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霜》时枕

4、第四章 询问

　　书房里安静得十分诡异。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一年前。

　　那年的秋日举行了一次秋游会，是宫里正值盛宠的贵妃娘娘亲自督办的，各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几乎都参加了，说白了，也是皇帝默许的联姻大会。

　　原本他一个庶子是没机会参加的，但长兄谢博坚持要带他，父亲也就没再反对。

　　就是那一次，让他永远的记住了她。

　　那日的她穿着鹅黄色的留仙裙，很衬她的肤色，显得身段更加好看。面容未施粉黛，却比花娇媚，举手投足间的温婉让他为之倾倒。

　　后来走在她身边的丫鬟歪了脚，竟由她亲自扶着去一旁的小亭子里坐着。他偷偷摸摸地跟着她们，亲眼瞧见了她脸上的担心，毫不作假，那明晃晃的光耀得他眼睛疼，他从未想过，会有哪家小姐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丫鬟。

　　或许真的有，但那也不是她了。

　　他还看到了她笑，虽不是对着他，却也迷人得紧，那一刻，他生出一股冲动，想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范围里，不让他人瞧见。

　　后来他知晓了她是相府唯一的千金，自然也知道，凭借他的身份绝不可能求娶到她，可他还是不能将她忘怀，时时牵挂着，梦中也全是她的身影。

　　他做了件连他自己都唾弃的事，那段时间的夜里，他常偷偷攀爬上相府的墙，哪怕是只能偷听到她的声音，他竟也是觉得满足的。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日，他听长兄的朋友说，将军府的嫡子要去丞相府求亲，而求亲的对象，不言而喻。

　　丞相只有她一个千金。

　　他当时就慌了，他不能忍受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光是想想，都觉着心头哽得厉害。

　　于是他便一鼓作气地去找她表达心意了。

　　可结果是，他失败了。

　　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甚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将佳人吓跑了。

　　当时他的掌心都是汗，整个人紧张得仿佛面临生死，到最后连一个笑脸都摆不出来。

　　他觉得是自己吓到了她，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可他又毫无办法，不知道该怎么讨她的欢心。

　　所以几日后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紧张，同样的结果。

　　只不过这一次，她更坚决了，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少年意气，再勇敢也是要些面子的，更何况是在喜爱的人面前。

　　后来，他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也不想再惹她厌烦。他深知自己目前还配不上她，所以暗暗下了决心，将来必要出人头地。

　　只是希望，希望那时候，她还未嫁，他还能求娶。

　　他为此不断努力，在文武上都有不小的增益，原本这安庆王的名头，就是祖上立下战功才被封了王，他在武力上的造诣自然比文学上更甚。

　　也因此，想起她的时间越发的少，但他知道，她一直在他心里。

　　可一月前，府里出了事，父亲被人在城外山崖发现重伤不治早已气绝身亡，而随父亲一同出去的长兄也消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外出寻了好久也未找到长兄，只能回来先为父亲操办丧事。

　　等到父亲的丧事结束，圣上一道圣旨下来，直接让他以庶子之身承袭了安庆王之位。他虽不愿，可他在世的两个亲人却已一死一失踪，只得接了圣旨，做了这安庆王。

　　等他空闲下来才知晓，丞相府的所有人都已被斩了首，抛尸乱葬岗。

　　他痛心疾首，不敢相信佳人已香消玉殒。

　　他还未能再见上她一面，怎就再无机会了？若是早知如此，他就算是抢，当日也要将她抢至府中，好好养着，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后来几日他虽消沉，却也偷偷在暗中查探安庆王府和丞相府同时发生变故的真相，他还让周祁去为丞相府的所有人收尸，包括她。

　　可他却不敢亲自去。

　　因为他怕看到她的尸首，如此便不能再欺骗自己她还活着，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好好活着。

　　令他没想到的是，唯独她的尸首不见了，这是不是说明……

　　直到半月前他在府里看到了她，那种劫后重生的喜悦才漫上他的心头，一点一点渗入四肢百骸，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她竟真的没有死，她还活着！

　　他觉得这是他自出生以来，得到过最好的消息。

　　后来他又偷偷摸摸去瞧过她几次，没让她发觉。

　　可他一站到她的面前，就会不自觉的紧张。

　　他知道那一次她一定是看到他了，所以他故作淡然，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她，或是让她觉得他还未认出她来。

　　仿佛这样，他掌心的汗就能少上一些。

　　那时候她的眼里确实有些震惊，他不知道她是为何震惊，莫非是因为看到他这个“熟人”？可他也知道，他必然是会怕他认出她来，怕他会将她的身份说出去。

　　可他怎么能，又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他不敢多看她，只能一扫而过，拼尽全身的力气装作不经意从她身边走过。

　　后来，他再在她面前出现，她都不会再抬头了，也没再看他那么久，最多就是慌忙一瞥，一看到来人是他，就低下了头。

　　他实在不习惯她做那样的动作，她明明应该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女，怎能在他面前低伏做小？

　　可他又实在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谢竟看了眼前头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周祁，咳了一声。

　　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咳了声。

　　周期这才反应过来，王爷是在叫他，只是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恭恭敬敬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

　　周祁：“？”

　　“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周祁万万没想到自家王爷会问他这样的话！若是说喜欢的姑娘么……确实还不曾有，但王爷问这样的话，定是有原因的！莫非是要向他取经？这可怎么办！

　　周祁觉着自己冷汗直流，可万万不能乱说话灭了王爷的兴致！要说王爷这年纪，也该有个王妃了！

　　见他不说话，谢竟又问：“你若是喜欢一个姑娘，会怎么将她拿到手？”

　　周祁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王爷，属下觉着，属下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姑娘，就会千般万般的对她好，再怎么好都不为过，再将自己的本性和真心放在那姑娘的眼前，让她对您……呃，对属下产生依赖，到最后死心塌地！”

　　谢竟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瞬，仿佛是觉得他说得很对，挥手让他出去了。

　　周祁走出书房就打了个激灵，真希望王爷能得偿所愿！可千万别因为他的胡言乱语毁了一桩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