笑意便从未淡去,像是这世间便不过这山林而已,并无他物可染,“我姓晏,相熟之人都叫我一声燕子,娘子年纪还小,称我一声晏娘便是。”

      晏娘身形不过尔尔,架着比她身形高大好些的黎瑨多时,却大气都不喘一下,朱徽媞好在是和黎瑨已在这林间数日,否则定跟不上她的脚步,绝非寻常人等。朱徽媞见她并未有透露真名之意,也不勉强,加之只怕跟不上她,也不敢多说话,只攒着一股劲,依势稍稍扶着黎瑨。

      二人步行间黎瑨似攒了些精神,只抓着朱徽媞瞧了半会儿,好像认不出她一般,辨认了好一会确定,才有陷入混混沌沌的状态。他间或不适,也兀自挣开二人,呕在路边。晏娘住处离这里尚有距离,三人走走停停,花了好些时候才到。

      晏娘住处倒不过寻常的山人石屋,院中摆着几架笸箩,晒着不知名的植物,尽是草药的香气。朱徽媞在此之前只在书中听闻山间采药人的身影,皆是些神龙不见首尾的奇人异士,竟叫她再次遇到,也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

      晏娘既为采药人,在山间生活多年,对这附近地势环境自然极为熟悉,治愈瘴气之症更不在话下。

      晏娘似已从她装扮举止便知朱徽媞对这等事物一窍不通,只叫她在屋里看着黎瑨,黎瑨这时已在路上吐得差不多了,此刻在床上极为安静,只这一身沾了血的官服和面上自有些惨不忍睹。

      朱徽媞才想着,晏娘已端了水进来,拿着手巾进来给她,“祝娘子闲着,便给这位大人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吧,也叫他轻松些。”

      晏娘言罢片刻也不停,转身便出去了。

      朱徽媞哪里做过这种事,正束手无策,晏娘又拿了衣物进来,“这是小儿留下的,娘子给大人先将就着用吧。”

      晏娘自同朱徽媞回来便忙个没停,又是诊病,又是煮药。待有功夫时,太阳已然西斜。朱徽媞以往过的都是些锦衣玉食的日子,突然叫她洗手做羹也是不能,只跟着晏娘打打下手。晏娘见她笨手笨脚,显然不惯于做家事,笑道,“不知祝娘子和大人成婚多久了。”

      朱徽媞正替晏娘洗菜,听她问话,顿时脸烧得厉害,沉吟片刻道,“我同他才成婚不久。”

      “难怪祝娘子对家务还如此生疏,不过祝娘子看起来年纪甚小,想必黎大人对祝娘子也是百般呵护。”

      朱徽媞这回脸一直红到脖子,只默默的洗菜,半晌没吭声。晏娘笑了笑,“一会做起菜来油烟甚大,祝娘子做完这些便去看看大人吧,不必在此。”

      她话还没说完,朱徽媞菜已经洗完了,晏娘虽这么说,还是问,“晏娘真不需要我再帮什么忙了?”

      晏娘带笑道,“我一个人做惯了,祝娘子心在别处,留在这里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从前哪里有人会这样和朱徽媞就这样的事情打趣,朱徽媞又不便辩驳,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给她说的脸上发烧,再不接话,转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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