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新》天泽时若

11、第十一章

　　纤裳玉立，亭亭清绝的美丽少女，扶着小鬟从楼中姗姗而出，星眸含笑，眉色可共春山争秀，她露面之时，连此地景致也为此灿然生辉。

　　对于名震天下的江湖前辈，江照还如旁人一般好奇，她的目光在快活王不怒自威的脸上停留片刻，方才一拂长袖，扬声道：“虽说来者是客，然而阁下如此行径，未免无礼，你若不能约束下属，便勿要怪我越俎代庖。”

　　快活王面色不动，他已瞧见了江照还，却并不觉得眼前的绝色少女与旁的庸脂俗粉有何不同，淡淡道：“事到如今，朱富贵还是不肯出来么？”

　　江照还在心里叹气。

　　她跟对方的交涉过程，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自说自话。

　　别人不拿她的话当一回事，江照还自己却做不到若无其事，只得受累出手，也算表明立场与态度。

　　少女飘飞而起，天机金线自袖中飞出，瞬间缠住了阿音的鎏金折扇，她身未落地，忽然向右侧平移三尺，闪开了气使拿向自己肩头的鹰爪手，又反手向后拍了一掌。

　　宋离自小受快活王教导武功，他不用兵刃，仅凭一双肉掌御敌，内力自是精纯无比，此时与江照还掌力对掌力，双方一触即分，他退后数步，对方不过稍微晃了晃，显然是大占上风。

　　江照还以一打二，尚且绰绰有余，还抽空咦了一声，对气使赞道：“你的武功不错。”

　　宋离：“……”

　　虽说是气使，但如此能引动人内心怒火的夸奖，宋离也的的确确是许久都不曾听闻过了。

　　然而江照还却是真心点赞，在她心中，快活王再厉害，武功也比不上自己师父师伯，是以她从未将快活城中其他人放在眼里，如今看宋离与阿音并非可以小觑之人，未免惊讶。

　　柴玉关目中露出精光，直到此刻，方才肯正眼看她，他为人深沉，说话时难辨喜怒：“边疆老人退隐已久，未曾想到还会有传人出世。”

　　江照还微微一笑，并不否认：“我年纪小，资质愚钝，师父的诸般本事还没学到一成，还望阁下切莫因为我本领低微，就小觑我师父师兄。”

　　柴玉关淡淡道：“既然受教于边疆老人，你能解雨花青毒，倒也难怪。”

　　江照还：“我已知晓尊驾来意，只是朱爷是炼冰楼的客人，不容外人打搅。”

　　柴玉关哼了一声：“朱富贵堂堂男子，居然自己躲起来，让个毛丫头代他出面，羞也不羞？”

　　江照还看他武功超逸绝伦，态度很是忍耐，可对方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心下嗔怒：“就算朱爷身体康健之时，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阁下恃武欺人，羞也不羞？”

　　听到她的话，有人抽气，有人欣赏，也有人像窈儿一样，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能跟人客客气气寒暄到现在，已经是很大的进步，除非边疆老人亲至，否则不能对自家姑娘要求再多了。

　　柴玉关看她片刻，蓦然大笑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简直像是凭空打了个霹雳。

　　江照还微微眯起秀眸。

　　一十八年来，柴玉关心心念念的唯有李媚娘，人有了执念，也就有了软肋，念及江照还的师长，他不想痛下杀手为快活城惹来麻烦，但小辈无状，一个教训还是要给的。

　　对手心念方动，江照还已然身形倏闪，展开奇异的身法，从原地消失。

　　一只张开的手掌出现在她眼前，蒲扇般重重按下，招式平平无奇，没有半点花俏，却令人无可闪避。

　　——柴玉关的武功与宋离，阿音都有相似之处，但双方差距之大，又何止天壤之别。

　　江照还清叱一声，瞬间挪开数丈，借后退之势消解对手带来的影响，当她如飞鸟般翩然退至楼前时，又仿佛弓拉满弦一般，再次电射而去。

　　她的食指与拇指间捏着一枚细长的银针。

　　同为边疆老人座下弟子，江照还和欧阳明日一样，可以使用天机金线为武器，但柴玉关武功之高，远远超过她素日所见的江湖人物，江照还迅速判断出，以自己的功力，无法用长兵器奈何对方，只能尽量将真气集中在方寸之间，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柴玉关身形稳如山岳，江照还整个人却似化作一缕轻烟，绕着对手越转越快，飘飞不定。

　　旁观的人群里，王怜花与沈浪本该上前援手，但江照还武功之高，委实出乎两人的意料，沈浪对她底细知道的最多，本来就猜的这姑娘武功不错，但按眼下的情况看，“不错”二字，简直算得上侮辱了，她的修为，放在在年轻一代的俊彦里相比，也算的上出类拔萃。

