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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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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下过一场雨,沈傅白走在青石板大街上,肩上站在一只神气活现的鹦鹉。
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他一直住在这小镇上,平静度日。走在路上遇到街坊邻里,都会熟稔地跟他打着招呼,更有上了年纪的妇人,见了他眉开眼笑的,十有八九是要拉着他说亲事的。
想他昔年三十余岁剑道大成,被誉为武林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沈傅白心中其实不以为然。剑道在于专注、刻苦、诚心正意,或许真有天纵奇才,说的当不是他,他始终坚信的是天道酬勤。
辗转这几世换了皮囊,功力未见衰退,年纪倒是越活越小了。
小镇民风淳朴,街坊邻里也没有刁钻古怪的,惟独有一桩令他吃不消,就是热心过头总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他这一世方过弱冠之年,遇到的花式说亲已让他应接不暇了。
赶了个大清早出门,走出三五十步才遇上一位熟人,笑呵呵地与他打过招呼后,还没忘了夸了句总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宠物:
“这只鸟可真精神啊。”
说来也稀罕,沈傅白养的这只鸟,仿佛通晓人语。闻言得意非凡地晃动着脑袋,似乎还想与这慧眼识珠的人类进行深入的交流。
然而还未等它开口,吐出字正腔圆的官话,沈傅白的手指动了动,无声无息之间,一道剑气擦过鹦鹉的尾巴。
一个寒颤过后,呆若木鸡的鹦鹉,眼睁睁地看着一跟原本属于它的美丽羽毛打着旋儿飘落。
心很痛,却不敢怼,只能缩着头,小翅膀捂住眼睛,不忍多看一眼。
待沈傅白与那人续完旧,告辞后向前走出几步,呵斥声才传来。
“蠢货,你不过是一只鹦鹉。”
鹦鹉耷拉着脑袋听训,忽然想起了一事,偷觑着沈傅白的神色,试探着问道:
“我听说武林高手有传音入密的绝技……”即使想警示它不可多言,也用不着这么粗暴的手段吧。
“哦,”沈傅白颔首,表示确有其事,然后瞥了它一眼,淡淡道:
“不知对一只鸟管不管用。”
鸟卒。
沈傅白路过蒸饼铺子,买了两个炊饼,三个肉包,转过巷角无人处,将肉包抛给了肩头的鹦鹉,小家伙这才精神起来,顿时把方才的不愉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没出息的样子,倒是活脱脱是当初遇见时的模样了。
鹦鹉学舌,是模仿天赋,但一只有思维能力、能与人自如交流的鸟,怕不是成精了。
可只有他清楚,他这只鹦鹉的来历,只有比精怪更匪夷所思的。
它自称是系统,初见时还是一个蠢笨的布偶。本是以精神体的形态存在的,好在只要能量允许就能自由变幻外表。而这个型号的系统,不知道是哪两个电路搭错了,仿佛热衷于cosplay,如今能安分地做只不作妖的鸟,也是沈傅白三令五申的结果。
沈傅白听不懂那些现代名词,不知什么是没有实体的精神体,思忖着与鬼魂大致相近。
但没见过不怕日头、白天依然活蹦乱跳的鬼,更不知道鬼怪是否真的这么贪吃。几个肉包下肚,垒起来快是它的几个身体大小了,也没见撑死它。
来到此行的目的地铁匠铺,取回了修好的农具后,迎着天边的朝霞回到家中。
昔日闻鸡起舞,练剑不辍,如今却是对着初升之日,细细查看方才取回的农具。鹦鹉第一千零一次感慨,它家剑圣做个庄稼汉也是一把好手。
待到沈傅白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它才恍然惊觉这一回把内心的吐槽说了出来。
“我以为剑圣不食人间烟火。”
“吸风饮露,那是神仙。”
傻鹦鹉偷偷观察,见沈傅白神色如常,方才壮着胆子飞近了,小心试探地伸出爪子勾了勾前襟。没有呵斥,于是欢快地栖上了他的右肩,安全着陆后,得意地昂首挺胸,宣示自己的领地。
起先,得意忘形的小禽类觊觎的落脚点是沈傅白的脑袋顶上,然而,被剑圣洞察之后,在射过来的与剑气一样锋利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小脑袋缩进羽毛里认怂。
想起方才的对话,好奇地发问:
“既然都被尊称为剑圣了,离剑仙也就一步之遥,难到就没想过修道成仙?”
沈傅白轻掸肩头,见那只傻鸟啾的一下飞出好远,这才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一句道破:
“你最近又看什么话本子了?”
这是一只爱好读书的鸟,但挑选话本的口味独特,起初沈傅白听它时常在耳边念叨,以为不过是些才子佳人江湖儿女的故事,但听得多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后来无意中翻了回傻鸟缠着他买回来的话本,才知晓故事中确是痴情爱恋不假,却没有女儿家,都是须眉汉子。
两个男子,说来也不足为奇,分桃断袖自古有之,只是世人当成野闻谈论起来多有不屑罢了。
傻鹦鹉却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唯恐饲主有此直男想法,上蹦下跳地循循善诱道:
“从前有两个人,弹了几首曲子,就情投意合;还有俩哥们,宁可跑到深山里抱在一起饿死,也不愿分开……”
沈傅白截断了他的话,
“我读过书,也识得字。”
高山流水,伯夷叔齐,纵使他是江湖中人,但这样的典故也不会不晓,那只蠢鸟看多了不正经的话本,整日里惯会胡思乱想。
傻鹦鹉到底是一张毛脸,被戳穿了看不出是否脸红,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地飞着,神秘兮兮地问:
“那要不要听最新鲜的话本,是两个男神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