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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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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萧定放下酒杯,却不慎手下一滑,将酒杯碰翻,琼浆玉液淌了满桌。
薄薄的水层在桌面上飞速蔓延,如镜面般反映着桌上宫灯的光。
陈则铭静静看着这一切,并没什么表情。
他既不心急,也不心慌,夜长得很。
萧定似乎穷极无聊,提起筷子在那酒液中沾了一沾。
倒映的一片明亮被骤然点破,光鳞一圈圈荡开,他突然地嗤笑出声,“魏王以为杀了我就能自保了?”
陈则铭不做声,直到那点点金色涟漪平息,方漫不经心地应道:“……这种事情谁知道呢,或许吧。”
萧定见他左右总是撩拨不起,心下才真正觉出些骇然起来。
萧定近来常觉体寒不适,四肢冰凉,到了晚间便冷到睡不着,睡着了也能半夜咳醒。
这症状现得突然,他是中过毒吃过亏的人,于是对突如其来的身体变化总特别留神,几乎立刻是生了疑。
仔细追溯,萧定将疑心放在了陈则铭身上,那次对酌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陈则铭再度来探,则应证了这份质疑。
萧谨离京之际,杜进澹严密防范之下,陈则铭还是轻轻松松地进出宫闱。这其中没点不可告人的交易,单单一个失势的魏王怎么做得到?
萧定心中又惊又怒,这样多年了,跌宕起伏之后,他终于确信陈则铭是不可能杀他的了,为什么转眼这个结论就是错的呢。
为什么自己总是信错?
他心中如有火苗在舔舐,脑中却异常地冷静。
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但萧定估摸得到陈则铭上次没能毒杀自己,不会是因为分量不足。
他留了自己一次,便可以留第二次。
……全看自己怎么打动他。
萧定一方面异常地屈辱,他的生死居然系于陈则铭一人的心念辗转之间了,这表明自己的生命对很多人而言已经毫无价值,哪怕是萧谨也不再需要他来维系那份仁义之名。
但另一方面他前所未有的镇定,往往这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前提是保住这条命。
所以屈辱这种东西是可以放弃的,你需要镇定。
只有你自己还很驽定的时候,才可能说服对方,才能讨价还价,才动之以情,晓之以利。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已经手足无措的人。
有时候人的许诺是否能取信于人,完全取决于你自身的态度。
而谈话是需要技巧的,萧定信奉的从来是先声夺人。
第一句话就打到对方的软肋,对方瞠目结舌之后,再步步紧逼。之后的主动权便肯定是你的。他用这一招降服过很多人,包括当年的陈则铭。
然而今天,他发觉,这一招突然失效了。
陈则铭不为所动。
他既不为行动露出破绽而动容,也不为身家性命担忧。他似乎在等待,等萧定的花招玩尽,而他只是冷眼旁观,看一看罢了。
看他为了求生,如何的丑态百出。
萧定很憋屈,也很想暴怒。
他满肚子的说词找不着突破口,还要被人看笑话。
他告诉自己,这个人太恶劣了,但你不能跟他计较。
你要打动他。
幸好,他还有第三句话可以试一下。
“那么,你是想和我一起死?来个君贤臣忠,生死相随?”萧定微笑着,这笑容当然不会是善意的。
陈则铭抬眼了,平淡无波,“你想太多了。”
萧定笑容不变,他甚至把嘲弄之态做得更加明显。
他就是要激他说话。
话说得对不对无关紧要,他要的是陈则铭开口与他对谈的欲望。
陈则铭再度为他斟满酒,那姿势温文儒雅,一看便是官宦出身的派头。
萧定低垂着眼,不动声色看着眼前杯中满溢的杀机。
“我原本也没打算要瞒你……”陈则铭淡淡的否定了萧定的慧眼,“这酒中下的毒叫三度梅,是种寒毒。连服三剂,神仙在世也救不了。”
他踌躇片刻,还是直说了,“……这是第二次。”
萧定怔了怔,几乎要跳起来,一颗心砰砰狂跳。
那么就是说生机还是有的?
可他又立刻想出这话的诡异之处。陈则铭为什么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杀人?
陈则铭抿出一个怪异的笑,“你是一国之君,该死得体面些。不能见血,白绫原本是很好的选择,可太痛苦……我不忍心哪。”
萧定听着听着,渐渐感觉不对劲起来。
不是因为陈则铭的调侃。
而是这话题超出了他的盘算,带着些他不能预料的情绪,拐到了一个他也无法支配的方向。他抬起头,被陈则铭此刻的神态惊住了。
陈则铭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的脸,眼神中有一种奇特的热烈和欢愉,“这三剂毒下去,世人都会以为你是无疾而终,而且死的过程全无痛苦。……是不是非常合适陛下的身份?”
