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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19 章 ...

  •   19、陈余不肯说,并不表示这事情便没法追查下去。
      没多久,卫士便找到了当夜去清扫朝房被挡的那几名宦者。
      稍一用刑,几名宦官立刻就招了.说是那一夜直殿监太监打发他们去接应两个人,着他们将人带出宫,因为并没说明对方身份,他们也不知道要出宫的是什么人。
      陈则铭立刻命人将直殿监太监李明抓了来,仔细拷问一番。
      这李明也是名老内侍了,和韩有忠肆意取贿不同,从来很是自律,在宫里头口碑甚好,也不勾党接派。是以在萧谨上位后,被提拔做了直殿监太监。
      陈则铭倒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李明被拷打一番,到底支持不住,全盘说了出来。
      这救萧定的计划果然是杨如钦定的,原本在陈余救人出来后,李明就该亲自出面,以他随身腰牌趁乱将人带出宫门,与外面埋伏的人会合。
      没想到,李明人年纪大了,事到临头却惜命起来。
      那一夜他踌躇良久,始终不敢涉险。左右为难后,反想出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对策。等到了近四更,才派手下趁着清扫朝房时,将萧定两人带出去。自己却隐在背后,并不出头。
      在他思量中,杨如钦那计策实在太险,若是不成功,自己富贵身家便全陪在里头了,反到是自己这个改动,可进可退,保险甚多。
      却万没想到,别说出宫了,连人都不曾接到,手下就被黑衣旅挡了回来。
      虽然后来几天中,宫中依然是波澜不惊,可他估摸着萧定那逃离计划只怕是失败了,这平淡无波下面便是惊涛骇浪啊。
      他也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傻到亲自出面,否则逮个正着,岂不是没命了。

      如此惶惶了数日,不见事发,李明正琢磨该如何对那几名小宦官暗下杀手才能不留痕迹时,却在这当口便被揪了出来。
      “那小子害我,那小子害我啊!!”
      李明后悔不迭,陈则铭问,“那小子?”
      李明答:“是我远方姨妈的儿子,就是刑部尚书吴过。是他许我,将来事成让我做司礼监大太监!我,我老糊涂,一时间就答应了……”
      陈则铭有些怔住,随后却古怪地笑了笑,突然板起脸,“满口胡言,给我往死里打!”说着起身欲走。
      木杖起落间,李明忍着剧痛,大喊:“就是这样多了,真没了!!王爷王爷!!饶命啊!”
      陈则铭充耳不闻,快步离去。

      独孤航蹲下身来看这无须老者,似是怜悯:“废帝那一夜遭人暗杀,险些没命。万岁已经决意明查,你却说你是要救废帝,这样颠倒黑白,胡乱招供可不是自寻死路吗?”
      李明大惊:“啊,怎么会,可,可吴过明明跟我说……”话还没说完,板子已经狠狠再落下来,李明连声惨叫,“我招我招我重招!别打了别打了!”
      之后的李明,又被审了数次。
      主审每次必定换人,说错了必定重刑,李明实在熬不过了,便满口胡说起来。
      到最后,已经将这刺杀废帝计划已经说得活灵活现,甚至陈余,他也承认是自己带入宫来的,主谋就是吴过。
      各种细节他在没挨打的时候也都赶紧想圆,生怕被主审听出破绽,又是大刑。这么日以继夜地编,编到最后连自己也几乎信了。

      吴过见到下人惊慌冲进来通报时,并没多少意外。
      他也没有逃走。
      反添了几笔,将桌上那幅字写完了,端详一番,颇觉满意了,才将手中狼毫搁在笔架上。
      此刻,喧嚣声已经到了庭内,抬头见到窗纸上映出外面人来人往的,都是负剑着甲的武士。
      待一切落定,吴过才走过去,打开门。
      正站在院中的少年将军转过头来,“刑部尚书吴过?”
      吴过扫了一眼,屋前屋后已经包围得水泄不通。
      妻子抱着儿子被兵士们阻在庭外,无法入内,她不住颤抖,看起来似乎已经无法继续支持。
      吴过微微颔首。