　　江照还对快活王出手，并非单纯的年轻气盛，而是真正拥有了挑战快活王的资格。

　　朱七七人在二楼，偷偷推开窗户往外看，朱富贵见她脸上已经涂了香灰，也就不再阻拦。

　　她看了两眼，就被江照还的身法晃的眼花缭乱，胸口烦闷欲绝，不得不移开目光。

　　王怜花低声赞道：“好身手。”

　　沈浪跟着点头：“果然好身手。”又叹了一声，“可惜了。”

　　江照还的年纪还是太轻，纵然受名师指点，受限于修炼时间，仍旧无法与快活王相提并论，若过上十年再与柴玉关交手，可能又是另一番结果。

　　沈浪能看出来的事，柴玉关自然也能瞧得出来，边疆老人的小弟子如此出色，相较而言，他的下属义子固然不错，却也未必能撑的起快活城的基业。

　　江照还身法展动之时，虽然迅捷无论，却也悄无声息，她并不愿意在高速移动中徒劳的消耗自己的功力，却也别无她法。

　　如果正面硬碰硬的话，她未必能撑过三十招。

　　虽说在旁人看来，柴玉关以逸待劳，大占上风，但江照还体迅飞凫，趋避若神，间或用银针急刺对手防御薄弱之处，她将真气凝聚在针尖一点上，锋锐处更胜名家刀剑，若非柴玉关真气浑厚，只怕当真要被小辈得手。

　　忽然听得一声金石相击般的清脆闷响，双方稍触即分，江照还犹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双颊惨白一片，沈浪下意识的想去接住她，结果在落地之前，江照还居然已经调息完毕，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她落地时轻如叶坠，悄然无声，只是半边身子被对方掌风扫中，颇为僵硬。

　　柴玉关掠起，紧紧跟住江照还，居然又是一掌拍出。

　　“既然胜负已分，阁下又何必赶尽杀绝？”

　　清越至极的男声自楼阁上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疏离之意，与此同时，一支玉箫划破长空，电射而至，恰到好处的撞在柴玉关的手掌上。

　　柴玉关掌力之强，足以开山裂石，击在质地脆弱的玉箫上，居然没能将其打的粉碎。

　　只听“砰”的一声，玉箫沿原路倒飞回去，落在主人的手中。

　　欧阳明日不知何时已从房间出来，端坐于轮椅之上，一身清隽，点尘不染。

　　阳光照在他眉间那点殷红的朱砂痣上。

　　柴玉关大袖一挥，一枚银针被他内力崩出，方才江照还倾尽所学，总算把针刺了进去，可惜快活王对身体的控制臻入化境，银针被他皮肤肌肉夹住，没能造成半点伤害。

　　欧阳明日询问：“师妹？”

　　“不妨事。”江照还试着活动了下中掌的右肩，很快就欣慰的意识到，接下来的几天，自己恐怕可以正大光明的接着病假的机会偷懒。

　　柴玉关面色森然的看着欧阳明日：“按阁下的意思，是同意本座带走朱富贵？”

　　欧阳明日淡淡道：“尊驾若不在意手下性命，何不入内一试？”

　　能拦的人不拦了，这门瞧起来反倒没那么容易进去。

　　柴玉关和周围的吃瓜群众也总算想起来，虽然面前这两位武学修为高深，但他们师兄妹最为出名的，还是“神医”。

　　站在柴玉关身后的宋离忽然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哐当当——”

　　跟随柴玉关的红衣护卫们兵器掉了一地。

　　江照还露出清丽动人的微笑。

　　——脾气不好，规矩大，诊金高，说话不留情面，居住地更不喜欢人多，如果没点防身的本事，他们边疆一脉在武林中走到哪就能被人揍到哪。

　　柴玉关并未立刻动怒，现在出现异常情况的人只有自己这里，只是不知道江照还他们是何时动的手脚。

　　欧阳明日缠着手中金线，微微一笑，目光睥睨：“我听说阁下手中有唐门至宝九珠连环，不知还够用上几回？”

　　柴玉关沉默片刻，背负双手，冷冷道：“今日之事，看在令师的面子上，暂且寄下。”

　　江照还笑：“家师的面子还真好用。”

　　连闻名天下的快活王都能拿来当台阶，果然不同凡响。

　　柴玉关说走就走，收了江照还送上的解药，在临行前放了据狠话，让朱富贵尽快交出李媚娘，否则就做好在炼冰楼躲上一辈子的打算。

　　江照还：“……”

　　作为此地主人，倘若朱七七真在这里住下，她宁愿回师门听边疆老人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