在萧定看来,陈则铭一直是隐忍内敛的。
哪怕是成了魏王,这个人骨子里也是至始至终的循规蹈矩,方正得不知变通。
这样的个性在官场会撞到头破血流一点也不让人意外,然而,正是这样的陈则铭,将自己以头撞下龙椅,最终闯出了一片天地。
也许这个人还是有几分资质,萧定这么想的同时,经常愤恨不甘。
能这么想,也是因为萧定的不愿低头——贬低对手等于看轻自己。
可陈则铭的失败也是可以预计的,这个人的个性注定了他只能做事,不会为人。虽然有些小本事,但为人行事过于固执拘谨,难成大器。
萧定自认看人挺准,何况是他留意了这么多年的叛将。
然而,眼前的陈则铭却突然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人。
那张面孔依然俊秀,眉目如画。
可那眼神中的快意,锐利得胜过他腰中长剑。那种仇视一旦掀去了温厚的表皮,原来也是这么强烈而犀利,透着一股子癫狂扭曲之态。
而他神态举止分明又是清醒斯文的,这两厢相映,便有了种奇特的效果,分外骇人。
萧定怔了怔,突然醒悟,“陈则铭,你早该说清楚你是在报私仇!像你这样头脑发热不顾后果的愚人,原不该浪费我这样多的口舌。”
陈则铭笑起来,他似乎一眼便看穿萧定的用意,答非所问,“时候不早了,陛下还是饮了这杯酒罢。”
萧定猛地站起来,将那酒杯拂到地上,一声脆响,碎成几片。
他原本指望能说服陈则铭,道明白这个时候杀自己与他有害无益,可在陈则铭心中,对自己的恨意已经超过了一切,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则铭猛然伸手,抓住了萧定的手腕。
萧定转过身,陈则铭抬眼看他,“陛下还是乖乖坐下来,我不想用武力。”
萧定大笑,怒道,“你难道没用过武力。这个时候何必假惺惺地客气?”
说着便要挣扎,刚一用力,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不禁吃痛叫了一声。
声音未落,眼前一花,已经被人猛地压倒在地。
陈则铭轻轻吁了口气,柔声道:“我说过的,我不想用武力。”
他的惯用兵刃是把重戟,素来臂力极强,萧定被他这么一压制,全然动弹不得。
萧定徒然生了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心中怒火早已经按捺不住,忍不住破口骂了几句。陈则铭瞧了瞧他,手掌用力下压,萧定躲避不及,被他骤然按到地上,撞得鼻子生痛,险些连牙也磕了。
哪里还敢再张口,只是奋力挣扎。
陈则铭扯下衣襟,将他双手在背后绑紧,再将他翻过来。
萧定这才能喘口气,连连喘息咳嗽。
陈则铭一手拎着他胸口衣襟,另一只手去桌上摸那酒壶。萧定大急,半起身低头撞过去。陈则铭要护住酒壶,也不得不撤手横臂挡住他。这一头撞过去,力道也不小,陈则铭立步不稳,骤然退了一步,正撞到桌上,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那菜肴食盒连桌子全被掀落一地。
萧定猛地精神一振,心道这下一定会有兵士闻声进来,一时间更加是不要命地冲撞起来。
其实此刻哪怕是有兵士进来,也未必就能救了他,可人在生死关头,通常都是能捞根稻草也是好事,早谈不上什么理智不理智了。
陈则铭躲避几次,反手拎住他衣襟,一使巧劲将他仰面掀翻在地。萧定心知不妙,挣扎几次要起身,每次都被陈则铭推着肩头压了下去。
陈则铭随即俯身,掐住他下颚,便将手上酒灌进来。
萧定不能闭口,感觉那酒流到嘴中,冰冷刺骨,大是惊骇,不住地摇头避让。
那酒流了大半在衣服上,喝进去的倒少。
陈则铭突然松开抓他衣襟的手,萧定无处受力,仰头倒地。陈则铭趁机屈膝压住他喉间,这一压,萧定险些窒息,忍不住张大了口大力呼吸,陈则铭膝头稍松,那酒壶嘴顺势便塞到了萧定口中。
萧定大骇,被喉间那腿压得苦不堪言,壶嘴塞在口中,单用舌齿也抵不出去,那毒酒源源不断涌将进来,更是呼吸不畅,忍不住剧咳。
陈则铭毫不怜惜,只是往下灌进去。
萧定既然无法呼吸,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只能大口吸气。
每吸一次,却被呛一次,待咳起来,便呛得更狠,而之后酒液还是不断倒入,咳上加咳,喘上接喘,一时间真是生不如死。这么折腾一番,终是将那大半壶酒吞入腹中。只到那壶中酒尽,陈则铭还是似乎不信,拿起来倒了两次,果然是滴酒也无,这才松了手。
萧定咳得泪眼朦胧,模糊见对方起身,才觉得这酷刑终于是过去了,再反应过来,真是通体冰冷。将背抵在桌腿上,不住喘息,喉中早咳得已经嘶哑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