      吴过刺杀废帝一案被正式交予刑部审理的时候,事态多少有些尴尬。犯人本身便是刑部尚书,审官都是他的下属。萧谨只得派了陈则铭监审,以图公正。
      吴过看着案旁端坐的黑甲将军,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
      主审的是刑部侍郎,也是吴过原本的下属,名唤周子才。
      见到上司皆同僚的吴过身着囚服站在下头,周子才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受,禁不住和颜悦色了些,陈则铭笑起来,“周大人这是在和犯人寒暄聊天么?”
      周子才哪敢做声。
      陈则铭转头,直视吴过:“吴大人,你勾结直殿监太监李明刺杀废帝之事的始末,如今李明已经全盘招供,你还有什么话说?!”
      吴过讶然看着他。
      又是厌恶又是惊疑,神色不定。
      陈则铭对应着这样的目光,居然也毫不改色,道:“将证人带上来!”
      李明被拖上来,浑身早被打得没一块好肉,见了吴过,李明好生憎怒,不住口地骂这不肖小辈。
      吴过听他招供其间,哪怕面露了疑色,却始终一言不发。
      末了,要画押时,他才抬眼看陈则铭,突然道:“我想和魏王单独谈一谈,可以吗?”
      陈则铭早知他必定满腹疑虑,这要求原在他意料之中,微微点头。

      两人进了侧室,屏上门。
      吴过转身看他良久。
      他们曾经是朋友,如今早已经各有立场,他曾憎他保不住一个忠字,如今来看,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这样沉默了片刻,吴过终道:“魏王是什么意思呢?”
      陈则铭答:“刚才李明说得不够明白吗?”
      吴过沉默,斟酌般慢慢道:“那事情便是到此为止了?我的死可以止住继续的流血?”
      陈则铭看着他不答,没什么表情。
      吴过想了想,笑起来,“事已至此,这样的结果何尝不是我所求……似乎也是你所求。但我无不忠之心,却背了不忠之名,世人流传多年后,必然将我与那些不忠不孝之徒相提并论,……我怎么能甘心……”
      他微微叹息,陈则铭只是看着他,他在等着他真正的答案。
      吴过抬起眼,他的目光又坚定了下来。
      陈则铭打量着他,意识到自己只怕是胜利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有些悲凉。
      当吴过的名字从李明口中吐出来的那一刻起,吴过这两个字就已经无法再从这张追剿名单上摘除。这样的谋逆重罪不但将给吴过本人带来刑戮,也难以避免会累及他所有的家人和族人。
      陈则铭几乎是立刻诱改了李明的供词,以避免事情往最无法挽救的方向行进。他也不能动更多的手脚了。这样的大案朝野瞩目,今上关注、杜相侯伺,动得越多错得越多。
      是自己只身担下刺杀废帝的罪名,还是让所有的亲人被自己的谋反牵连导致族灭——这样的选择对任何人而言,都简单得不值得思量。陈则铭当然知道吴过会怎么选。换成是他自己,也只能是一样的选法。
      可吴过到底是冤屈的。
      他的忠心、他的意愿、他的坚持,他为此付出的精力财力物力人力,甚至性命的牺牲,都将在死亡之后永远噤声。他所付出的被全面篡改,所希冀的被全部扭曲,他的死会成为他生命中最耻辱也是最冤屈的一笔,而此后这耻辱的影响,还将在他的家人身上持续。
      换成是自己,能甘心吗?
      忠字一辞,值得人这么付出吗?萧定这样的暴君,值得人们为之前赴后继吗?就为了所谓的萧氏正统之位?
      陈则铭恍惚了。
      他在吴过身上看到很多影子。那些影像中有他倾慕过的,有他身不能及而心向往之的,甚至也有曾经的他自己。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错觉产生了巨大的排斥感。
      同时,他对实施和敲定这一桩冤案的人居然不得不是自己,对居然是自己亲手把曾经的恩人和朋友送入死地的这一事实,又产生出强烈的厌憎和愧疚。
      “我还有个疑问,”吴过盯着陈则铭,郑重道,“你这样保那个人的目的何在?!”
      陈则铭被他含着期望的目光惊了惊,立刻掉开了眼神。
      目的?他微微失神,又看了看吴过。吴过的目光几乎是迫切地盯着他。
      陈则铭突然轻蔑笑起来:“目的?目的当然很简单!……那个人,他怎么能这么痛快便死了?我要他活着看,看天下太平盛世,看四海臣服朝拜,看匈奴尽驱,看百姓安居,这一切都是他想做却不曾做到的……当今圣上才做得到!你听好了,是他弟弟,而不是他!你们全都错了!!他引以为豪的!我一件件都会剥掉!!”
      吴过惊怒:“你!陈则铭!!……枉我以为你痛改前非浪子回头了……”
      陈则铭猛然转头看他,讽道:“我为什么要痛改前非浪子回头?我不过推翻了一个冷酷的君主,拥立了一个仁厚的帝王,哪怕错在一时,也功在千秋。”
      吴过吃惊道:“不,不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陈则铭突觉厌倦,再也不愿理会这迂人。你以为我此刻与你合谋,保了萧定的命,就是你的同党了?
      陈则铭急走几步,走到门前,突然停了脚步:“不甘心?你出了这道门,立刻可以翻供!!”说罢,他再不回头,推门而出。
      吴过看他步入光线中的背影,神情焦急中又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和憎恶,欲言又止。

      吴过最终俯首认罪,供认不讳说自己暗杀废帝是因为当年遭萧定屡次当众羞辱,怀恨久矣。
      他才能原本不算突出,萧定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这么说倒也有人记起当年,萧定确实呵斥过他几次,甚至还曾因故将他贬到岭南一年有余。
      其实这理由也不是很说得通,于是也有人猜测其实这说辞之后还有隐情,更有人觉得只怕是新皇帝自己在阴谋弑兄,失败了才丢卒保车,种种说法各色繁杂,却不足道了。
      吴过一案因证据确凿,主犯被裁定斩立决。李明及陈余等人同刑。
      吴过临刑前,陈则铭带着一副上好棺木来到刑场,亲手敬了他一杯酒。吴过低头抿过:“陈兄,当初我救你一命,如今你还我一刀,其实也公平。”
      陈则铭面无表情道:“冥冥中万事天定。”
      吴过笑道:“九泉之下,我自当为兄祈福。”
      陈则铭静静看他片刻:“……悉听尊便。”
      阳光下,手起刀落,观者惊呼抽气的声音连绵不绝。
      陈则铭似乎真看到当年自己受刑时,吴过手捧圣旨踏进来的样子。
      他闭上了眼。
      夜间,他来到静华宫。
      守在宫外的已经换成独孤航,见他到来,独孤航连忙前来施礼。
      陈则铭微微摆手,他伫立在夜风中良久,遥遥看着萧定所在的屋子。直到见到那窗上偶然映出的黑影,才终于觉得了一些心安。

      吴过的死非但了结了一段疑案,也让众臣见识了当今魏王无情手段。
      吴过是他当年旧友,宫变后断了往来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两人前段时间也在朝议上有些冲突,只怕这与吴过的死也不无关系。众人纷纷揣测,倒是右相杜进澹不置可否,不曾表态。
      而箫谨心喜陈则铭断案迅速,有心将刑部也归了他管,与右相私下商议时,杜进澹大惊,力谏之下,箫谨方打消了这个主意。

      近期,箫谨自觉骑射大有进展,对战事难免更加感兴趣,立志想做个马上皇帝。陈则铭教授时笑道:“万岁若成了战无不胜的能将,朝中武将可怎么办呢?”
      箫谨充满憧憬,“朕真想跟着魏王去沙场,去看看那金戈铁马,大漠孤烟的日子。”
      陈则铭摇头道:“术业有专攻,各人有专长,想当初……”他突然住了口,他本想举萧定亲征被围的例子,可话到口边,突然又觉得此言不吉却不该说。
      箫谨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扯着他手中弓箭道:“来来,魏王来跟朕比一比,看谁先射到……”他看看左右,指着一名宦官道:“射那小子的帽子!”
      那内侍惊得立刻跪下来了,苦着脸求饶,魏王倒罢了,万岁那箭能不能准,谁也说不得啊。
      陈则铭莞尔一笑,万岁不过是想想罢了,自己何必多嘴说那样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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